第9章 窈窈
第9章 窈窈
周窈窈愣住。他身為書中人物,如何會知道系統?
不等她出言試探,芽春就在一旁匆忙解釋道:“回禀皇上,系統是才人娘親的名諱,不是旁人。”
殷岃眼神沒有移開,沉聲道:“朕要她回答。”
那種語氣,和被出軌的丈夫質問妻子一模一樣。
周窈窈頓覺無味,什麽嘛,原來他們書裏的人真的只當系統是個人名啊。
她露出一個假笑:“皇上,芽春說的沒錯,系統是臣妾母親的名諱。”
殷岃緊緊相逼:“哪兩個字?”
周窈窈眼珠一轉:“憐惜的惜,桐花的桐。”
殷岃:“不對,你侍女所念的不是這兩個字。”
周窈窈理直氣壯:“臣妾有口音,把她帶偏了。”
殷岃默然無語,頓了頓,忽然問道:“那你呢?”
女子出嫁後只有姓氏卻無名諱,以姓指代本人,慢慢的,那些在父母膝前承歡時用過的閨名,再無人記得。
周窈窈微微出神,穿書至今,她被人喚過周才人、周淑女,卻沒有一個人,喚過她的名字。
書中的周才人也沒有名諱,只匆匆出現了片刻,便像一粒沙一般,湮沒在了浩如煙海的文字裏。
“周窈窈。”她輕聲道:“浮雲鬱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晝陰。”
“窈窈。”殷岃喃喃道。
雖然知道不是主動喚她,但聽到低沉的聲音從男人的唇瓣間溢出時,周窈窈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顫。
她忙在心中念起清心咒來,提醒自己不能沉淪美色,一定要将回家作為此生的頭等大事貫徹執行。
剛定住心神擡起眼,就對上了男人的眸子:“朕看來,不若暮天窈窈山銜日,爽氣駸駸客禦風。日後你要是再同他人提起名諱,還是莫用長門賦了。”
對于一個宮妃來說,着實不太吉利。
管她用什麽呢,反正她也不在這裏多呆。
周窈窈溫婉一笑:“皇上所言極是,臣妾一定記得。”
二人相顧無言。
順德默默侍立在一旁,此時見狀,歪過頭去看了看天色,訝異道:“居然這麽晚了。”
他轉身面向皇上,恭恭敬敬道:“皇上,要麽就讓禦膳房把晚膳送到宜齡殿來吧。”
殷岃沒有拒絕。
順德會意,忙吩咐小太監去通知禦膳房,說皇上今晚同周才人一同用膳。
聽到順德安頓晚膳,周窈窈有些慌亂,忙道:“皇上,臣妾如今身負重傷,怕是無法盡心伺候。”
殷岃此時已在她的案幾旁坐下,命人将禦書房的折子帶些過來,随口應道:“無事,有順德伺候。”
這是誰伺候的事嗎?是她不想成為後宮的靶子!
殷岃登基初期一直忙于平定內亂,完全沒工夫到後宮開枝散葉,只是偶爾看看幾個品階高的宮妃。
而現在他居然要與她這個小小才人一同用晚膳?旁的不說,宜齡殿又不止住了她一個,她就不信楊賢妃不會有什麽想法!
既然都住過來了,她還想牢牢抱住楊賢妃的大腿呢。
她只想安安穩穩活到明年的閏二月二十九,不想費心費力地去宮鬥啊。
殷岃不知她心中所想,待宮人将奏折送來後,默然拿起朱筆,一封封查看起來。
周窈窈睡都睡不着了,只覺得回到了學生時代,班主任在自己座位旁邊批改作業的情景。
她閑來無事,幹脆歪過頭,斜倚在榻上,觀察起男人來。
龍袍袖筒寬大,但随着他擡手的動作,肩線下的布料牢牢貼在緊實的胳膊上,分毫不差。
周窈窈模糊記得,先皇原先是戎邊王爺,篡位得來的天下,那他的兒子十有八九也是出身行伍。
她望得出神,沒留意到殷岃微微偏頭了好幾次。
拿來的奏折不多,殷岃批得又快,不一會兒就放下了朱筆,回頭蹙眉道:“回神。”
周窈窈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朝他笑了笑:“皇上容貌太過俊逸,臣妾瞧着瞧着就出神了。”
殷岃睨她一眼:“谄媚。”但語氣卻還輕快。
周窈窈看他并不生氣,嘴角甚至微微揚起,心內大喜。原來皇上喜歡這一套!巧了嗎不是!
她再接再厲:“這怎麽能是谄媚呢,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臣妾的肺腑之言。皇上的英姿,普天之下,誰能及得半分!就算與天上的神仙相比,也只贏不輸。”
順德笑成了一朵花,連聲附和:“皇上,周才人說得對!”
有了捧場的,周窈窈更是來勁:“潘安宋玉,無您的英武,李廣陳湯,少您的昳麗,臣妾不知積了多少輩子的福分,才能入宮來,伴您身旁。”
“好了,住嘴。”殷岃給還想起哄的順德飛了一記眼刀:“快些傳膳。”
順德嘿嘿一笑,避過身去吩咐小太監傳膳,但周窈窈分明瞧見,他在身後朝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這可是禦前第一紅人,總管太監!得到了他的肯定,周窈窈有些飄飄然。
宮人們把殷岃适才批完的奏折送走,手腳麻利地騰開案幾,把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擺了上去。
周窈窈打眼一看,口水差點流下來。
噴香誘人的佛手金卷、栩栩如生的牡丹豆腐、肥美誘人的片皮乳豬,更有金絲燒麥、雪山梅、喇嘛糕這樣精致玲珑的小點心,她覺得自己一口能吃一籠!
殷岃瞟了她一眼,看她的舌頭仿佛能從眼裏伸出來,不由得暗自好笑。
他一個人施施然在案幾前坐下,朝芽春道:“去,伺候你們主子用膳。”
芽春應聲上前,正想把那盤片皮乳豬夾些放在小碟裏,就聽殷岃輕咳一聲。
芽春知道了,這碟皇上要吃。
她也沒放在心上,瞄上了另一盤蚝油牛柳。
可殷岃又輕咳一聲。
芽春有些奇怪,這麽多菜呢,少說也有二十多個,怎麽自己總挑上皇上要吃的。
下一刻,順德就把已經分好的菜色端到了芽春面前:“伺候才人用吧。”
芽春也沒多想,把菜肴端到周窈窈面前,溫聲道:“才人,奴婢喂您。”
周窈窈勉強直起身子,朝那托盤裏一瞧,險些氣暈過去。
小米粥、南瓜泥、芹菜葉,怎麽和她受傷前最後一頓吃得一模一樣!
她委屈開口:“皇上,臣妾不都恢複位分了嗎,怎麽還用的是淑女份例啊,一點葷腥都不見。”
殷岃聞言,筷箸一頓,遲疑道:“你以為,這是淑女份例?”
周窈窈連連點頭:“臣妾吃得最後一頓膳食就是這些。”
殷岃繼續用膳,頭也不擡地回她:“沒錯,那就是淑女份例,你雖恢複品階,但膳食以後都按照淑女的來。”
不知怎麽地,周窈窈從他的話語裏聽出了幾分不悅。
她本來想據理力争,争取自己應得的權利,眼下也不敢了,老老實實閉上嘴,用起那寡淡無味的膳食。
順德見狀笑道:“才人脾胃虛弱,如今又大病初愈,還是得用些清淡的,才能恢複得好呢。”
周窈窈正想假笑回應,猛然間靈光一閃,怔怔地望向眼前的膳食。
随後又擡起眼,望了一眼斜前方用膳的皇上。
這......這莫非是對她的關心?
周窈窈欲哭無淚,只能在心中勸慰自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撤完碗碟,夜已深了。
殷岃接過茶盞漱口,聽順德在他耳邊道:“皇上,今夜,要麽就歇在宜齡殿?”
殷岃斜睨他:“胡鬧。”她身子那樣,如何能侍寝?
順德賠笑道:“皇上,太醫适才也說了,周才人主要傷在了頭部,身子骨可沒大問題啊。”
說到後面,順德聲音愈低:“話說回來,前朝一直催您為社稷開枝散葉,您若是歇在後宮,也能堵堵他們的嘴。”
殷岃揮了揮手:“回禦書房。”
順德勸解未果,滿腹惆悵地望了周窈窈一眼。
以為這是個有出息的,誰知就差臨門一腳了,還是不行!
照這樣下去,皇上何時才能臨幸宮妃,皇室何時能開枝散葉,而大郢又要在何時才能迎來儲君啊!
正要擡腳時,殷岃偏了偏身子,朝周窈窈道:“朕走了,你好好養傷。”
說完,他頓了頓,再次叮咛道:“若是好些了,一定要梳洗。”
周窈窈不明所以,待皇上一行走遠了,指着自己鼻子問芽春:“我臉上有東西嗎?”
芽春誠懇道:“沒有,才人還是那麽美。”
“那皇上為什麽叮咛我梳洗。”
芽春咬住下唇,猶猶豫豫地道:“才人,奴婢大概知道為什麽。”
芽春把錦被掀開一角,一股淡淡的味道慢悠悠地彌漫開來。
周窈窈低頭一瞧,那副“人中黃”膏藥赫然貼在自己腰側,結結實實的,一點沒掉。
周窈窈羞憤欲絕:“皇上鼻子這麽靈嗎?不掀錦被我都沒聞到味!”
芽春聲音小小的:“皇上一直坐在案幾前,奴婢瞧見,您有幾次翻身時把錦被掀開了一點,正巧沖着皇上。”
周窈窈險些暈過去:“那你也不幫我把那膏藥取了!”害她丢那麽大人!
“要是當場就取,不是味更大嗎?”
好像有些道理,但是又不是那麽有道理。
周窈窈頭痛欲裂,趕忙讓芽春扶她下榻:“快快快!去淨房!”
她要徹底擺脫人中黃!
宜齡殿偏殿一時空空蕩蕩,只剩下淨房中傳來陣陣水聲。
無人注意到,有一道身影踉踉跄跄地略進了偏殿內,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