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各有心思

第15章 各有心思

殷岃見她滿臉震驚,淡淡道:“怎麽,不願去?”

不願去和不能去,一字之差,天壤之別。這普天之下,有誰敢對皇上說出“不願”?除非明日就是癸卯年閏二月二十九,她才敢以身犯險,沖沖皇上黴頭。

周窈窈眨巴眨巴眼睛,現在“皇上,臣妾怎麽可能不願意,能陪伴皇上随侍身旁乃是天大的恩賜啊,但臣妾患有眩疾,恐路途中發作,不但伺候不了皇上,反倒耽誤了正事。”

果然,她不可能不願去的。殷岃聞言,認真思索起來:“确實是個問題。”

周窈窈眼巴巴地望着男人,期待能從他的嘴裏說出“那便不去了”。

可殷岃只是沉吟不語,半晌也沒繼續張口。

恰在此時,門外一個小太監小步進來,在順德耳旁說了句什麽。

順德偏頭瞧了一眼,正色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外間就隐約傳來了他的訓斥聲:“如何伺候主子的?都到膳點了還不見人影,莫非還要主子親自去尋你嗎?”

這肯定是在訓芽春了。

周窈窈往外瞧了一眼,想要張嘴求情,卻被殷岃冷眼堵了回去:“奴才散漫便是對主子不敬,你不教訓,何以立威?”

她就一個侍女,立什麽威啊,又不是領導下屬。

殷岃接着道:“你如今身份不同,只有一個侍女也不符合規制。朕命順德再給你挑幾個機靈點的放在身邊。”

啊?那她之後想要做什麽事,不就得多瞞好幾個人了?

周窈窈未雨綢缪,思考了一下日後尋死的難度,斷然拒絕:“皇上,臣妾住處狹小,實在沒必要添置那麽多人手,芽春雖然頑皮,但對臣妾忠心耿耿,只她一人盡夠了。”

她自以為理由充分,可殷岃抓重點的能力異于常人:“你的意思是,不願意在宜齡殿住?想要朕給你單獨指個住處?”

位份高了,心思也大了,愈發得寸進尺。

還不等周窈窈張嘴回答,殷岃就搖頭拒絕:“不可。”

她憊懶大意,連一個宮人都約束不住,若是單獨居住,只怕會同之前兩次一樣,出事連個線索都尋不到。

“在外間再築幾間偏房即可,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周窈窈的臉瞬間垮了下來,眼神也委委屈屈的。

就這麽想當搬出去?

殷岃頓了頓,試探道:“莫非賢妃為難你?”

周窈窈猛地搖頭:“賢妃娘娘對臣妾極好,絕對沒有為難臣妾。”

殷岃颔首:“朕知道了,既然如此,你還是安心在宜齡殿中住着,莫要生出旁的心思。”

周窈窈垂着頭:“臣妾明了。”

話音剛落,順德引着芽春走了進來,芽春也垂着頭,主仆二人的姿态一般無二,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物以類聚。

殷岃蹙眉,将适才定下的事吩咐給順德,讓他即刻尋人。

順德應是,随後問道:“那南巡……”

殷岃沒有回答,偏過頭直直地盯着周窈窈看。

周窈窈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卻又頹喪地垮下了肩膀。

她說什麽又不算,看她幹嘛。

小狗又垂耳朵了。

殷岃看了她一會兒,朝順德道:“罷了,朕獨自去。”

聽到這話,周窈窈微微松了一口氣,但是心頭的愧疚感反而更濃。

她鼓起勇氣,伸手拽住了殷岃的龍袍一角:“皇上,可不可以不南巡啊?”

殷岃斜睨她一眼,道:“放肆。”

周窈窈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有些放肆,可她試着想象了一下殷岃受傷的場景,只覺得心口像堵了點什麽,悶得慌。

“皇上恕罪,臣妾……臣妾做了個夢,有些不安。”

她自然不敢說是殷岃有事,只能往自己的身上扯:“臣妾有眩疾是真,可不願去江南也是真,臣妾夢到自己殒命江南……”

話還沒說完,她空閑的一只手就被男人大力握住。

殷岃目光沉沉:“不過是個夢。”

周窈窈咬了咬唇:“臣妾明白,可在夢中那種瀕臨死亡的感受,實在讓人不安,總覺得在江南要出什麽事。”

順德尖聲道:“婕妤慎言,皇上天潢貴胄,有真龍護體,莫說南巡一定順順利利,就算遇見麻煩,也定然能轉危為安,逢兇化吉。”

周窈窈把頭垂得更低了,但還是倔強地拽着殷岃的衣角不肯放手。

“放心。”

他放輕了聲音,像是怕吓到她:“朕不會有事的。”

窗外夜色漸濃,殷岃松開周窈窈的手緩緩起身,道:“朕還有政務在身,先回禦書房了。”

周窈窈只好放開他的衣角,起身行禮:“恭送皇上。”

殷岃“嗯”了一聲,往外走時,忽地腳步一頓。

周窈窈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白日裏皇後娘娘賞賜給她的那只粉碧玺的碎片擺在梳妝臺上。

“回禀皇上,這是皇後娘娘賞賜給臣妾的,但……”告狀的話在嘴邊溜了一圈,又被她吞了回去: “臣妾看顧不周,辜負了皇後娘娘的一片心意。”

原來如此,不是什麽大事。

殷岃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複又擡腳往外去。

待皇上一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後,芽春疑惑道:“婕妤,為何不同皇上實話實說?您現在如此受寵,皇上定然會為您做主的。”

她受寵嗎?

周窈窈回憶了片刻,不得不說,以眼下的情況看來,她确實得寵。

盡管與皇上還未有肌膚之親,可在後宮裏,她已經算得上第一人。

不過……

“你知道,陳婕妤為何敢一直欺負我嗎?”

“因為您家世不顯。”芽春飛速答道:“可皇上看重您,家世哪裏有皇上看重重要。”

“皇上難道就不看重家世了?”皇上才是最看重家世的人。

前朝永遠連着後宮,不然在書裏,他也不會盛寵陳婕妤後又将她抛之一旁,更別提他後來對其他宮妃也是如此。

她相信皇上對她有一絲真心,可那一絲真心實在是不值一提。

“陳大人得皇上重用,日後陳婕妤定然不會只是個婕妤,而我,最多再往上一階,就到頭了。”

周窈窈說着,走到梳妝臺旁,隔着絨布将碧玺碎片收到了妝奁裏。

“所以說,我同皇上提了此事,皇上不但不會實質性地懲罰陳婕妤,反而還會讓皇上覺得我麻煩。”

芽春沉默半晌,上前抱了抱周窈窈:“婕妤,委屈您了。”

“不委屈啊。”周窈窈笑道:“這不是有你在嗎?”

她很慶幸,在另一番世界裏,有人陪她玩耍,照顧她,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能站在她身旁。

宜齡殿正殿。

“皇上?”楊賢妃已經沐浴完畢準備通發,聽到宮人來禀,急急忙忙地從寝殿走到正殿中,朝站在殿中的男人行了一禮:“皇上萬福金安。”

殷岃喚她起身,問道:“朕讓你查的事,如何了?”

楊賢妃命緊跟着自己的侍女去泡茶,恭敬答道:“臣妾愚鈍,實在查不出周婕妤受重傷那日,有什麽可疑的人出現在尚儀局。”

“若就是尚儀局內部之人呢?”殷岃眉頭緊蹙:“她總不可能是被鬼神所傷。”

楊賢妃的語氣愈發溫柔:“皇上,臣妾已一一查過尚儀局諸人,有幾個倒是無法證明自己在周婕妤出事那段時間內做什麽,可他們實在沒有動機做出此事。”

殷岃冷笑一聲: “動機固然重要,但許多時候,做事并不需要動機。”

楊賢妃擡眼看他。

殷岃繼續道:“越是機敏的人,做事越會考慮周全,越是愚蠢的人,越會憑借自己心意,常常毫無邏輯。”

說着,他偏過頭,瞥了楊賢妃一眼:“你被左都禦史耳濡目染多年,心思聰慧,此事交于你,朕相信會有個答案。”

楊賢妃垂下眼簾,含笑道:“皇上謬贊了。”

殷岃并未多留,颔首示意後,帶着順德出了宜齡殿,往禦書房去。

正殿內,楊賢妃的侍女煥情捧着一盞新沏的茶出來,問道:“皇上又走了?”

楊賢妃想要接過茶盞,卻被煥情避開:“晚上飲茶,仔細睡不着。”

煥情将茶盞放到一旁,引楊賢妃回寝室,一邊給她通發一邊道:“皇上真是奇怪,似乎早知道周婕妤要出事一般,早早将她放到宜齡殿內讓咱們護着,但那時候周婕妤剛入宮,皇上怎麽就對她如此上心?”

楊賢妃對着銅鏡,朝鏡中人道:“皇上的心思,咱們猜不透的。”

煥情哼了一聲:“有什麽猜不透的,照我看來,肯定是在哪裏碰見過周婕妤,看人家生得好見色起意,男人就是那副德行。”

楊賢妃轉過頭勾起嘴角:“男人都是那副德行?你怎麽知道的?”

煥情“哎呀”一聲,自覺失言,也不說話了,安靜給楊賢妃通起發來。

楊賢妃緩緩回過頭,喃喃道:“皇上不是見色起意之人,他的心思,确實讓人揣不明白。”

煥情又道:“那就不揣了,反正和咱們也沒多大關系。”

楊賢妃聞言,眼底溫柔一片:“是啊,和咱們沒多大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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