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眼淚
眼淚
尴尬的事情接踵而至。
齊沅洗澡時,浴室花灑壓強突然加大,猝不及防,澆濕了他的換洗衣服。當他不得已只能穿着四角短褲走出浴室時,卻看見,喬映也只穿着短褲出現在酒店房間裏。
比白天人工呼吸的時候四目相對更讓人手足無措的是,兩個人現在都只穿着褲衩子,四目相對。
對着面前的人,那些喬映不想回憶的畫面再次湧現出來。
白天沖浪的時候,在浪拍打過來的時候,喬映沒站穩,後腦勺磕到沖浪板,眼前一黑。本來他就玩的有些沒勁了,正好累了仰卧浮在海面上歇歇。但是其他熱心人都以為他嗆水了,争先把他打撈上岸,救援過程中七手八腳好不和諧,有個大叔膀子一掄,喬映疼到失語。陽光火熱刺眼,片刻之間他确實是暈過去了。後來不知道誰給自己做了心肺複蘇,做的實在是粗魯且生疏,喬映再次被痛醒。他本想緩一緩再睜眼的,突然唇上傳來異樣的觸感,他震驚得差點又要休克,努力克制住自己發懵的意識,喬映猛地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放大的齊沅的臉。
太過真實,又好似在夢裏,當時的喬映有點不知所措。其他人一擁而上,遲來的張經理嘴一開一合地說着,吵的喬映意識混亂,等人群漸漸消散後,他也婉拒了張經理的好意,獨自在休息區歇了會就回酒店了。
喬映回房間的時候,屋裏一片漆黑,齊沅的房間也關着門。喬映理所應當地認為齊沅又繼續跟着旅游團展開新行程了,他正好現在不是很想面對齊沅,果斷關上房門,睡覺。
然而因為那個意外,齊沅沒有了游玩的興致,他獨自一人回了酒店。腦海中的畫面經久不散,他有點心煩,進了酒店房間,他顧不及開燈,此時的他迫切需要進浴室冷靜一下。
洗到中途,齊沅聽見屋裏有點動靜,但他沒有多想。
房間裏太暖和了,喬映睡了一身汗,他起身把自己扒得只剩下短褲,打開房門,想去客廳喝點水。
他萬萬想不到,與此同時,齊沅也正好打開浴室門走了出來。
齊沅身上還淌着水珠,一點一滴滲進黑色褲腰的邊際,頭發也是濕漉漉地耷拉着,他這會兒看起來沒有白天那麽高冷,反而還有點溫和的感覺。
“你——”兩人同時開口。
“我——”又是同時蓋過。
齊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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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映:“……”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齊沅終于打破了這個尴尬的場面:“沒去醫院”
喬映開了一瓶水,喝了一大口:“沒事,不用。”
齊沅看着喬映的喉結上下滑動,視線慢慢轉移到他的唇上,喝過水的唇瓣水光粼粼,透着光澤,看起來很軟,也确實很軟……
齊沅移開視線,很不自然地開口:“為什麽不去醫院,海水沒喝夠嗎”
明明是毫無情緒的一句話,在喬映聽來就是赤裸裸的挑釁。天氣熱,人就容易暴躁,喬映向來不會參與幼稚無意義的争吵,但他現在突然很想較勁。
喬映指着自己胸口的淤青:“沒嗆水,希望你下次給別人做心肺複蘇的時候,先聽一下對方是不是還有心跳聲。”
齊沅看着那一大片深紫色,有一瞬間怔愣,在喬映關上房門前才回道:“那就不要給別人添亂,真出事沒人救得了你——”
“無所謂。”
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當晚,兩人不歡而散。接連幾天,兩人也沒有任何交集。
喬映帶了一沓練習卷,一直窩在房裏寫,餓了就叫酒店送餐上門。齊沅倒是每天很早就出門,很晚才回來。喬映原以為齊沅一直跟着旅游團四處玩,直到有一天他心血來潮下去樓下餐廳吃酒店自助餐,看到他們一行人都還在吃飯,卻沒有看到齊沅的身影。
喬映猜測,齊沅這幾天可能都是自己一個人逛。
可這又關他什麽事。以後反正也不會有交集了。
吃完飯,喬映回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也出門了。他一直在外面晃悠,直到天色漸暗才回去,回酒店途中還接了喬遠闊的電話。
喬遠闊:“喂,喬映,你羅阿姨讓我問問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們去接你,你弟弟的傷也沒什麽大礙了,到時候我們四個人再一塊兒吃頓飯,正好你弟弟也想你了。”
喬映語氣淡淡地“嗯”了一聲,便不開口了。喬遠闊又自顧自地再叮囑了幾句也挂斷了電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喬映和父母之間的關系越來疏遠了。喬遠闊一開始将一切都歸咎于前妻陳繪園從中作梗,可是他後來知道,喬映同樣的對陳繪園也不親近了。
喬遠闊想投其所好,卻不知道從何入手,只能在金錢和物質上不斷地投擲。喬映是他最得意的兒子,個子高,長得好看,成績一直很優異,性格也沉穩,極少對什麽事物表露興趣,也很少喜形于色,這麽一思忖,喬遠闊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看過喬映笑了。不過也是情有可原,高三壓力大,來日方長,怎麽樣都是自己的兒子,上了大學就好了。
喬映挂了電話,周身散發着冷意,看起來心情極度不佳。
他的父母已經離婚,各自組成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小孩。他們的新家庭根本無法毫無芥蒂地接受喬映。因為喬映的存在,陳繪園和喬遠闊這輩子都無法徹底斷開,他的每次出現,只是反複提醒兩人曾經不堪的過去罷了。
喬映拖着步子回了酒店,進了電梯,鬼使神差地,他按下最高處的按鍵,去了頂樓。
夜幕已經降臨,漫天的光污染,億萬星辰都迷糊不清,平視之處倒是跟白天無異。
頂層天臺這會兒沒有白天那麽燥熱,微風徐徐,視野遼闊。喬映選了個幹淨的角落,靜靜坐着。
另一邊漸漸傳來談話聲,其實只是一個人在講電話,聲音很熟悉。喬映不想偷聽,但是那人一邊走一邊說,朝着他這邊走了過來。
喬映想離開,無奈後背衣領被勾住,要是猛力一扯,估計會成為露背裝,他只能先站定,試着用手去擺弄。
那人走到大樓邊緣就不再動了,單手一撐便坐了上去,修長的雙腿從頂樓垂下去,在五光十色的掃射燈下蕩着。
喬映看清了那個人,是齊沅。他看起來怏怏不樂,毫無生氣,喬映甚至都懷疑,齊沅挂了電話後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電話那頭不知道還說什麽,齊沅靜靜地聽着,後來他開口,語氣非常平靜:“爸,你不用在意我怎麽想的,反正這麽多年你也沒怎麽管過我,同樣的,我也不幹涉你找尋自己的幸福。我也快成年了,等高考完我就搬出來,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婚禮就不用通知我了!”
說完他就把手機按掉了,扔在一旁。同一時刻,喬映看見有一顆晶瑩的水珠從齊沅的眼角滑落。
齊沅一開始只是默默地流着淚,後來就變成了小聲地啜泣,他随意抹了一把臉,止不住的淚水從指縫溢出來。在這個寂寥的夜晚,他顯得尤為無助,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他的身影漸漸隐入黑暗之中。
當天晚上,喬映做了個夢,他夢見齊沅挂了電話之後,毫無眷念,直接從頂樓縱身一躍,而他匆忙跑上前卻來不及抓住他,只能看齊沅跌落的瞬間,眼尾淌出一顆淚……
喬映猛然驚醒,他看了眼手機,不到四點。他打開了房門,客廳裏居然還有光亮,他走了過去,齊沅窩在沙發裏,長腿蜷縮着,看着十足的憋屈。
喬映疑惑道:“你怎麽睡這裏”
齊沅半睡半醒,聽見聲也睜開眼回應: “床打濕了。”語氣充滿了倦怠。
喬映:“……”不會是哭了一宿哭濕了吧
喬映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伸手輕輕碰了碰齊沅的腿: “你…你要不今晚先睡我這邊,等…再叫客房服務……”
齊沅是真的又困又累,也沒再推脫,順着喬映的手就起身,跟着他進了他的房間,恍惚中撞了一下床邊的櫃子,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悶響。
喬映趕緊扶住他,靠近的時候喬映才聞到齊沅身上的酒味。喬映不想跟醉酒的人理論什麽,直接給他推上床,齊沅倒頭就睡。
同是天涯淪落人,喬映突然萌生了一點惺惺相惜的念頭。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卻各有各的不幸。他和齊沅的不幸倒是挺相似的。邊想着,他也躺在床上,閉上眼慢慢睡了過去。
齊沅再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他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在喬映的房間裏并躺在喬映的床上,而他本人卻不在。
齊沅頭還是暈,他依稀記得,昨晚自己從頂樓下來後,去附近便利店買了點酒,回到房裏自己喝着,有點醉意之後不小心灑了一床,困意襲來,之後他就去客廳沙發裏窩着了。
再然後他就不記得了,難道是自己半夜起來闖進喬映的房間,把人轟出去,鸠占鵲巢了?
玄關處傳來開關門的聲音,齊沅出了房間門,看到喬映剛從外面回來。
喬映向齊沅示意手裏提着的東西:“綠豆粥,說是能解酒,喝點”
齊沅一時有些語塞,點點頭,走上前接過,斟酌再三: “我為什麽會在你房間昨晚發生了什麽?”
喬映露出詫異的表情,但還是什麽也沒說,什麽都沒問。
“我,沒做什麽吧?”
喬映一臉雲淡風輕:“沒事。”
“哦。”齊沅低低回應了一聲,勺子攪拌着綠豆粥。
又過了好一會,他才開口道:“謝謝。”
喬映正準備進房間,聽到這兩字又站定不動了,他也誠懇地回道: “那天…也謝謝你。”
齊沅擡眸看向喬映,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抱歉,我是第一次給人做……沒什麽經驗,你這裏怎麽樣了”
喬映本想說沒事,然後直接進房間,剛要開口卻又和齊沅對視上了。
看着他有些認真的神情,喬映頓了頓,低頭拉開自己的領口,漫不經心地朝裏面随意瞥了一眼,然後一本正經地說: “嗯,還在跳。”
說完兩人都樂了,之前的不愉快也就此翻篇了。
接下來的團隊旅程,兩人都難得地有了興致,跟着大部隊打卡各種景點,心情也意外的都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