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凍港(06)

不凍港(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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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島游兒說接我下班就真的是接我下班。

騎單車的那種。

我當然知道成年人的接送應該是豪車玫瑰,再不濟也得是個平價SUV,但是照島游兒沒買車,我也沒買,所以他就騎了個單車過來。

我委婉地表示你這還不如地鐵快,他眉毛一豎,把我按在後座上。

“就你話多!”

我同事在我們後面笑得如同羊癫瘋,我覺得她是在看我們樂子。不得不說這樂子确實挺好看的,也就是我和照島游兒了,要是換個人騎單車接女性下班,明天他就得上對方黑名單。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公司的制服是統一的,女式制服配着包臀裙,還挺短。

以我對照島游兒的了解,如果我斜着坐在後座上,最多往前騎二十米他就會失去平衡——這是我怎麽都想不通的一點,照島游兒的運動神經非常發達,打球玩兒一樣跑步跑得飛快,唯有單車,他學了二十幾年都沒學會。

我覺得這樣不行,但是照島游兒信誓旦旦地對我說一定行,他今天下午還專程在公園裏練了好幾個小時。

為了我們之間早八百年前就不複存在的塑料友情,我勉為其難地側坐在了他的後座上。

最開始他騎得還挺穩,我忍不住驚嘆了一句你終于會騎單車了。

可能是我這句驚嘆給了他莫大的勇氣,他得意洋洋地用力蹬着腳踏板開始加速。側坐的姿勢讓我十分沒有安全感,風掀在我的臉上,我有點害怕被甩下去,只得伸出手抱住了照島游兒的腰。

他蹬車的動作一頓。

然後單車莫名其妙就失去了平衡,我們連人帶車一起摔進了街邊的綠化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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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騙我!!!

他根本沒有學會騎單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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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灰頭土臉地回了公寓。

我跟照島游兒抱怨說別的男人接女人下班都是跑車玫瑰燭光晚餐,你騎個單車還摔了一跤。

他看了我一眼,從菜筐裏拿出一顆西蘭花扔到茶幾上。菜是回來路上買的,還新鮮,水珠在客廳吊燈的照耀下折出炫目的光。

“越野自行車也是跑車,”照島游兒說,“玫瑰沒有,你拿這個湊合一下——要不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們把這個點上?”

我扭頭一看,他手裏拿着兩根燒了一半的白蠟燭,那是我囤來應付停電的。

于是我把抱枕扔到了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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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島游兒做了一大鍋咖喱,我吃了一碗就飽了,剩下的得他自己吃。

我癱在椅子上對他說先吃不管後吃洗碗,他問我你家什麽時候有這個規矩了,我說就在剛才,因為我不想洗碗。

“很難想象你是如何獨居到現在還沒死掉的,”我倒黴的幼馴染如此評價道,“上一個像你這麽懶的墳頭草都五米高了。”

我巋然不動。

他覺得他做飯了所以不該洗碗,而我覺得我吃得快不該等他吃完,所以他要洗碗。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腦力和耐力的較量,誰先破防誰先輸。

畢竟從小時候起照島游兒的腦子就不怎麽好使,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排球笨蛋。

他可能吃了有三碗飯,但是鍋裏還剩一點,于是照島游兒提着鍋用勺子使勁刮了兩下。畢竟我們只是普通人家,吃飯要節儉,鍋裏能少剩就少剩點。

照島游兒用力将粘在勺子上的米飯甩進碗裏,然後嚴肅地擡起頭看着我。

“櫻,”他說,“剩飯太多了,我吃不完。”現在的剩飯是一個尴尬的數量——他一個人吃不完,而放冰箱又不夠明天兩個人吃,從常理上講,目前最佳的解決方案是我和他一人吃一半,争取不剩飯。

除了……不太利于減肥。

我幽幽地看着他把最後小半碗飯撥進我的碗裏,突然靈光一閃。

“……你是不是想騙我洗碗?”

我已經放下筷子了,可如果現在再撿起來,先放下筷子的就不一定是我了。不管怎麽說,他吃飯速度确實是比我快。

照島游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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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照島游兒洗的碗。

不得不承認我的幼馴染其實是一款居家型産品,他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除了物種未知沒什麽缺點,只要你能接受自己和一只狗交往就行。

我苦大仇深地坐在客廳的地鋪上改永遠改不完的策劃案,照島游兒切了幾片檸檬泡了水,給我倒了一杯。

我頭也沒擡。

“酸,不喝。”

“知道你不喜歡酸的,我加糖了,”他把杯子放在我手邊,又坐到我身後的沙發上,“你不是說工作告一段落了嗎?”

我端起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口,确實不酸,于是決定短暫地跟他和平相處。“工作是永遠都做不完的,”我說,“上一個工作結束了還有下一個工作,自己的工作結束了還有同事處理不了的工作。”

照島游兒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間,心有戚戚焉地同意了我的說法,“确實,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有人打電話喊你救火。”我想他大概是想起了他店裏的實習生。

說到底我們都是社畜,只是畜的方式不一樣罷了。

照島游兒不再研究我被改得宛如一坨人體排洩物的策劃案,他又打開了電視機。低俗綜藝節目今天不播,于是照島游兒只能換了個頻道,捏着鼻子看晚間新聞。

我始終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麽不喜歡看新聞,比起低俗又無趣的綜藝節目,怎麽想都是新聞比較有營養。

青年肌肉線條漂亮的大腿叉在我身體兩側,他的上半身微微前傾,這令我看起來就像是在他懷裏加班。我們的距離變得很近,他的呼吸就在我耳朵邊來回飄蕩。我覺得這個姿勢有些親密過頭了,又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實際上,在以往無數個夜晚,我們都是這麽過來的,只不過他一半會後仰,跟失去夢想的鹹魚一樣癱在沙發上,所以我才沒有意識到原來自己算是被他圈在懷裏。

手機響了一聲。

我苦哈哈地打開新消息界面,以為是我那間歇性精神病發作的領導又有了新的想法,結果看到內容才發覺不是。

是三咲學姐。

她問我最近有沒有空出來聚會,又問我能不能聯系上照島游兒。

我在心裏說那可真是能聯系上他,畢竟他人就在我身後。然後我擡起胳膊轉過身子,打算把小臂架在他大腿上。

“三咲學姐給我發LINE說——”

照島游兒痛苦面具。

“櫻田櫻,我們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值得你如此對我嗎?”

我沉默了幾秒鐘,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剛才擡胳膊的時候……我似乎大概也許可能……撞到了他的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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