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莫琲回了一趟女生宿舍樓，拿好了洗浴用品，準備去一趟公共浴室。
去公共浴室的路上，莫琲聽到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停下來回頭一看，原來是金融學二班的副班長曹丹倩。
曹丹倩走到莫琲面前，路燈下一張眉清目秀的臉上欲言又止的，莫琲感覺出她的遲疑，幹脆問：“是有事找我嗎？”
“抱歉，剛才在操場角落，一不小心就聽見了你們的對話。”曹丹倩在思慮後決定把心裏話說出來，畢竟她凡事都喜歡坦坦蕩蕩，“莫琲，你拒絕了那個大一的學弟對吧。”
“對，我拒絕了他。你聽見了？”莫琲有些意外，原以為那個角落沒有人。
“操場那排樹後不是經常能瞧見兩只肥嘟嘟的貓嗎？我晚飯後買了一包魚片幹，過去找它們，誰知今天它們都不在，我就把魚片幹放在落葉上了，剛想出來，無意間聽見你們在說話，話題有些尴尬，我就選擇留在原地了。”曹丹倩細心解釋，“但我擔心你已經看見我了，怕你誤會我在偷聽，所以特地過來和你解釋一下。”
“原來如此。”莫琲大方地說，“我沒有看見你，真看見了也不會認為你在偷聽。”
曹丹倩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然後直言：“說真的，我完全沒料到你會對他說那些話。我比較意外你會如此讨厭他，甚至對他說的那些話聽起來挺冷酷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剛才說的話太過分了？”莫琲問。
曹丹倩對上莫琲澄澈的眼睛，不想撒謊：“有點吧。其實你可以婉轉地拒絕他，我想他不至于聽不明白。要知道像我們這個年紀的人，自尊心都很強，很容易就被別人的一句話給刺激到了。萬一他鑽牛角，做出什麽偏激的事就不好了。或許你也該為自己考慮一下。”
曹丹倩是一個共情力很強的人，莫琲很早就了解。
說起來莫琲對曹丹倩之後十年的發展也是清楚的。上輩子，曹丹倩是他們這一屆的優秀畢業生，事業很成功。她畢業後的第三年去國外讀了MBA，回國後從事VC行業，三十一歲時順利成為公司高管，成績斐然。
總的來說，作為一個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曹丹倩的人生非常勵志，她憑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實現買車買房的目标。可貴的是，即便整日與和錢打交道，曹丹倩始終沒染上什麽銅臭味，她依舊是一個相當真誠的人，懂得理解他人，讨厭謊言和欺騙。
莫琲記得前世最後一次同學會，雷俐俐和雲憑岚都沒時間去，她倒是去了。當時同學會的地點定在一家高檔會所，班長特地邀請到了女強人曹丹倩光臨，笑稱要向她“取經”。
大家聊天的時候，曹丹倩熟絡地問起坐在角落，一直沒怎麽說過話的莫琲，問她如今怎麽樣。
恰逢莫琲剛辭職沒多久，便如實說出自己已經當了全職太太的事，曹丹倩聽了後顯然很意外，但當着其他人的面沒說什麽。後來莫琲獨自走去會所的花園透氣，不料逛了一圈後竟然看見曹丹倩迎面朝自己走過來，她的一雙眼眸亮如夜晚的兩簇火苗，耀眼得很。
喝得微醺的曹丹倩走到莫琲面前，臉頰看起來有點燙，說話沒有鋪墊，很是直截了當：“你說我們辛辛苦苦地讀了那麽多年的書，不就是為了能賺錢養活自己，不再依附于他人嗎？莫琲你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放棄工作回家當全職太太？你究竟有什麽不得已的難處？”
“我努力過了，但實在難以平衡工作和家庭。曹總，也許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般優秀的。我自己能力不足我認了。”莫琲有些心虛地轉過頭去，幾乎不敢直視優秀者審視般的目光。
然而靜悄悄地過了片刻，莫琲聽到曹丹倩說：“抱歉，剛才有點激動。我不該自以為是地跑來對你說這些。”
莫琲回過頭，對上曹丹倩那雙赤忱的眼眸，心裏沒有任何不适：“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
許是為了緩解尴尬，也是為了拉近彼此的距離，曹丹倩輕輕拍了拍莫琲的肩膀，道出了一些自己多年來的感悟：“你們看我風風光光的，好像什麽都不缺，實際上我苦惱很多。不過自從爬上三十歲，我逐漸想明白了，世間上的事很少有能輕輕松松完成的，我不過就是一個平凡人，精力有限，能做好本職工作就滿足了，懶得再高估自己，給自己提更多要求了。”
“莫琲，你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就打電話給我。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想重新回來上班，你就直接來找我吧，我認識的人多，應該可以幫到你。總之我會盡我所能的。”曹丹倩的神态真誠又堅定，充滿着女性的力量，“同為女人，我們應該互相幫助。”
……
見莫琲長時間沒有說話，曹丹倩開口：“抱歉，也許是我多管閑事了。”
“不會，我知道你是關心我。”莫琲回過神來。剛才她仿佛在年輕的曹丹倩身上瞧見了十年後那位打扮幹練、氣韻十足的曹總，一時間有些恍惚。
“你不介意就好。”
莫琲搖頭，笑了笑說：“時間不早了，我現在去洗澡了，改天有時間再聊。”
“好，改天再聊。”曹丹茜說完，步伐輕盈地往回走了。
莫琲停在原地，心想這輩子的曹丹倩也會閃閃發光吧。
—
秋季運動會即将到來，體育委員徐能躍開始在課間挨個動員看上去有潛力的同學報名參與。他連續動員了好幾天，依舊是有三個項目沒人報名，其中的女生八百米長跑更是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很快他硬着頭皮展開第二輪游說，只差苦苦哀求了。
“徐能躍你別帶着你那魔鬼般的笑容朝我走來！”雷俐俐餘光瞟到要走過來的人，趕忙尖叫一聲，“我告訴你，你要是敢逼我跑八百，我半途猝死了你要負責幫我收屍買墓碑寫挽聯！”
徐能躍尴尬地笑笑，依舊迎難而上，用讨好般的語氣說：“我覺得你看着挺能跑的啊。”
“你從哪裏看出來的！”雷俐俐威脅他，“我警告你，你敢再靠近一步你試試看！”
說着直接拿起礦泉水瓶子對準徐能躍。
徐能躍一臉的汗，尴尬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目光只好小心翼翼地跳過雷俐俐，落在正在安靜整理筆記的莫琲臉上，忽然想到什麽。
“對了，莫琲同學，你不是每天都去夜跑的嗎？應該積攢了不少跑步經驗。”徐能躍笑着說，“區區八百米，對你這樣成熟型的選手來說應該算是灑灑水了。雖說是大材小用了，但為了集體榮譽，你看你可不可以幫個忙……”
“不能！別過來！不許你找我的琲！”雷俐俐又尖叫一聲。
誰知莫琲忽然擡起臉，風淡雲輕地說：“可以，你把報名表給我。”
“什麽！”雷俐俐和徐能躍幾乎齊聲驚呼。
當确定莫琲不像是在開玩笑，徐能躍冒着風險幾步沖上前，一個巧勁就把報名表塞到她手裏。莫琲很快簽下自己的名字，把報名表還給徐能躍。
徐能躍興高采烈地拿着報名表離開，雷俐俐不可置信地盯着莫琲，吐出三個字：“你、瘋、了！”
“試試看吧，又不是非要争取名次，跑完就行。”莫琲聳了聳肩膀，“要不我們班放棄這個項目也挺丢臉的。”
雷俐俐還想說什麽，另一邊的雲憑岚已經善解人意地為莫琲考慮上了：“琲琲，既然你要參加，到時候我一定會去為你加油的。放心，我會提前準備好消腫止痛酊和速效救心丸。”
莫琲笑了，無所謂地說：“也好，萬一真用上了呢。”
雲憑岚趕緊表示：“當然是希望用不上了。”
既然決定了要參加運動會，莫琲特地在賽前的幾天加大了力度，在晚上勤練一番，結果也沒感覺特別吃力，或許和她已經習慣了長跑有關。
重活一回，保持強壯的體魄很重要，而參加八百米比賽本身也是一個嘗試克服恐懼的機會，既然都對她有益，她何不坦然接受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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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很多挑戰只要你去嘗試了就會發現沒有想象的那麽可怕。
當發令槍響起，莫琲整個人沖出去的一刻，心跳停了一拍，随即血液急速湧動起來。确實有那麽十幾秒鐘她身體緊繃，神經高度緊張，感覺并不太好，但當跑了小半圈之後熟悉的感覺就回來了。
一直往前跑，擁抱迎面而來的風，腳底逐漸輕盈，甚至騰空，就像長了一對翅膀般，輕盈地躍過連綿的小山坡。
莫琲也沒多管競争對手的速度，只按自己的節奏來跑，專注感受全身被風急速拂過的溫柔。她甚至短暫地閉上眼睛，如同平日夜跑一般，數着自己的呼吸。
莫琲的心跳很快，但人很安心。腿部肌肉的收縮、手臂的規律擺動、心髒泵血，将血液輸送到全身，這一系列連貫不已的生命動作都證明她正年輕，有着充沛的體力和靈敏的反應力，像是一直往前跑都不會累。
沒有恐懼，也沒有太強的好勝心。
往前跑就夠了。
雷俐俐和雲憑岚站在操場邊嘶聲力竭地為好友加油吶喊。廣播員也幾乎是一口氣不差地念完一整篇令人熱血沸騰的稿子，不停激勵着賽道上的選手全力以赴奔向終點。
結果，莫琲是第三個到達終點的。雷俐俐和雲憑岚在莫琲抵達終點後，第一時間飛跑過來緊緊擁抱她，雷俐俐高興地喊出聲：“你是第三名！第三名啊！前三名是有獎品的！”
獲得了不錯的成績，莫琲自然也很開心，反手擁抱住好友們。
激動了好一會兒，三人才慢慢走回休息區。剛坐下沒一會兒就聽見身後有人誇贊“哇，那個跳高的帥啊”，莫琲和好友的目光不由地投向跳高比賽區，然後辨認出那個完成騰空過杆的清瘦男生是淩颀。
莫琲目光很平淡地看完那一幕。
“等等，那不是二班的副班長嗎？她在給淩颀遞水？”雲憑岚很驚訝，沒忍住瞧了一眼莫琲。
莫琲沒說話。
“曹丹倩？真是她哦。她不但給淩颀送水，還遞了毛巾，看上去很殷勤呀。”雷俐俐小聲說。
“因為她是志願者吧。”莫琲為曹丹倩解釋一句。她不認為曹丹倩會刻意向淩颀獻什麽殷勤，畢竟上輩子他們之間完全沒有任何交集。
“也許吧。”雷俐俐有些興趣地揣摩情況，“不過這樣看着，他們倒還挺般配的。”
自從淩颀不再往莫琲的教室送吃的，大部分人默認了淩颀放棄追求漂亮學姐的事。
此時此刻淩颀和曹丹倩面對面站着，不停地說着什麽，曹丹倩好像在笑。淩颀是一個清瘦颀長的男生，曹丹倩的人也偏瘦，個子近一米七，倆人站在一起瞧着還真是挺搭。
也許是年輕男女同框的畫面過于美好，很快有一個負責攝影的志願者靠近他們，為他們記錄下此時此刻的鏡頭。
莫琲的腦海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這輩子自己拒絕了淩颀，以後的人生自然是不會和淩颀産生聯系。但以淩颀那種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他大概率會去追求其他女生。
想到此，莫琲皺了一下眉，心裏希望那個女生不要是曹丹倩。
準确地說，她不希望任何一個女生被徒有其表的淩颀欺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