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大三下半學期很關鍵，莫琲順利過了六級，開始着手準備起論文。她一直很忙，為了節省時間，連續幾個周末都留在學校抓緊看書做題。俞映竹在電話裏叮囑女兒一定要好好吃飯，吃得好點，順便又給她加了每個月的零花錢。
當一個人忙起來，就不會有閑心去關注感情問題了。
莫琲每天早晨五點就起床了，晚上十一點前上床睡覺。她不準備熬夜，而是努力提高白天的效率。慢慢她發現，只要時間管理得不錯，一天再忙碌都有空閑時間做點自己的事，譬如她依舊去夜跑。
雲憑岚也有心考研，她很佩服莫琲的毅力，竟然可以做到持續兩個月每天早晨五點起床，她也跟着嘗試過，但始終不行。
雷俐俐就直接放棄了努力，準備一熬到畢業證就去叔叔的公司打工。她胸無大志，朝九晚五的生活就是她的理想生活，于是樂得每天早上睡個懶覺，抱着早餐踩點來到教室。
每個人有自己的選擇，莫琲也不認為自己這樣才是唯一正确的。
一個學期下來，莫琲幾乎放棄了所有的業餘時間，她沒有去學校外面吃過一頓飯，也沒有和室友去逛過一次街，除了抽時間去探望外婆，她幾乎都留在學校，在教室、圖書館、食堂、操場幾點一線地重複、重複再重複。
大三的期末考試結束，分數出來後，莫琲的學分績點排名擠入整個院系的前百分之十，滿足了申請保研夏令營的條件。當得知這個結果時，莫琲難得地放松了一下。
當晚，莫琲留在寝室動手清理手機上的垃圾短信，不經意間發現竟有兩條明素行發來的短信。一條是四月上旬，一條是五月下旬，都是問她過得怎麽樣，她都沒回複。
莫琲扶額，頓時感到很不好意思，自己忙到忽略了這兩條短信。
那現在要回複嗎？現在回複好像太沒誠意了。那不回複嗎？那很沒禮貌。
莫琲最終還是回複了明素行一段話：抱歉，這幾個月太忙了，沒及時回複你。我過得不錯，這學期的考試都結束了，成績理想，我成功申請到保研夏令營了。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明素行回複：恭喜。你很優秀。
莫琲笑了，笑得幸福知足。不知為何，明素行的誇獎好像比所有人的誇獎更能讓她有成就感。
此刻太開心了，也許稍微放縱一下也無妨。畢竟他是她的朋友，朋友之間的正常往來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于是莫琲很快發過去：你有時間的話我請你吃個飯吧。
要是他沒時間就算了，她不強求。
大概過了兩分鐘，明素行回複：什麽時候吃飯？
莫琲告訴他最近的一周她都有時間，具體日子由他決定。
明素行很快回複：這個周末？
莫琲爽快地答應了。
莫琲放下手機，開始思考請明素行吃什麽好，她感覺他對吃的沒多大興趣，或許請他吃頓麻辣燙他也滿足了。想到此，她不由地笑了，心想自己可不能如此不厚道，畢竟之前就沒請他吃過特別好的，印象裏好像都是包子。
不過和他一起吃包子也挺開心的。
—
莫琲最終決定請明素行去吃自助餐，訂好座位後就發短信通知他了。
和明素行見面的當天，莫琲才琢磨起自己該穿什麽。出門前兩小時，她悠然打開衣櫥，大致看了看挂得滿滿的衣服，思索着到底該穿哪一件。但她很快打消了要精心打扮的念頭，覺得穿得舒适最重要。于是她果斷地拿出白色襯衫和淺藍色牛仔褲，再找出一雙球鞋。
行了，萬事俱全。莫琲甚至連妝都懶地化了，塗了防曬和口紅就出門了。
當莫琲身穿襯衫和牛仔褲，耐心站在五星級酒店門口等明素行，沒一會兒就被她等到了。
明素行從一輛奔馳車上下來，徑直朝她走來。
莫琲緩緩眨了眨眼睛，發現明素行今天穿得……特別好看。
他穿了一件寬松的長袖潮T和黑色休閑褲，頭上戴着一頂黑色鴨舌帽，手提着雙肩包，簡單又悠閑。
“喲，什麽情況？”莫琲等明素行走到面前，笑着打量他，當觀察到他今天身上穿的是一個熟悉的輕奢品牌時有些吃驚，她知道這個品牌的衣服光白T恤就上千了，以為是他特地去買的，便真心誇贊一句，“你新買的衣服很好看。”
他皮膚本來就很白，幾個月不見好像更白了一層，加上幹淨的氣質，穿成這樣，簡直像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富裕小公子。
明素行微笑，并不準備對她有隐瞞：“是我一個室友新買的衣服，他非要我穿上，還特地開車送我過來，我怎麽都攔不住他。”
明素行沒和莫琲透露的是，在得知他要和一個女生共進晚餐後，寝室的三個室友都連番盤問他很久，尤其是丁若拙那個幼稚鬼更是從頭到尾沒消停過，竟把他衣櫃裏為數不多的的幾件衣服悄悄藏起來了，非要他穿他前幾天從商場血拼回來的品牌衣服，還趁他不注意，往他身上連續噴了香水，差點嗆到他。
“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身上注孤生的氣質太濃烈，我都替你發愁，好不容易有個異性邀請你共進晚餐，你可不得好好捯饬一下？也顯得尊重人家。”丁若拙這樣說。
“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明素行耐心解釋了無數遍，“這不是約會，只是一起吃餐飯而已。”
但他們都不太信他說的。哪個女生如此大方，會邀請一個男生去五星級酒店吃自助？要說對明素行半點意思都沒有，那也太不現實了。
“我跟你講啊。”丁若拙的參與性很強，非但堅持開車送明素行前來，一路上更是啰嗦個不停，“你待會兒找個借口悄悄去收銀臺，趁機把賬給結了。相信我，你這樣做人家會對你更有好感。”
明素行淡淡地笑了：“不用你提醒，我早就準備這麽做。不過，我并不是為了博取誰的好感。”
正兒八經的晚餐，明素行怎麽可能讓女生付錢？上輩子他就沒做過這樣的事，這輩子也絕不可能。
“你朋友人很大方啊。”莫琲說着望向不遠處的奔馳車，神情忽然有些尴尬，“不過，他好像一直在看我們。”
明素行聞言回過頭，看向那輛車。沒多久車子就掉頭走了。
“好了，我們進去吧。”打發了幹擾視線，明素行轉過頭對莫琲說。
莫琲便和明素行一起走進酒店的旋轉門。挨得近了，莫琲忽然嗅到明素行身上的香氣，是一種強烈的香水味，類似麝香琥珀味，和他以往的風格很不一樣。
平心說，莫琲還是喜歡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類似陽光下曬橘皮的味道。
倆人落座後，莫琲提出先去取吃的，明素行當然沒問題。
待莫琲端着堆滿食物的盤子回來後，正巧看見明素行他拉開雙肩包的拉鏈，從包裏取東西。
“你不會還帶了什麽吧？”莫琲坐下問。
明素行但笑不語，很快從包裏取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放在桌上。
“送我的？”莫琲好像猜到了。
明素行的語氣很自然：“送你的禮物，獎勵你取得了好成績。”
莫琲拿起眼前這個漂亮的盒子認真一看，原來是一個冷杉味道的香薰蠟燭。
“你怎麽會想到這個？”莫琲笑了，心情瞬間變得很好。
“喜歡嗎？”
“巧了，我一直就很喜歡各種味道的香薰蠟燭。”莫琲的目光滿是歡喜，“這個味道的我還沒買過，估計味道很清新。謝謝你精心準備的禮物哦，我會用的。”
明素行當然也不準備告訴她，這是他學室友高問柏買的。高問柏女朋友很喜歡這個品牌的香薰蠟燭，說味道很自然，聞着就像身處森林海洋，很解壓。
他對送禮物一事一竅不通，只能跟着別人買。上輩子和婁茹在一起後，他也很少送她禮物，因為他的錢都放在婁茹那邊，婁茹想買什麽直接買就行，不需要他特地為她準備驚喜。而婁茹最喜歡買的就是各種名牌包包和珠寶首飾，那些他現在還送不了莫琲，即便送莫琲估計她也會拒絕。
“有一件事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莫琲的表情有些讪讪，“你新年第一天送我的那兩株蝴蝶蘭，我沒時間好好照顧它們，又擔心它們會很快枯萎，只好轉送給外婆，幸好在她的精心照料下，現在狀态都還不錯。”
“原來如此。”明素行的目光很溫柔，“植物也是生命，交給你外婆我才放心。”
莫琲：“……”
什麽意思嘛。
氣氛輕松不少。
沒多久，明素行也起身去取餐了。他取餐之前先去了一趟大堂的收銀臺，想趁莫琲不注意先把單買了，但收銀臺的人微笑地告知他十六桌不久前已經買過單了。他很快反應過來是莫琲怕他和她搶着買單，便更快一步買好單了。
明素行心裏感覺到她的貼心和周到。
當明素行拿着兩個盤子回來，将其中一份現烤的羊排放在莫琲手邊。
“真香。”莫琲嗅了嗅，“是我愛吃的。”
倆人邊吃邊聊，說的都是學業方面的事。莫琲很快知道明素行這個暑假要去學校指定的醫院見習，他還因醫學院考試總排名第一的好成績獲得了一等獎學金，有一萬塊錢。他已經連續拿了三年了。
“這麽強麽？”莫琲看他的目光不由地帶上了仰慕。
明素行不說話，只是笑了一下。他覺得今天自己有點反常，以前他從沒有向別人炫耀過自己的成績。每當室友向別人介紹他時，都會捎帶一句“這是我們的年級第一”，他都不多說什麽，甚至希望他們盡快把關注他的話題跳過去。但今天面對莫琲，他竟然主動聊起這件事，還特地提起連續拿了三年獎學金的事。
夠幼稚的，他怎麽越活越回去了？這有什麽值得強調的？不過是一些小成績而已。他苦笑了一下。
明素行隐隐感覺出自己在莫琲面前有了明顯的表現欲。
“我覺得你将來肯定會很厲害。”莫琲慢慢說，“說起來我爸那邊有個遠親也是醫生，每回提起他，大家都很敬佩，好像很多人都會對醫生這個職業有濾鏡。”
“你也是這麽想的？”明素行問她。
“當然啊，救死扶傷的職業，多有價值啊。”莫琲肯定道，“在我眼裏，醫學生真的非常棒。”
“不過呢，”莫琲忽然想到一件事，開玩笑地說，“你聽過一個段子嗎？一個男醫生一生會經歷四段婚姻。大學女同學、美麗護士、女藥代和自己帶的研究生。”
明素行聞言挑了挑眉，他自然是聽說過，但沒有當真。結四次婚？太離譜了。
“人的精力有限，怎麽可能結了又離、離了又結，和玩游戲一樣。何況對待婚姻和事業都應該有信念感。”他說。
“段子而已，我随便說的，你沒必要如此認真地解釋吧。”莫琲拿起手邊已經喝了大半的酸甜果酒，又喝了一口，輕微皺了皺眉，等舒展眉頭的同時也呈現出惬意十足的笑容，“我當然知道你是一個很認真的人，凡事都不會随随便便的。”
周圍來吃自助餐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喝得微醺的莫琲懶得再起身去取餐了，于是由明素行代勞，幫她帶回來一些易消化的主食，還有她指定的焦糖味的冰激淩球。
“謝謝。”莫琲心說他真夠貼心的，心滿意足地吃起他拿來的米線。
“你的臉很紅。”一會兒後，明素行直言，“如果不勝酒力，以後還是少喝點酒。”
“誰說的，不過是果酒而已，十度最多了，我一點事也沒有。”莫琲放下筷子，擡手摸了摸臉頰，“我只是容易皮膚泛紅罷了。”
剛好有一名服務生經過，明素行禮貌地喊住她，問她餐廳提供熱毛巾嗎，服務生說很快會為他帶一條過來。
沒多久，莫琲手上多了一條溫熱的毛巾，她拿着毛巾輕輕按住一側臉頰，覺得身體舒服很多。她又一次擡眸看面對面坐着的人。
此刻，莫琲看向明素的目光一點也不設防，甚至毫無察覺地帶上了一點成熟女人的溫柔妩媚，輕聲婉轉地說：“明素行，我發現和你在一起我就什麽都不用操心了，你什麽都會提前考慮到，也會做好。”
明素行一時間專注沉浸在眼前女人的眼眸裏，別的什麽都不想了。
他第一回在莫琲眼裏看到了成熟男女之間那種傳遞情愫的意味，即便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他還是體會到了一種暧昧。
明素行不動聲色地合攏五指，感覺自己的手心有點熱，向來認真沉穩的他在這一刻竟然有些躁動。他努力克制好自己，在她面前藏好自己的另一面。
怎麽說他都是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了，早已不是青澀的小夥子，看到這樣妩媚動人的眼神，心理和生理有所動是正常的。很快，他不動聲色地拿起手邊的涼水喝了一口。
等莫琲放下毛巾，一手托腮，目光似明月下的水波流動般，含笑看着明素行。
明素行沒有說話，也看着她。
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奇怪。上輩子過了三十後，他完全不會去關注二十幾歲的女生了，因為年齡差距大，年輕女生對他的吸引力幾乎是沒有。他以前所在的公司，常會有剛畢業的女實習生出現，分到他的組裏，他盡職地教她們業務上的知識，對她們的示好置若罔聞，她們私下邀請他吃飯他都拒絕了，直接說下班後要和女友一起吃飯。
莫琲為什麽會是例外？仔細一想，雖然她相當年輕，但她身上時常流露出的那種成熟通透、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氣質逐漸吸引到了他。
莫琲沒注意到明素行的細微反應，她已經看向不遠處另一桌正在過生日的人。待再次轉過頭，她烏發披肩、臉頰微紅，睫毛輕輕一眨，翕動間流出些許濕潤的醉意，酒紅色的唇角微微彎起，似笑非笑的，漫不經心的表情在這一刻讓她顯得明豔嬌麗，這對近距離欣賞她的人來說很具殺傷力。
明素行鎮定地把手邊的一整杯涼水都喝完了。
“你怎麽一直喝水？”莫琲這才注意到明素行喝了不少水。
“有些熱。”明素行簡單地說。
“哦。”莫琲想了想說，“你剛才給我帶的米線味道不錯，我還想吃一碗。”
明素行立刻站起來，說：“我再去幫你帶一碗回來。”
他說完便快步走向取餐區。
莫琲覺得有些奇怪，明素行怎麽忽然間走路速度如此之快，就好像是很長時間都如坐針氈，終于找到機會離開座位去歇口氣一般輕松。
怪怪的。但她沒有多思。
—
他們吃完了自助，走出酒店，明素行攔了一輛出租車，和她一起坐上了車。
即便莫琲反複強調自己沒有醉，明素行依舊不放心她一個人乘車回去。
在出租車上的時候，莫琲有些累了，腦袋倚窗小歇息一會兒。明素行坐在她旁邊，罕見地沒有去看她。
“其實我有點沒信心。”莫琲遲遲地說了一句話，像是自言自語，“保研夏令營的競争很激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明素行自然是聽到了她的話，說：“盡力去嘗試，結果是什麽也不很重要了。不過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很聰明，又有毅力，你能做好每一件事。”
莫琲有些許的詫異，好像從沒有一個異性如此直接地對她說出“我相信你的能力”的話，他們說的都是“你很漂亮”“你很溫柔賢惠”“你善解人意，懂得體諒我”之類的。
一時間，她覺得腦子清醒了很多，內心忽然間灌進了不可思議的能量。
莫琲今晚真的很開心，只是她并不知道明素行此時此刻的情緒有些複雜。
明素行感覺車程太漫長，漫長到他有些難受了，尤其是在這狹小的空間，近距離地和她坐在一起，呼吸間能直接嗅到她身上的味道，簡直是一場對他的嚴峻考驗。
他閉眼，用平穩的呼吸調整自己。現在只希望趕回學校時公共浴室還沒關門，他必須在睡覺之前去沖涼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