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莫琲沒料到的是，接下來的兩三天，她每天都能在咖啡館碰上沈霄衍。
當她一回又一回看見沈霄衍推門進來，心裏的納悶和嫌惡越來越多，但她不準備刻意躲避他，躲避只能證明他的出現依舊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羞恥感。
莫琲徹底無視了沈霄衍，不管他出現與否，她都專注做自己的事。
但她怎麽也猜不到沈霄衍是故意過來等她出現的。
沈霄衍都有點搞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自那天在咖啡館遇見這個女生，回去後竟不時地想起她，尤其是她那雙清如冷泉的眼眸，直接扣動了他的心弦。
他從來也不是一個容易見色起意的人，尤其還處于剛與前女友分手的狀态，他也納悶，自己對一個陌生女生的新鮮勁究竟從何來而來。
此時此刻，沈霄衍坐在一個看得見她，但又不是離很近的座位，在她低頭對着筆記本電腦的時候，他一直悄無聲息地打量她。
不得不承認，站在一個男人的審美角度欣賞，她是漂亮的。米白色的修身羊絨毛衣勾勒出她健康曼妙的上身曲線，烏黑的長發及肩，坐姿有些慵懶，微微朝左側，一手托腮，一手輕輕敲着鍵盤。
在沈霄衍的眼裏，她知性又清冷。有一回，他裝作無意地往她身邊經過，眼睛瞟見了她電腦上的文章，大概率猜到她讀的是什麽。她好像可以專注地讀上幾個小時，一邊讀一邊流利地做筆記，他心想挺厲害的。
不知道她多大了，是學生還是上班族，沈霄衍在心裏琢磨。
他不确定這算不算是一見鐘情，相比怦然心動的感覺，她帶給他的似乎更為複雜。
沈霄衍正默默研究她的時候，忽然之間她竟無預兆般地直接回過頭來，目光清冷銳利地朝自己的方向看過來，他的眼眸立刻閃避了一下，順手拿起咖啡杯裝作研究杯子的造型。
等他再次擡頭看她，她已經回過頭去了，他松了一口氣。
是錯覺嗎？剛才她的眼神很犀利，像是在警告他她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
沈霄衍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這個陌生女生牽引過去了。他甚至快忘了蕭甄劈腿別人的事，他本該為此憤怒很長時間。
到了第四天，沈霄衍坐在咖啡館幾乎一整天，咖啡都點了三杯以上，卻還是沒等到她的出現，當他慢慢走出咖啡館，看着黃昏時分的天際，只感覺到一種頹喪，自嘲人生沒太多意思。
過馬路的時候，他看見一對情侶手挽手地擦肩而過，他竟不由自主地在腦海勾勒自己和她的類似畫面。他拉着她的手，她笑着問他晚上去哪裏吃飯，是吃雲吞面還是煲仔飯……他的遐想越來越具體，就像是他曾親身體驗過一般，仿佛他伸出手就可以觸及那個近在咫尺的親切笑靥。
不知不覺間，沈霄衍已經凝神停在馬路中間，思緒飄得很遠，環繞周身的聲音像是他幻想情景的背景音樂一樣，嘈雜但模糊。
片刻後，他差點被一輛飛馳而來的電瓶車撞上，幸好他在最後一刻回過神，敏捷閃開，但仍被狠狠罵了一句“找死啊”。
沈霄衍蒼白着臉，貼身襯衣已經沁出一片冷汗，他趕緊走到馬路對面。
他在心裏質疑自己一句：我是瘋了嗎？
—
莫琲自然察覺出斜後方的一道視線一直在盯着自己，她越來越不舒服，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莫名其妙地被沈霄衍盯上，他以前都沒有這麽緊盯過她。
算了，她懶得理他，他愛盯就盯，只要別來打擾她就成。
十幾分鐘後，莫琲的旁邊響起一道聲音：“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莫琲：“……”
她無語地擡起臉，看見穿着一件深咖色羊羔毛翻領皮夾克的沈霄衍站在旁邊，面色略帶緊張。
莫琲就這樣看着他，沒有說話。沈霄衍等了一會兒，只好自己尴尬地把話說下去：“是這樣，你給我的感覺有點熟悉。我想再問一下，我們之前真的沒有見過面嗎？”
沈霄衍問出口後心裏又緊張又期待。如此近距離地看她的眉眼，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更強烈了，他感覺自己左胸口處又隐隐作疼。
“沒有，我從來都不認識你。”莫琲收回目光，低頭看電腦。
聽到她的答複，沈霄衍的胸口除了一陣疼意之外還空落落的，他頓時有些難受。
他勉強忽略內心種種奇特的感受，試圖在表面上扮演一個紳士：“我有幸和你加個微信嗎？”
說出這個請求時他在心裏暗罵了一下自己，看來自己是瘋得不輕了。
“沒下載。”莫琲沒再看他，直接丢出三個字。
沈霄衍：“……”
他清秀白皙的臉完全漲紅了，從來沒有在一個女人面前失态到這個份上。
“打擾了。”沈霄衍說完最後三個字，轉身倉促地撤離。
他回到座位，把手邊的一杯檸檬可樂一飲而盡，因為喝得急一下子嗆到。放下杯子，他抽過桌角紙巾盒裏的一張紙巾，飛快擦去手背上的幾點可樂。
事到如今，沈霄衍明白自己應該離開了，但不知怎麽回事，他一拖再拖，鬼使神差地繼續盯着她看。
這一看又看了一個多小時，他還是沒走。
莫琲桌上的手機震了震，她看了看，是明素行發來的，說他剛值好一個夜班，正從醫院出來，問她在做什麽。
正好莫琲看了一上午的英文資料，也有些累了，她悠然地回複他自己正在家旁邊的咖啡館，然後思索了一下，飛快發過去：現在有時間嗎？我請你喝熱咖啡。
不遠處的沈霄衍見她放下了手機，合上筆記本電腦，轉過頭無所事事地看窗外，他有些意外，這是他第一回看見她放松的狀态。只不過她看窗外的時間顯然有些長，讓沈霄衍有了點不太好的預感：她不會是在等誰吧。
半個小時後，沈霄衍看見一個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穿着一件黑色羽絨服的年輕男生推門走進來，而她第一時間擡起手臂朝他揮手，沈霄衍深深皺眉。
明素行坐下後，莫琲吩咐服務生給他上一杯熱摩卡。
“精神不錯啊。”莫琲笑盈盈地看着明素行，“看來值夜班對你來說沒任何影響，竟然一點黑眼圈都沒有。”
“比較幸運，晚上沒有接收新病人，睡足了三小時。”明素行解釋。
一陣小聊後，莫琲翻開菜單，研究起他們中午吃什麽好。
不遠處的沈霄衍謹慎地觀察他們，心裏猜測他們之間的真實關系。
明素行和莫琲各自要了一份商務套餐，服務生微笑地退下後，他的手指按了按咖啡杯的杯口，有些意思地問：“為什麽那邊有個人一直在看我？”
莫琲不用回頭也知道明素行說的是誰，無所謂地一笑：“不用管他。”
“你認識他？”明素行問。
莫琲停頓了一下，不願對明素行撒謊，便回答：“算認識吧，不過是很久以前了。”
明素行靜思了一下後說：“沒記錯的話，你之前和我提過有段不愉快的感情經歷，難道對象就是他？”
莫琲驚愕，明素行的察言觀色能力不是一般的強，僅僅通過她一句話就猜出了她曾經和沈霄衍的關系。
從莫琲臉上的表情看來，明素行認為自己并沒猜錯。見她不太願意多說這個，他沒再多問。
只不過，稍後明素行看了看沈霄衍所在的座位，簡單地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樣。
沈霄衍發現那男生在琢磨自己，眼裏的不悅更濃。
明素行很快收回了視線。準确說，他對莫琲之外的人不敢興趣，即便是她曾經的男朋友又如何，那也是過去式了。
沒多久，服務生端上兩份套餐，莫琲和明素行面對面用餐，明素行主動和她聊起自己在急診科的所見所聞，莫琲很感興趣地聽。
“這個幫我吃了。”明素行暫聽了講故事，把自己這份套餐裏的焦糖布丁放到莫琲的手邊。
“嗯……其實我對你的清蒸牛腩也有點興趣。”莫琲大言不慚地說。
“想吃就直接說。”明素行把餐盤上的一盤清蒸牛腩放在桌子中間，讓她能更方便地拿筷子夾取。
莫琲也請他嘗了嘗她點的紅燒帶魚。她一邊滿足地吃着清蒸牛腩，一邊催他繼續說，那個腹部拍片出來有一團東西的少年得的是什麽急性病。
明素行把一個完整的病例講給莫琲聽，說完後，他的話題倏忽一轉，語氣相當自然地問她：“随便問一下，我比他好看嗎？”
莫琲：“……”
“不想回答可以，或者說假話讓我開心一下也可以。”
莫琲頓時感覺無奈，又有點好笑，她放下筷子，輕輕前傾身體，低語：“當然了，你比他好看一萬倍。”
明素行聞言賣乖地說：“多少有點誇張了。”
“是你自己提的，可以說假話讓你開心。”
“……”
莫琲看着他有些精彩的表情，忍不住想笑，感覺撞見他這樣較真的模樣很難得，還顯得很可愛，不由揶揄他一下：“怎麽，最近醫院的考核有顏值這一選項？不然你為什麽突然變得在意自己長得好不好看了。”
“醫院沒有顏值方面的考核，不過長得好看的确實也有投訴率低的優勢。我比較在意你的審美标準。”
莫琲明顯感覺明素行說話是越來越直接了，那相應地她也決定把話說得更幹脆。
“在我的審美标準裏，性感和少年感缺一不可。”莫琲故弄玄虛一會兒後說，“你在我這裏勉強可以達到九分以上吧，滿分是十分。”
“性感和少年感？你确定說的是我？”
“就是說你。自信點，你在我眼裏就是一個很好看的少年啊。”
是皮膚白皙、身材高挑、寬肩窄腰，熬夜也沒有黑眼圈的二十加少年。
明素行靜靜地看着莫琲，心想為什麽和她一說話，或者說聽到她的認可心情會如此愉悅，好像什麽疲憊和壓力都沒有了。
他索性也放下筷子，大大方方地看她。畢竟也不是每天都能看見她，那在一起的時候放縱自己多看她一會兒也無妨。
莫琲也不再忸怩，就這樣讓他一直看着。
一會兒後，明素行才拿起筷子，對她微笑：“趕緊趁熱吃完吧。”
等他們吃完飯，買好了單，打算再一起出去走走，趁着今天午後有大好陽光。
莫琲起身披外套時無意間瞧見沈霄衍就如魔怔了一般還在盯着自己看，她有些不舒服，很快扣好衣服，拎起電腦包，上前一步，站到明素行身邊，姿态不無親昵地說：“東西都拿好了，我們走吧。”
明素行觀察出她有些刻意，很自然地越過莫琲的頭頂，看了一眼一直盯着他們的男生，而後忽地一笑，伸手幫她提過電腦包，另一手拉着她走出了咖啡館。
沈霄衍怔怔地看着他們一同離去，明顯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翻江倒海般的酸澀在胸口滾動。他臉色陰郁，手指攥得很緊，指關節發出輕微的聲音，他奮力抑制住莫名的醋意，驟然轉過頭去，目光不放棄地繼續追蹤他們的身影。
咖啡館的窗外，莫琲和明素行站在路邊，一同等紅綠燈，模樣看上去就是一對真實的情侶。
沈霄衍很難受，重點是他不知自己為何難受。
他瘋了，是真的瘋了，瘋到為一個壓根不認識的女生吃醋和壓抑情緒。
他狼狽失笑，很快站了起來。
—
冬日午後的暖陽是人生幸福的來源之一，和喜歡的人在暖陽下散步更是一件惬意的事。
慢慢走了一段路，明素行才問身邊人：“你是因為遇見了他才臨時決定把我喊過來？”
“這，也不能完全這麽說，但确實有點關系。”莫琲瞬間就被明素行識破了，臉上不免帶上了慚愧，“我沒想過利用你，只是……”
只是一來她不願被沈霄衍糾纏上，二來她心裏确實想找個機會見一見明素行。
自從那天他明确表示要等她後，她感動之餘也放下心結，認為自己不需要再特地去避開他。
“只是什麽？”明素行笑問，見莫琲一時間說不出個所以然，他主動替她說了，“我猜一下，只是你也有點想念我？”
莫琲：“……”
怎麽被他直接說出來了呢？
“其實無所謂，就算完全被你利用也不是不可以，至少證明我還有利用的價值。”
單從他的語氣，莫琲還真的聽不出他是喜是怒，但她明白他是在極力包容她，有誰被利用了還會高興得起來呢。
莫琲越想越內疚，慢慢停了下來。
明素行回過頭看她：“怎麽了？”
莫琲不說話，微微低頭，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明素行走回去一步，低頭去找她的眼睛：“感覺內疚就補償我點實際的。”
之後莫琲就聽到他提議的補償方式，驚訝地擡起臉來，有些語塞。她對上他的一雙素來溫和睿智的眼眸，此刻他眼眸裏有個凝縮的她。
“可以嗎？”明素行确認。
莫琲看着他，一直沒有說話，她猜自己此刻的瞳孔裏也有一個他的縮影。
“如果你再不說話，我就當作你默認沒有問題。”
莫琲依舊保持安靜。
下一秒，明素行在她額頭上碰了碰，慢慢親完後退後一兩步，說，“是你默許的，所以不許打我。”
莫琲：“……”
“真要打也別打臉。”明素行對她伸出手，手掌朝上，“給你打一下手心解氣。”
“……”
好，這是他自己說的，莫琲一鼓作氣，猛地擡起手，使勁往他的手心狠狠打了一下。
陽光下，明素行的手掌在一陣泛白後血液急速回流，顯得有些紅。
他沒料到她會打得這麽用力。
但對比他對她做的，這點疼和瘙癢一般。
他的心情不動聲色地更愉悅了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