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神龍在此惡靈散

賀盾睡不好覺的時候居多,尤其近來宇文赟周身紫氣淡薄,駕臨大興宮前的這一夜,基本上就已經淡得只有若隐若現的一小圈了。

賀盾再靠前,也不能貼去宇文赟身上,靠着根宇文赟帶過的笄簪,勉勉強強撐到了現在,宇文赟當上皇帝後在吃穿用度上都是窮奢極欲,笄簪一天換幾根都行,帶幾天看不順眼的就扔,宮裏的近侍們都樂在心裏,賀盾時不時的也能撿到一些,有用的就拿回家。

賀盾晚上睡覺不安生,第二日清晨起來扳指發笄什麽的從懷裏袖子裏掉出來是常有的事,楊廣都給咯到好幾回,今晚也不例外。

他這一年多好不容易能抱着人好好睡一覺,晨間還未醒,側腰被什麽咯得生疼,迷迷糊糊手伸進被子裏摸出樣東西,半睜半眯一只眼見是一根發笄,心裏無力,是話也不想說了,随手扔在一邊,又去摟旁邊睡得昏天地暗的人,阿月這喜好當真是古怪得很……屢教不改,說得他都沒脾氣了……

不過他現在很困,又習以為常,腦子裏混混沌沌的,不打算跟他計較了。

那笄上面沾染的紫氣本就不多,現下離得遠了,賀盾睡夢裏不一會兒就開始覺得冷,腦袋昏沉身上很重,脖頸心髒被什麽箍住一樣呼吸困難。

先只是覺得擠,慢慢越來越擠,接着就是窒息和疼痛,賀盾開始不住掙紮,那種瀕臨死亡的窒息感讓她猛地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力道大得直接将摟着她的楊廣掀在了一邊,楊廣将将睡過去毫無防備,被掀得後腦勺撞在了床頭上,疼得他嘶了一聲,又醒過來了。

卧房裏都是賀盾的喘息聲,她渾身都是濕汗,身體卻涼透了,賀盾打了個寒顫,吸氣呼氣努力地把自己從那種噩夢的餘威裏拉出來。

楊廣揉了揉後腦勺,眼睛也沒睜,只坐起來拖了被褥裹住阿月,連人帶被子摟來懷裏,一邊無意識拍着他的背,一邊含混道,“惡靈退散,不怕不怕,哥哥在這兒哈,哥哥在……”

這話他說了兩年多,時不時就要來上這麽一回,現在真是閉着眼睛做夢都能倒背如流了。

被褥阻隔了夜風和涼意,裹在被子裏,暖意一點點透進了心裏去,賀盾緩着氣放松下來,看陛下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腦袋不倒翁一樣在脖子上晃來晃去,口裏卻還颠三倒四惡靈退散惡靈退散的,心裏發暖,動了動從被子裏伸出手來,在他後腦勺上輕輕摸了摸,見沒什麽大礙這才舒了口氣,輕聲道,“天快亮了,阿摩,你接着睡,我先回去了,一會兒還要進宮呢。”

楊廣費力地睜了睜眼睛,見桌上的刻漏顯示還有一個多時辰,便沒撒手,把人重新壓回床榻上,閉着眼睛很快就沉沉睡着了。

時間倒還充裕。

再躺一躺也行。

賀盾倒也沒再擾他,只用腳趾頭把床尾的玉簪勾上來,摸出來看了看,玉笄瑩白如玉,紫氣卻像是吊着一口氣,只剩下一絲一縷了。

宇文赟大概已經病倒了,這時候約莫是在趕回來的路上。

賀盾往被子裏縮了縮,心說也好,天亮前的這一兩個時辰,已經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了。

風暴來得比想象中還要快,宮裏起先還是一片安寧,老宮人忙前忙後地收拾東西用具,只還未到午時,随聖駕前往大興宮的左右禁軍和內侍急匆匆護送着宇文赟回來了,一進宮就攪合得宮裏天翻地覆。

太醫一波一波往寝宮裏送,多方救治,宇文赟的病情卻急轉直下,背發毒瘡迅速惡化,短短兩日的工夫,就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昏迷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眼看是兇多吉少要不行了,宇文赟大概是感覺到了自己大限将至,匆忙下诏傳令趙、陳、越、代、滕五王入朝,準備囑托後事。

只宇文赟一上臺就将五王趕回了封地,離長安多是千裏之遙,一時間又哪裏能趕得過來。

宮裏忙得人仰馬翻,寝宮裏都是難聞的藥味,宇文赟撐不住,只得诏禦正中大夫顏之儀與小禦正劉昉入內,起草遺诏。

來和與賀盾自是不能在場的,兩人出了寝宮,遠遠在外候着待命。

鄭譯進去一趟急匆匆出來了,又與劉昉等人湊在一處說了好一會兒話,再出來便着宮人去請楊堅入宮見駕。

賀盾耐心地等着,她與來和也熟,兩人便站着說了些星象天文上的事,又說等這一陣子過去,要請張子信一起出來聚一聚。

宮人領着楊堅過來,楊堅見到他二人,面色一松,快步走過來,低聲朝來和問,“來相士,我無災障不?”

來和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一拱手,恭喜道,“公骨法氣色相應,天命已有付屬。”

楊堅聽了果然長長舒了口氣,又朝賀盾問,“阿月呢,你看父親如何?”

英明神武的一代聖主附加了點迷信算命施法的小人設,實在違和,賀盾有些想笑,看隋文帝面上還有些狐疑不定,便也重重點點頭,給他吃了顆定心丸,“公此行貴不可言。”

楊堅果然大定,又謝過來和和賀盾,等那頭宮人催促,便跟過去了,這次步伐都堅定松快很多。

賀盾看着楊堅的背影,心說這一場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矯诏篡權’就要開始了。

大隋的時代,馬上就要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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