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賀新春·放鞭炮
賀新春·放鞭炮
噼裏啪啦,噼裏啪啦!
大年初三,喧鬧的鞭炮聲依然在窗外響徹不休。
“吵死了…”
14歲的少年白夜在床上煩躁地翻了個身,轉頭看一眼手機,時間06:08。
他痛罵一聲,把被子蒙在頭上,試圖重新進入夢鄉。
窗外噼裏啪啦的爆炸聲不絕于耳,大年初一這樣,初二這樣,初三了還這樣!這下是徹底睡不着了,白夜暴躁地從床上跳起來,拉開窗戶就沖外面喊:
“大清早的在別墅區放你媽的炮啊!有沒有素質!”
外面花園裏圍着幾個小孩,嘻嘻哈哈地笑起來,為首那個十分嚣張沖白夜喊道:
“我們就是沒素質,嘻嘻!”
白夜頓時冒火,随手抓了件外套翻窗出來就要幹架,幾個小屁孩們嗚啦啦地一哄而散。
他們不在自家別墅的花園裏放炮,嫌髒,就随意跑到別人的花園裏放炮,放的那是一地狼藉。
“哎呀這幾個臭小鬼!”
白家管家拿着掃帚沖出來,看到一地殘炮煙花,氣得半死。
白夜追了兩步,停下來,掉頭跑回別墅三樓的陽臺,像鷹一樣眺望,狠狠記住那幾個小鬼要跑回哪棟房。
視野裏,亂放炮的小屁孩漸漸遠成小小的芝麻點。
白夜看着、看着,忽然發現他們跑的那條路有點眼熟,路盡頭的那棟建築物更眼熟。
這不是…蘇亦家的別墅嗎?
小屁孩們路過蘇亦家門口,又往後鑽去,跑到蘇亦家左後方的那棟別墅門口,站着敲門。
很快,有個阿姨打開門,這群放炮小孩開開心心地溜了進去。
——原來住蘇亦家後面。
白夜默默記住了。
當年他從老師辦公室偷看到蘇亦的家庭住址,發現自家正好也有一套房在這個別墅區,有時就跑來這裏住,試圖能偶遇蘇亦混個臉熟。
不過統共也沒遇到過幾次。
他家這套別墅跟蘇亦家并不近,隔着一條長路,他住在路尾,蘇亦住在路頭。
往常,白家并不會在這棟別墅裏過年,一般去市中心那套大平層裏聚餐,但今年春節,他爸的再婚對象、那位美國華裔蔣阿姨懷孕了。
預産期就是這個月,據說還是個雙胞胎,他爸得留在美國,本來打算讓白夜一起到美國去,一家人一塊過年。
可白夜不想去。
他看着他爸和蔣阿姨大肚子的孕照,一對飽含愛意的夫妻與他們未出世的孩子,看起來多麽和諧幸福,自己出現在他們中間,那可真是太多餘了。
他不願去美國,他爸也拗不過他,随他去了,留下管家照看他。
白夜不想待在那套大平層裏,就帶着管家林伯來別墅這裏過年,正好想看看能不能在過年期間“巧遇”一下蘇亦。
除夕那天白夜給蘇亦發了祝福語,還專門收集了好看的表情包,跟蘇亦說:新年快樂!
蘇亦客氣而禮貌地回了他兩個字:
同樂。
這半生不熟的兩個字,讓白夜心裏直犯嘀咕,看樣子他這一年來在蘇亦同學那裏刷臉熟刷的很不怎麽樣,進度還是半生不熟的同班同學。
他倒想直接跑去蘇亦家裏,可非親非故,白夜不好意思除夕夜大年初一就不請自來跑去別人家,又不是戀人親屬,恐怕太唐突了。
不過大年初三這個日子就很适合,都是同班同學,又住在一個別墅區,約出來玩一下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白夜吃完早餐就開始打扮,穿上藏青色的新衛衣、休閑褲,把自己捯饬得無比俊逸潇灑。
這一身衣服都很休閑風,不顯得刻意,仿佛是未經雕琢天生就是如此的帥氣,确保蘇亦一見到他就能感受到大帥比的風姿。
“哦對,林伯!”白夜出門前,對管家道:
“上回家裏買的煙花炮竹能不能麻煩你去倉庫裏找找?要最響的那種,我等今晚半夜去放!”
“好嘞,少爺。”
那幾個住蘇亦後門家的小屁孩一個都別想跑!白夜要讓他們深刻地認知到,惹他是什麽下場。
*
“真不好意思。”
等白夜打扮好,帥氣而禮貌地敲響蘇亦家別墅的大門,來開門的保姆阿姨一臉歉意地說:蘇亦一早就和弟弟妹妹們去江濱公園放煙花了。
——正好錯過。
白夜哦了一聲,也不氣餒,正要追去江濱公園找蘇亦,口袋裏手機就響了:
“喂,白哥,要不出來打籃球?”
白夜:“沒空。”
“別這麽冷漠啊,你今年是在你家那個…水灣區的別墅過年吧?我們就在江濱公園打,離你家特近,來一場呗?”
白夜一聽這個地名,有勁了:“行。先說好,就打一會,随時可能會走人。”
對面的同學也沒當一回事,他們都知道白夜打球特認真,打的也特好,那勁頭上來非贏不可,球都不舍得離手,哪裏真會舍得走人。
今天天氣晴好,一掃冬日的陰濕寒冷,碧空萬裏,公園裏的陽光照得人暖洋洋的。
“白哥!”
白夜趕到球場的時候,遠遠就有一群人招呼他,他心不在焉地應着,眼神不斷往四周張望。
江濱公園挺大的,但大多都是綠化植被不能放炮,能随意放炮的地方只有中央廣場,而廣場出口就是球場。
蘇亦要是帶弟弟妹妹來這裏放炮,球場就是必經之地,他這回肯定能逮到蘇亦。
“哎!白哥,跟你打個商量。”
白夜脫了外套正要上場,他隊友窸窸窣窣地湊過來:
“咱們今天是跟隔壁班那夥人打練習賽,隔壁班班長陳哥,你知道吧?最近新交了個女朋友,他剛說他女友也會到場看球。咱們幾個尋思着,今天不然就給陳哥一個面子,讓他多贏幾分,白哥你看呢?”
白夜嘴上哦了一聲,心思還飄在球場外,眼睛盯着那廣場上每一個移動的路人,恨不得把每個人都抓來掃掃臉,看看是不是蘇亦!
“白哥你別光哦啊,要給人面子你就得收着點打呀,別當着人家女朋友的面把人家殺得丢盔棄甲,大過年的,那多不好看啊。”
白夜:“行行行,我知道了,讓他放一百個心,哥今天開閘放洪水!風頭都讓他出。”
一夥人商量好了,都準備給陳哥做回陪襯,回頭讓陳哥請吃大餐一頓,狠狠敲一筆。
等上了球場,所有人都發現白夜果然魂不守舍,像一只沒上發條的機械小狗,精神恹恹的,眼神也不懂是怎麽回事,老往球場外飄,盯着遠處的廣場,不知道是在看誰。
隔壁班陳哥趁機不停地帶球過人、投籃得分,狀态極好。
中場休息時,陳哥過來拍了下白夜,笑道:“多謝了哈。”
白夜沒回話,他眺望着遠處,英挺的眉皺起,怎麽還沒看到蘇亦?
心湖像被投了一連串石頭,焦慮的波瀾不止,難道他又錯過了?蘇亦已經放完炮回家了?
白夜心裏算了下時間,不應該,當時開門的保姆阿姨說,蘇亦和弟弟妹妹走路散步來江濱公園放炮,剛走了五六分鐘。
別墅區到這走路就十分鐘,蘇亦有心髒病走的要更慢,而白夜是騎山地自行車沖過來的,就用了三分鐘,肯定比蘇亦到的要早,又一直守在出口的球場,只要人出來他絕對看得見,不可能錯過。
難道是…炮還沒放完,還帶着弟弟妹妹在公園的某處玩嗎?或者走到中途,蘇亦改變目的地了,沒來公園放炮,随便在路邊放完了嗎?
白夜越想越躁動,連平常最喜愛的籃球都打不去,只想立刻沖回別墅區,幹脆就在蘇亦家門口蹲守,絕對逮的到人!
問題就在于,蹲在別人家門口,就算能把人等到也沒法有什麽展開,蘇亦同學好像還有點社恐,平常也不擅于跟人打交道,要是半生不熟的同學蹲在自家門口執意說要跟他一塊玩,不知道蘇亦會不會覺得很尴尬。
最好是能在外面“巧遇”蘇亦,然後“順其自然”地一塊兒玩耍,熟悉一些之後,再“順理成章”地去蘇亦家裏做客,然後逐步加強頻次,成為能夠串門的好朋友。
之後再看看能不能有機會往下發展,沒有機會就自己創造幾個。
可現在進度卡在制造“巧遇”就下不去了,白夜嘶了一聲,煩惱不已,想得他腦仁都發疼了。
下半場,他在場上仍是心不在焉,放水放的不像在打籃球,像在幼兒園拍皮球,隊友們都忍不住提醒他:白哥,注意下演技啊!
白夜充耳不聞,又這麽吊兒郎當地打了十來分鐘,忽然!遠遠的,他看見視野裏出現了一個小芝麻點。
瘦瘦的、小小的一個人,風一吹就可以刮倒,出現在光裏,皮膚白的近乎透明。他拎着一個袋子,裏面或許裝的是沒放完的炮竹,身後跟着幾個更小的芝麻點,大概是弟弟妹妹。
一瞬間,白夜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這種盼望已久的期待突然被實現的感覺,讓他覺得整個人都滾沸了,即使那個人影小的像芝麻點,白夜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蘇亦!
蘇亦要過來了,可不能讓別的男人出風頭!
信念注入,白夜心裏頓時拉響警報,動作利索,猛地就沖上去蓋掉別人的球。
隔壁班陳哥正在潇灑地運球,突然被白夜這一蓋球蓋得一臉懵逼,等反應過來時手裏已經空了,球被白夜搶走了!
接着全場人就見白夜跟瘋了一樣,整個人就像上滿發條的機械投球手,周身充斥着某種恐怖的精神力,那架勢仿佛是在打世界直播的NBA全明星賽。
旋轉、跳躍、扣籃、三步上籃、三分投球,凡是籃球裏叫得上的技術全拿來炫一遍,怎麽酷怎麽來,打的球場內一片失語,球場外尖叫連連。
“哇塞,好酷!”
蘇亦正帶着跟他一樣的心髒病弟弟妹妹在廣場上一路放摔炮玩,此時其中一個弟弟指着籃球場叫起來。
蘇亦擡眼去看,他站在廣場那一頭,隔得老遠看不清人,只感覺球場中央躍動的那個身影有些眼熟。
不過他也沒多想,一眼看過去,直觀感受就是:一個男生圍着個球蹦蹦跳跳,很是活潑。
蘇亦看了一眼也就移開了目光,籃球這種運動,這輩子都與他這種病人無關,一些技法規則他也不太了解,他對整個競技體育都知之甚少,有時候電視上播到體育頻道,多看幾眼,心裏還會生出十足的不平衡。
世上有些人在争奪幾毫秒的競技成績,更高更快更強,而他連最基本的跑兩步都做不到。
不過他的幼弟似乎挺喜歡看籃球足球的,反正自己打不了,就看別人打也是種樂趣。
啪叽、啪叽。
“蘇亦哥,沒了。”
又一盒摔炮放完了,妹妹們把空盒子遞過來,蘇亦收回塑料袋裏,不亂扔。
袋裏還剩不少炮仗,不過蘇亦看年紀最小的弟弟仍盯着籃球場看,就道:
“我們休息一下,過去看看球,待會再放炮吧。”
*
球場上,隔壁班陳哥一下子被白夜這一頓兇猛操作打得哭笑不得。
不過全校的人都知道白夜打球牛逼,也不差這一場半場的,他要是真打贏了白夜,那連他的場外女友都看得出來這特麽是在放洪水呢。
下場後,他拍了下白夜的背,開玩笑道:
“大過年的,這麽不給我面子啊?”
“抱歉哈。”白夜扔了籃球,動作急迫地套上外套,“哥顧不上你了。”
“怎麽,你女友也來了?突然跟瘋狗一樣開打。”陳哥打趣道,“在哪呢?帶給兄弟們看看呗,一早就看你眼神老往場外飄。”
白夜笑笑不解釋,罵道:“少管閑事吧。走了哈,你們接着打吧!”
“哎,白哥!”幾個常跟白夜打球的隊友都很震驚,“你真不打了啊?!”
他們從來沒見過白夜打到一半正興頭上的時候,突然就撤退了。
白夜一眼也不回頭看,揮揮手,背影在陽光下拉得老長,他像一陣風似的朝蘇亦跑過去——
“嗨!”
蘇亦擡頭,看見一道高大的身影飄來,眼熟的白夜就杵在他面前,額頭上還帶着汗珠,正熱情地跟他打招呼,那笑容比太陽還耀眼:
“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你,太巧了,新年快樂呀!”
蘇亦也頗為驚訝,他并不知道眼前這人已經蹲守他好久了,以為真的是巧遇,他還挺意外的,一個城市這麽大,沒想到竟然這麽巧,正好在這碰到同班同學白夜。
“新年快樂。”蘇亦很有禮貌地回,又問,“你是在這…打球?”
“對!”白夜頓了一下,試探道:“你剛才…看見我了?”
蘇亦點點頭,嗯了一聲:“我正好帶弟弟妹妹在這放炮玩,真巧。”
白夜大言不慚地說:“可不是嘛,咱倆可真有緣!”
蘇亦:“…”
他其實挺不擅長應對白夜這種社交牛逼達人,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麽話,好在白夜并不覺得尴尬,就跟在他身旁走,手臂挨着手臂,若即若離的。
走了好幾步,蘇亦感覺到奇怪了,他記得白夜是很愛打籃球的,怎麽現在晾着好哥們在球場上,卻寸步不離地跟着他呢?
蘇亦試探地問:“你不繼續去…打球嗎?”
“嗐。”白夜擺擺手,言語間很自然地帶上了幾分委屈:
“你不知道吧?隔壁班那個班長,他女朋友在場外,他嫌我打太好影響他出風頭,把我趕下來了!唉,球場容不下我了,我正愁沒地方去呢。”
蘇亦:“哦。”
這麽哦完,蘇亦感覺自己有些冷漠,他心想,大過年的,總要客套一下,于是客客氣氣地又多問了白夜一句:
“那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放鞭炮呢?”
蘇亦就是這麽随口一說,過年嘛,待人客氣點,他也不覺得白夜會答應,他們都十四歲了,已經過了小孩愛玩煙花炮竹的年紀,白夜肯定更愛打球……
腦海裏還沒想完,蘇亦就聽耳邊一聲幹脆利落的俊朗聲音:
“好啊!”
冬日陽光裏,白夜很開心地沖蘇亦笑起來,眼睛裏盛着都是光。
老天爺作證,天知道他等蘇亦這句話等了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