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婚姻與時效-3
第30章 婚姻與時效-3
從陶浚邦的口中聽見這個名字,梁成軒的心狠狠地往下一沉。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梁成軒覺得吳文雄在前排嘆了口氣。
任何對陶浚邦的過往有所了解的人,在看見他這樣的反應時,都免不了要嘆氣的。梁成軒忍不住想:如果說他們這些在外面的人,在這麽多年過去以後,依然可以保持外表年輕的狀态,卻無法避免心靈已經布滿瘡痍。那麽對陶浚邦而言,或許唯一改變的只有外表而已了。
看梁成軒沒有回答,陶浚邦的聲音因為克制而微微顫抖,說:“六年前,懿川來找過我一回。問我有沒有你的消息。當時我覺得很奇怪,我剛入獄的時候,他來過一次,我已經說過你死了。我不明白他為什麽又突然出現,還問一次。明明已經隔了那麽長的時間。所以,當時我告訴他,你死了。他看起來很失望。阿廷,你是不是見過懿川?只是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六年前……那是石嘉齡找到他,讓他介入葉懿川與夏敬行之間的時候。梁成軒想起那個對他而言是重逢、之于葉懿川是初見的夜晚,忽然明白為什麽葉懿川在不久之後穿上州中的女生校服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又為什麽在那以後不再穿女裝。
梁成軒沉吟片刻,說:“你沒有說錯,陶沛廷是死了。”
陶浚邦聽完變得非常激動,說:“阿廷,懿川得知你‘死了’以後,已經過了十年,他還來找我問關于你的問題。他一直很在乎你。如果你們還有聯系,為什麽不告訴他,你還沒有死,你就是陶沛廷呢?”
梁成軒籲了口氣,淡漠地回答:“說了又有什麽意義?”
“他始終沒有忘記你。”陶浚邦說完一愣,詫異道,“難道,你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嗎?”
聽見他的懷疑,梁成軒意識到葉懿川雖然找過他,但未必向他說起過從前的事。這讓梁成軒突然心存僥幸,在思忖過後道:“我和他不熟悉。”
聽罷,陶浚邦愣住,但很快又不甘心地問:“你們見過面了,是不是?”
“對,但我不知道他來找過你。我們不熟,他從來沒有提過你,也沒有提過陶沛廷。”梁成軒說着,在心裏确認,再次相遇後,葉懿川的确沒有提過陶沛廷這個名字。
面對梁成軒斬釘截鐵的态度,陶浚邦欲言又止,終是沉默了。
在裏面待了十六年,現在好不容易提前釋放,出來以後自己該作何打算一概不提,雖然對自己的親弟弟還活着這件事震驚不已,但不問他這些年過得怎麽樣,只問葉懿川。陶浚邦的态度讓梁成軒禁不住發慌,但好在這一路上吳文雄不發一言,梁成軒還有機會控制眼前的狀況。
“這麽多年了,你從來沒有想過,和他在一起嗎?”陶浚邦小心翼翼地問。
梁成軒此時不願再與陶浚邦談論葉懿川,更希望以後再也不要談論,說:“沒有,從來沒有。更何況,我們怎麽可能在一起?”
陶浚邦的神情變得恍惚,吞吞吐吐地問:“怎、怎麽不可能呢?”
梁成軒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有這樣荒唐的疑問,他理應是知道原因的人。梁成軒為他這副不切實際的樣子生氣,反問:“你說呢?你忘記自己是為什麽進去的嗎?”
陶浚邦的身體晃了晃,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問:“懿川……現在過得好嗎?”
雖然監獄裏的囚犯偶爾有機會聽說外面的新聞,不過大概全是具有教育意義的內容,又怎麽能夠聽說上流社會的風流韻事?梁成軒冷淡地回答:“過得蠻好,每天都光鮮亮麗。你呢?接下來,你打算怎麽過?”
陶浚邦再次呆住,臃腫而疲憊的臉上寫滿迷茫不定。
正在開車的吳文雄回頭,說:“成軒說的有道理,你別光想着別人。你和社會脫節了十六年,出來後怎麽生活,你要好好為自己打算打算。我和成軒都會幫你的。”
陶浚邦沉默着,過了好一會兒,轉頭問梁成軒:“你現在叫‘成軒’?”
梁成軒分明在剛見面時已經向他提過一次,可他恐怕心裏只想着葉懿川,所以沒往心裏去。梁成軒對此抱有愠意,淡漠地回答:“對,我現在叫梁成軒,是一名刑事律師。”
聞言,陶浚邦睜大雙眼,滿臉的難以置信。
梁成軒猜到他在想什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沒有想到吧?當初流裏流氣,只知道打游戲和泡妞的小混混,現在居然是一名刑事律師了!”吳文雄打趣道,“他現在在析津一家很有名的律師事務所工作,而且是那家事務所的高級合夥人哦。”
看見陶浚邦的神情複雜,梁成軒想了想,說:“我在析津認識一些朋友,他們做了一個公益組織,專門輔助政府做刑事犯出獄後的回歸社會工作。你要是願意,可以和我一起回析津。反正,爸和小媽都不在了,草伏幫銷聲匿跡,你回花馬州也沒有認識的人。”
陶浚邦低着頭,大概因為陰影的關系,他臉上的肉像是耷拉着。他的眉毛亂糟糟地生長着,皮膚粗糙,粗大的毛孔裏好像殘留着不少油脂,可是,梁成軒想,他從監獄出來以前應該認真地打理過。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陶浚邦問:“你在析津,和懿川很熟嗎?”
沒有想到說了半天,他最終還是繞回葉懿川的身上。梁成軒的心沉甸甸的,難以預料陶浚邦如果知道他現在和葉懿川的關系,會作何感想。
當年在那件事發生後,還是陶沛廷的梁成軒活成了不明不白。他不像是人,更像是一件物品,被陶佑聖和于淼從這裏搬到那裏,曾經在花馬州只手遮天的草伏幫大廈将傾,沒有人有時間顧念他們這些小兒女的私情。
“不熟。”梁成軒說出這個答案時,分不清這片違心是出于慎重還是出于像當年那樣的恐懼,“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活得有你想象不出來的好,你大可不必擔心他。”
陶浚邦聽完滿臉的不信,良久,他說:“我想先回花馬州,給我媽掃墓。”
梁成軒皺起眉頭,但這個決定無可厚非,說:“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去。”
三人沒有回酒店,而是像梁成軒之前計劃的那樣,找了一家火鍋店吃野生菌菇鍋。
或許是突然看見梁成軒,對陶浚邦而言打擊太大,吃火鍋的過程中,陶浚邦幾乎沒有說話。
梁成軒惦念着陶浚邦出獄以後,自己與葉懿川的關系該何去何從,同樣沒有胃口。
吳文雄在席間做着活躍氣氛的工作,可是試圖活躍幾回後,發現收效甚微,便漸漸地放棄了。
梁成軒知道,單單把葉懿川拉黑是不夠的。現在的葉懿川早已不是當年了,之前,他能夠那麽輕而易舉地找到郭澤楷,現在他要發現陶浚邦是遲早的事。如果不想被他發現,只能不被他留意。想不被葉懿川留意,梁成軒只能不把陶浚邦放在心上,可是,這又怎麽可能?
眼下,陶浚邦的決定至關重要,在他沒有決定以前,梁成軒覺得自己做任何打算都是徒勞的。
這麽多年了,陶浚邦恨他嗎?看着埋頭吃飯的陶浚邦,梁成軒的心裏拿不定注意。
那年的事情發生後,梁成軒很快就被陶佑聖他們保護起來,陶浚邦為什麽會做出那樣的事,案件又是怎麽被偵破,換作陶浚邦被逮捕,梁成軒是在後來才得知。于淼和梁成軒最後一次見面時,讓他發誓再也不和陶浚邦聯系,現在梁成軒已經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梁成軒忍不住想知道當年的陶浚邦究竟知道多少,然而看見如今的他,又懷疑自己的懷疑太多餘。
“浚邦,你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吃火鍋了吧?”吳文雄半開玩笑地說,“難怪吃得那麽起勁,連頭都不擡。”
陶浚邦窘促地笑了笑,看向心不在焉的梁成軒,問:“阿廷,你現在過得怎麽樣?”
“還能怎樣?人模狗樣呗!”吳文雄代為回答。
梁成軒失笑,淡淡地笑說:“過得還行。”
他繼續問:“結婚了嗎?”
沒想到他會這麽問,梁成軒愣了愣,心想:同性戀怎麽結婚?可想起自己直到出事也未曾向他坦白與葉懿川間的關系,無論陶浚邦其實知道與否,這問題問得沒有問題。雖然,因為心中有所警惕,梁成軒本能地反感這樣的問句,回答說:“沒結。沒有那種打算。”
陶浚邦想了想,問:“那懿川他……”
“他結婚了,四年前結婚了。”梁成軒受夠了他不停地提起葉懿川,斬釘截鐵地說道。
聽罷,陶浚邦怔住。他的眼中透露着不相信,但是很快垂下眼簾,口中念念有詞:“哦,原來是這樣。那時候,他說不定可能快結婚了,心裏想着你,所以到獄裏問一問我。”
梁成軒不知該說他什麽好,沉下一口氣。
“他的妻子是哪裏人?做什麽工作?”陶浚邦又問,“對了,懿川呢?他現在在哪裏工作?”
他果然對葉懿川的現狀一無所知。如果他知道葉懿川為了錢和一個比自己大二十歲的女人結婚,會做何感想?
面前的人,度過了十六年的牢獄之災,可是十六年如一日,心裏只想着一個人。而那個人呢?梁成軒不知道葉懿川對陶浚邦有什麽想法,葉懿川從來不曾說過,他在最近才開始偶爾提起過去。
吳文雄見梁成軒沒有了耐心,嘆氣道:“等會兒,讓成軒幫你買一部智能手機。你上網一搜,就什麽都知道了。”
陶浚邦驚疑道:“什麽意思?為什麽在網上可以搜到懿川?”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他過得非常好。”梁成軒道,“他好得超乎你的想象。”
陶浚邦聽完,看起來更加的疑惑和着急。梁成軒看見他這樣,真想立即把手機給他,讓他上網好好看一看。但是想到手機裏那些葉懿川的未删消息,梁成軒對吳文雄遞了個眼神,說:“喂,吳警官。把你的手機借給我哥看一看呗,別讓他再食不下咽,光顧着惦念葉總了。”
“葉總?”陶浚邦不明所以,疑惑地接過吳文雄遞出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