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撲倒
第7章 撲倒
周赦一度忽略了一件事。
許嘉音是美術社的社長。
這麽簡單的關節,他居然才知道想到。
一臉不耐煩的高冷卡在臉上,轉為莫名其妙的臉紅:“學、學長……”
噗嗤一聲,許嘉音他趴在椅子上笑,眼角嘴角跟月牙兒一樣:“學弟,你是吃可愛多長大的嗎?”
周赦赧着臉,“可、可愛多?”
腦子完全掉線了,到底是從什麽時候有的毛病,一看到許嘉音就變得不像自己……
“就是誇你可愛!”一聲暴躁叫聲從門邊傳來。
周赦讷讷轉頭,陡一下看見門旁邊站着一個人,兇神惡煞地瞪着他。
江言……
周赦緩緩冷了眼睛。
江言走上前來,雙手插着褲兜,冷呵呵笑道:“怎麽着,可愛多,想和哥打架?”
周赦立在原地沒動,眼裏升起敵意。
遭受挑釁的動物,下意識的警告行為。
可江言野慣了,完全不當回事,見到對方不怕,反而挑起了興趣,“喲喲,還敢瞪老子,一見着我家音音就臉紅,你小子幾個意思?我警告你——”
“江言!”許嘉音冷喝,“我警告你,不準找他麻煩!”
對峙的兩人皆是僵了僵。
周赦別開頭去,江言則瞪回去一眼,“護短是吧,行,你護,哥走了!”
許嘉音同樣瞪,“把門帶上!”
江言:“你——”
嚴格來說,這還是周赦第一次親眼目睹倆兄弟的相處模式。
江言……他的記憶裏沒有這號人,是什麽時候出現在許嘉音身邊的?
beta,實力不弱,長相也算過得去,可惜常年擺一副兇相,都快看不出原來的五官,挽起袖子的手臂肌肉鼓起,的的确确是個危險人物。
但面對許嘉音,這人從來不擺譜,說是爹也不為過……江言從他身旁經過,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還是警告,他看懂了。
出于直覺,也可能單純敏感,對這個號稱哥哥的男人,周赦多了幾分防備。
“咔擦”關門聲,氣勢洶洶的小惡霸,聽話走了。
許嘉音呵呵笑了聲。
今日的他穿得格外好看,不再是上白下黑通勤風,杏色連帽衛衣,深咖九分長褲,棕白色塊運動鞋,像杯暖和的焦糖牛奶。
他搖搖手裏的棒棒糖,腦袋微微偏倒,左耳閃出細碎亮光,竟還戴了兩顆銀色耳骨夾。
“又看呆啦,我有那麽好看嗎?”
話音入耳,周赦滿臉燒紅,“嗯、嗯……”
情急之下,不知道回答了個什麽。
許嘉音微微一頓,噗呲笑出來。他像只身體柔軟的貓咪,輕快地跳下椅子,壓着袖子在椅子上擦灰,“來,坐這裏。”
周赦又愣了神。
第一次看見許嘉音用袖子擦灰,中學的操場,他跑得滿頭是汗,絲毫不介意臺階的灰,象征性擦了幾下,坐下去仰頭大口喝水。
那之後,莫名其妙的,他在家裏做了同樣的事,被管教劈頭蓋臉一頓罵,小題大做地告狀到父親那裏去。
“學弟,怎麽還發呆呢?叫你過來坐。”許嘉音直起腰,嘴巴鼓了鼓,“你不會嫌棄我踩過吧?我鞋底沒灰的。”
周赦搖頭,“不是,謝謝學長。”
許嘉音滿意微笑。
他笑起來怎麽能這麽好看……
社長辦公室,擺設像模像樣,桌上甚至立着許嘉音的名牌——社團幹部可不是相當就能當的,周赦心裏發燙,學長還是那麽優秀。
面前實木的辦公桌,寬得像張床,許嘉音走到桌子前,屁股夠着桌面,靈巧地坐了上去。
桌子高,椅子矮,周赦仰起頭,他的臉就在上方,投下的陰影蓋住周赦半張臉,周赦感覺有人狠狠捂住他的口鼻,威脅他命令他不準呼吸。
一顆汗流下來,他滑了滑喉結,“學、學長,你就坐這兒?”
許嘉音托着臉,兩只眼睛無辜,“不可以嗎?”
周赦低頭躲開視線,“可以……”
他怎麽說得出口不可以?
“那我們就開始吧。”許嘉音從他手中抽走報名表,舉在面前仔細看,“性別,男b,年齡,19,畢業院校,萊洋私立高等學校……”
念讀聲漸漸低下去。
周赦心裏一縮,下意識擡頭去看。
然而他們中間擋了一張白色A4紙,擋住許嘉音所有表情——
學長他…會不會……
短暫幾秒靜默後,許嘉音淡淡移開報名表,露出仿佛分毫未變過的迷人笑臉:“特長無,學弟,你不是打球很厲害麽?”
周赦愣了愣,接上他的話,“那是愛好……”
許嘉音撇嘴,“好吧,除了打球,你還喜歡做什麽?
“運動。”
“打球不就是運動麽?”
“……”周赦臉又燙了,“嗯,是。”
許嘉音不懷好意地勾唇,“那夏町呢,不用陪他?”
周赦沒有答話,眼睛悄悄暗下去。
許嘉音似嘲非嘲地勾勾嘴角。
幾分鐘後,周赦難為情地張口打破沉默,“學長,不是面試嗎?”
許嘉音不改笑顏,“我在面試啊,有什麽問題嗎?”
周赦被他堵了一下,郁悶地沉下頭去。
他沒見過這樣面試的,但他不說。
他垂着視線,視線裏出現許嘉音輕緩晃動的腳。
不是嶄新但十分幹淨的運動鞋,露出的腳踝異常白皙清瘦,一只鞋子的鞋帶居然是散的。
“學弟?周赦!”
什麽東西敲在頭頂,周赦恍惚擡頭,原來是卷成圓柱的報名表敲到頭頂。
許嘉音擡起手腕,卷成軸的報名表煙鬥一樣挑在手上,“又想什麽呢?叫了好幾遍都不答應。”
周赦尴尬擡頭,“我,我在想,我好像真的不适合美術社……”
然而不給他時間說話,許嘉音瞥見了自己的腳,“啊,我的鞋帶散了!”
念叨着,他彎腰夠自己的鞋,屁股往下滑下來。
一寸一寸,一點一點,周赦來沒來得及提醒,他驚呼一聲,整個人往下栽去。
“學長!”千鈞一發時刻,周赦接住了,許嘉音往前一撲,連帶椅子,壓倒在地上。
“啊——”許嘉音吓得驚叫,同時椅子倒地,砸出巨大聲響。
一口熱氣噴到周赦臉上,看着遽然放大的朱砂痣,周赦雙眼顫抖。
許嘉音壓在上面,情急之下不知道怎麽動作的,一個膝蓋跪在他雙腿中間,雙手穩穩抓住他的肩膀,上半身整個和他貼在一起。
他的雙手握在許嘉音腰間,他不覺收緊,學長好瘦……
極端暧昧的姿勢下,兩人視線相交,彼此都是輕顫。
然而下一秒,辦公室門被狠狠推開,“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周赦吓得松開了手。
許嘉音狠狠擡起頭,“江言!”
江言雙手擋住聲波,閉着眼往後倒退,“知道了知道了,這就走這就走!”
辦公室門重新關上,周赦滿臉通紅。
他那雙手無處安放,“學長,你、你沒事吧?”
許嘉音似乎還在生江言的氣,貝齒不高興地刮過下唇,“沒事。”
周赦等着他起開。
他好像沒理由在人家身上多賴。
卻突然間,頭頂的燈滅了。
黑夜降臨,神明賞賜的遮羞布,飄下來,蓋住兩個人。
許嘉音停住起身的動作,雙手撐在周赦胸口,“什麽?停電?還沒到教學樓斷電的時間啊?”
周赦狠狠吞咽喉嚨,艱難張口說話:“學長,你先起來。”
黑暗中,許嘉音眼眸如星。他意外地聽話,往旁滑下去,結束了暧昧的姿勢。
不算太重的體重,輕飄飄就離開了。
周赦心裏沒來由的失落,然而失神間,許嘉音的手抓住了他。
溫暖柔軟的手,穩穩抓住他,一把将他拽了起來。他呆呆坐着,聽見許嘉音的笑聲:“學弟,沒摔到哪裏吧?”
周赦呆呆搖頭,忽然想起他看不見,忙出聲補充,“我沒事。”
許嘉音便松開他的手,他覺得那不是手,是晴天裏的一只蝶,乘着風來,随着風去,留下一抹溫柔痕跡。
像極了四年前,從他手裏叼走糖果時,不慎留下的柔軟溫度。
每次都離去得那麽快,連生成的回憶也模糊。
“其他樓好像沒停,我去看看什麽情況——啊!”
許嘉音站起來了,同時又一聲尖叫,梅開二度撲了下來。
這次周赦反應更快,穩穩接住了他,他趴在懷裏,吓得倒吸氣,“鞋帶!”
周赦身子僵硬。
這次,許嘉音貼在他的胸口。
僵硬着,他把許嘉音扶起來,找了個合适位置,蹲下身,拾起散落的鞋帶,借着窗外光,一絲不茍地系好。
微光映耀下,那雙手靈活幹練,手指比一般人長出小截。
原來周赦的手這麽好看,手背經絡凸起,指骨勻稱修長,是可以單手抓住籃球的手。
鞋帶系好,周赦站起來,“下次小心點。”
許嘉音眨眨眼睛,莫名沒有說話。
不多久,電來了,聽說是故障跳閘,江言去修好了。許嘉音坐回辦公桌後,總算端正态度,走完了面試流程。
他把報名表收進文件夾,笑吟吟道:“好啦,可以回去了,注意短信,近期會有通知。”
周赦猶疑了下,悶悶點頭,消失在門口。
許嘉音托着腮,久久望着門外,目光變得冷沉。
明喻樓外,涼風徐徐吹着,吹走冒出的熱汗,周赦終于感覺身體知覺回歸。
和許嘉音共處的每分每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他往臺階下走,距離馬路還有一段石磚道,兩邊種着低矮的南天竹。江言站在那兒,一手插兜,一手拿煙,側臉緩緩扭轉,散發出特有的痞帥氣。
他出聲:“喂,小子。”
周赦站住腳步,“有事?”
江言冷呵呵地笑了笑,朝他走過來,“別怕,哥不是來找你打架的,哥只是提醒你,別對許嘉音有多餘的想法,不然後果自負。”
周赦站住不動,不動聲色地掃過他手臂上的疤痕。他靜靜地問:“你是他什麽人?”
江言揚起下巴:“我是他哥,他是我弟!”
周赦默想了想,淡淡掃他一眼,繞開,走了。
江言在後頭發飙,“嘿,這臭小子,還裝帥!”
周赦沒有裝帥,他對人不熟悉的人一向這副态度。
風從側面吹,吹滅江言手裏的煙。他索性扔掉,轉身,便看見許嘉音站在拱形的門裏。
他擠出笑容,走過去問:“弄完了,那咱回去了吧?”
許嘉音望着周赦離去的方向,心不在焉地“嗯”一聲。
江言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搖晃,“醒醒,可愛多已經走遠了,看不見了!”
許嘉音這才收回視線,落到他臉上,“讓你等着拉閘,沒讓你突然闖進來破壞氣氛!”
江言讪讪,“我哪知道,聽見那麽大動靜能不擔心麽,反正給你拉了,我還差點被保安抓住,你不關心關心我?”
許嘉音瞪他一眼,“辛苦了。”
江言嫌棄撇嘴,“太敷衍了吧,學長,剛才在辦公室可不是這樣的,熱臉貼了冷屁股,你許嘉音頭一回吧!”
有風從臉上吹,許嘉音摸了摸鼻尖,随着風輕輕轉身,“又不是你貼,你怎麽知道他冷屁股還是熱屁股?敢不敢打賭,不出一個月,他就會變成我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