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示
第15章 暗示
許嘉音滿臉笑容僵在臉上。
十點半了,意味着,關寝了。
他丢下還沒紮好的頭發,從地上彈射起來,急切翻出手機來看,确切說,是十點三十二分。
從撞見偷歡的情侶到躲避保安,居然過去了這麽久,并且他完全把回寝室的事兒忘到腦後,若不是周赦提醒,還想繼續逗周赦玩呢。
許嘉音幹笑幾聲,肩膀一松,擺爛坐回了地上,“你回去吧。”
周赦迷惑地看着他,“那你呢?”
許嘉音把雙手攤擺開,“我就在這兒過夜了。”
“這兒?”這兒怎麽過夜?
周赦皺眉,“這有蛇……”
許嘉音氣鼓鼓的不知道在跟誰置氣,“騙人的,這麽久你看見蛇影了嗎?”
看着耍賴坐地上不走的學長,周赦忽然感到無奈,難怪江言動不動叫他祖宗,小寶貝這外號可是一點兒沒叫錯,這還真就是個可愛寶寶。
但,“在這裏過夜肯定不行,就算沒有蛇也會感冒,讓宿管開門好了,頂多被記一次晚歸。”
許嘉音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你傻不傻,就是因為要記晚歸我才不想回去,晚歸一次,義務值班一周,我才不要去!”
原來是不想被罰值班啊。替宿管值班确實辛苦,白天坐門口放哨,晚上還得去查寝,平白犧牲所有休息時間。
這麽一想,周赦也不願意他回去,可就算不回宿舍,也不能睡這裏。
他抵住下巴,十分糾結為難,“那要不,回我宿舍吧。”
許嘉音緩緩眯起眼睛,看得周赦渾身發毛。
“不、不行嗎?”
許嘉音嘁地笑了,眼裏含着仿佛看穿一切的銳光,“學弟,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想帶我回去睡覺,嗯?”
周赦哪想過那麽多?
許嘉音拍拍灰站起來,笑得像只欲擒故縱的狐貍,“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帶我來這裏做那些事情嗎?但今晚,也是我第一次和陌生男孩子經歷這樣的事情。”
周赦不敢看他,兩個耳朵燙熟了,撥一撥便能掉下來。
“對、對不起,我當時沒有多想……”
事實如此,可許嘉音不信,輕飄飄地搖動食指,“你沒有多想,但牽了我的手,還把我壓在地上,要是讓我哥知道——”
那種環境,那種氛圍,許嘉音是omega啊,怎麽能不下意識地擔心,會不會被順勢做點什麽。
周赦張嘴說不出話。
牽手是因為許嘉音說看不清路,壓地上更是情急之舉,可這就能成為他無罪的理由嗎?退一萬步來講,許嘉音憑什麽相信他?他的愛慕對許嘉音而言,宛如大海裏的一滴水,還有千百萬顆一樣的水,根本沒有特殊之處。
周赦重重低下頭,“對不起!”
許久,聽不到許嘉音的回答,周赦心往下猛沉,那是怎樣的速度,沒有任何空氣摩擦的墜落,直向淵谷。
在他以為事情徹底搞砸的時候,許嘉音壞心眼地笑了,手掌輕快地按上他的頭頂,“學弟,你怎麽這麽可愛!”
周赦目瞪口呆,許嘉音開心地拍拍他的腦袋,“我話還沒說完呢,要是讓我哥知道,我鐵定被打!”
周赦皺眉,“他會打你?”
許嘉音眨眨眼睛,“誇張說法,別當真。跟你開玩笑的啦,被你抱住的時候,我難道不乖嗎?”
難道不乖嗎?
周赦心裏有什麽東西徹底化掉了,化成熱乎乎的水,在胸腔裏漲潮,撐得胸口溫暖飽滿。
他支支吾吾地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去睡我宿舍,我宿舍在一樓,我進去開窗你就能進來,不用被宿管發現……我是想得不夠周到,怎麽能讓你睡我宿舍,我帶你去外面吧,學校附近很多酒店……”
許嘉音撅嘴,“這不是比帶回宿舍更嚴重一百倍?”
周赦臉一紅,徹底把自己燒壞了。
“我、我真沒有那個意思……”
許嘉音撲哧一笑,拍拍屁股起身,“好啦好啦,逗你玩呢,知道你乖的,外面就算了,這個點出去,衛門那裏要登記的,而且浪費錢!去你宿舍吧,不過你室友那裏怎麽說?”
周赦想也沒想,眼睛一冷,“不用擔心,我會讓他們保守秘密。”
有陣風從林間掠過,悶熱的夜裏總算起風了。許嘉音久久注視,半晌驚訝地笑笑,“你想對他們幹嘛?等他們睡了,偷偷溜進去不就好了,你覺得呢?”
被這般認真地詢問意見,周赦立馬換回腼腆面孔,“也可以,但估計會很晚,外面開始刮風了……”
許嘉音笑着甩了甩頭發,千萬根發絲彎着脖子往他臉頰親吻,“今晚月色不錯,正好适合散步。”他攏住散落的長發,指向山頂的鐘樓,“你去過那上面嗎?”
周赦順着他手指方向望出去,站在這裏看,那座塔樓格外地高,外牆留下歲月斑駁的痕跡,筆直的羅馬柱子在月光下莊嚴矗立。
“那個能上去?”開學那天他和夏町一起來過,沒記錯的話,一樓的門上着大鎖,禁止進入。
許嘉音不說話,拉起他往山頂走,小路越來越陡,樹林到了盡頭,整個校園到了腳底。許嘉音爬上臺階,找到側面的鐵門,變魔術一般掏出一串鑰匙,從中找到一把,插進鎖孔轉了轉,大鎖咔嗒脫落。許嘉音推開沉重的鐵門,古老的門軸發出悠長的吱音。
“這底下是片防空洞,戰時留下的,不過已經封住了,每年校慶鐘樓都會短暫開放幾天,裏面有幾處挂畫的位置,畫作的安排向來由美術社負責。”所以他有鑰匙,一點也不奇怪。
這棟參考俄式風格修建的标志性建築,起碼有百年歷史,裏頭卻沒有想象中那麽陰森,反而裝修得很現代,似乎才被翻新過。不過并不寬敞,進門便是樓梯,一圈又一圈樓梯走完,頂樓就到了。
高空的風更冷更猛,許嘉音的白色短袖被吹得鼓脹,他撞開風,撲到石頭砌成的圍欄上,“好高,是不是像城堡?”
周赦緊張地追上來,“學長,你小心點!”
許嘉音笑嘻嘻地回頭,“沒事啦,你怎麽跟江言一樣?”
周赦走到他身旁,一臉嚴肅,站得很近,生怕他不慎掉下去。
大約是心情好,許嘉音不跟他計較,指着身後的尖頂說:“看,表盤就在上面,第一次上來這裏,我就有個想法,想摸一摸上面的指針。”
周赦看得直皺眉,“那裏沒辦法上去。”
許嘉音顯然蠢蠢欲動,手掌擡平,粗略估測距離,“你有這麽高,我有這麽高,你抱我起來,我就能夠到了。”
“不行!”周赦回絕得幹脆,“太危險!”
許嘉音鼓起腮幫。
周赦額角挂了汗,“不行……”
許嘉音走近幾步,眼睛水汪汪。
周赦後退,“真不行……”
半分鐘後,他抱着許嘉音的腰,高高舉起來。
風把許嘉音的衣服灌滿,掀開衣擺從周赦頭頂飛了出去,周赦被它套住腦袋,這麽大的風,吹不滅他耳根的火。
頭頂傳來許嘉音的笑聲:“你幹嘛——好癢!”
周赦把他抱遠了幾公分,這幾公分距離根本無濟于事,他的頭發紮到許嘉音光溜溜的背。
他只好閉眼:“學長……摸到了嗎?”
“摸到了摸到了!”癢歸癢,許嘉音沒有放在心上。
“……怎麽樣?”
許嘉音咯咯笑了笑,低頭說:“有點髒。”
周赦無奈勾了勾嘴角。
“那我放你下來了。”
“等一下!”
上頭傳來一股向下的力量,許嘉音在他手裏沉了沉,忽然輕飄飄地升了上去,被衣服蓋住的視野陡然打開,許嘉音攀着凸出的窄條形平臺爬了上去!
周赦驚慌喊出聲:“學長!”
許嘉音一點不恐高,扶着筆直的外牆轉了個身,膝蓋一彎,背對着坐了下來。他往下伸手,“上面風景更好,我拉你上來。”
周赦心跳得無比劇烈——這次不是因為心動,而是被吓的!
他往前突了兩步,張開雙臂作迎接狀:“學長,你快下來,風這麽大,上面危險!”
許嘉音趕緊縮回手,好像害怕他趁機抓住把自己抓回去。
“不要!”他又撒嬌,“除非你上來陪我坐兩分鐘。”
周赦無奈地仰着頭。大風吹開他的劉海,露出平日裏不易見到的天庭兩側,他鬓角的發根尤其濃密,月光映射下,顯現出兩道淺淺的疤。
對他來說,許嘉音坐着的那段屋檐算不上高,攀爬曾經是他必修的特訓項目,他拿許嘉音沒有辦法,伸手夠到平臺邊緣,沒有任何花哨技巧,單憑力量爬了上去。
許嘉音給他鼓掌,“你這招,是夠籃筐練出來的?”
周赦頓了頓,點頭。
許嘉音眼裏有深意,卻一閃而過,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美景:“好美啊,心願實現了,不過有一點小小的缺憾。”
周赦認真凝望着他,月亮在他頭頂的塔尖上。
“什麽缺憾?”
許嘉音深深一笑,“缺憾啊,你不是我男朋友,這種地方,如果是和男朋友一起來,那才是圓滿了。”
周赦一怔。許嘉音托着腮望着他,眸子盛滿月光,虔誠地等待回答。
無邊的冷風裏,周赦心口發熱。
他不是不會看氛圍的人,也不是聽不懂暗示的木頭,這樣的機會擺在眼前,是不是只要他說,學長就會……
又是一陣風,許嘉音打了個冷顫。
周赦沉默不語地坐直,褪下外套,拎住衣領抖開,披到許嘉音的身上。
吸滿溫暖體溫的外衣裹到身上,同時将許嘉音牢牢裹住的,還有他身上那股特有的男性氣息,不摻雜攻擊性的信息素,只有幹淨的洗衣液味道。
許嘉音呆了呆,周赦提着領口用力扯了扯,将他包裹極緊,仿佛身處滾燙的懷抱——明明只是一件外套。
周赦臉紅得無比厲害,吞吞吐吐地說:“冷,小心着涼。”
替他整理衣服的手規矩地收了回去,沒有碰到他任何地方。
許嘉音呆了一會兒,挪動屁股,朝周赦坐近。周赦一擡頭,望見他迷人的笑。
“這上面,是挺冷的。”
周赦還是讓他貼了上來。月光傾耀,他抿着嘴角欣賞遠處的雲和樓群,鼻梁上的美人痣靜谧優美。
大風漸漸停緩,許嘉音悠悠感慨:“這地上的人和房子,就像垃圾一樣。”
周赦眼皮跳了跳,眼前閃過許嘉音蹲在垃圾桶旁邊的樣子。
不等發問,許嘉音笑着解釋:“不是我說的,電視裏學的,我好喜歡這樣坐在高的地方,從小我就喜歡一個人爬到樓頂畫畫,可以看到遠方的風景,不用被人打擾。”
周赦垂下腦袋,聊天依然不是他所擅長。
破天荒的,許嘉音沒有拉着他講話,自己發了會呆,腦袋往他肩膀掉下來。
時間靜靜地流逝,他卻能聽見身後巨大時間機械裏的齒輪聲,某一瞬間裏,校園裏稀疏的光同時滅了,那是宿舍區的統一熄燈,已經十二點了。
周赦扭頭,想叫醒肩上的人。
這時的風勢減弱很多,僅能拂動幾根碎發,這麽高的地方,這麽不舒服的坐姿,他出乎意料睡得香甜,月光在他眼睑投下兩排乖巧的陰影。周赦發現,他的臉遠處看起來線條分明,其實帶了不少肉感,戳起來一定是軟的。
稍許失神,周赦出聲:“學長。”
閉合的眼皮顫動兩下,許嘉音睜開眼睛,眼裏滿是惺忪和迷茫。
“我睡着了?”
周赦點頭,心想他總是睡着。
許嘉音的反應卻和先前幾次不同。他居然在這麽高的地方、陌生男人的身旁,沒有任何防備的完全睡死了過去?史無前例。
可惜周赦沒能發覺裝睡與真睡之間的細微差別,只顧催促:“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回去宿舍再睡。”
許嘉音呆呆地說:“好……”
周赦點一點頭,往下一滑,穩穩落在地面,然後回頭,想接許嘉音。許嘉音輕輕一躍,撲到他的懷裏,壓得他後退了幾步。他站穩腳跟,看見許嘉音乖巧地抱住他的脖子,靜默而又甜美地一笑。
他把許嘉音放了下去,滿樓的風和月光,讓他覺得不真實。
按照計劃,周赦把許嘉音帶到宿舍窗外,比預想更順利的是,今晚室友沒有鎖窗子。他先爬進去,宿舍裏只有兩個人,蘇瀚不知道去哪了,他正好樂得輕松——唯獨蘇瀚那個人,讓他隐約覺得不好掌控。
他回到窗前,悄無聲息地把許嘉音拉進來,指明自己的床位,然後作勢要從窗子走。
許嘉音一把拽住,“你幹什麽?”
周赦低聲說:“我去外面,明早提前叫你,室友就不會發現了。”
許嘉音抿嘴。
“外面哪裏?”
“都行,我可以不睡。”
周赦站在窗前,月光在地板上染出一塊灰白色的三角,許嘉音站在三角之外的黑暗。
他架起胳膊,嘴裏悶哼:“真是呆瓜!”
聲音太小,周赦沒聽清。
“什麽?”
月的輕紗裏,許嘉音走回光亮處,拉起周赦的手,“說你呆瓜!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