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越界
第16章 越界
周赦一步踉跄,與他一起跌進不被明月光關照的黑暗裏。
他張口想說話,許嘉音豎起食指“噓”了一聲。
旁邊床位上有人翻身,被褥摩擦發出嚓嚓聲。夜是如此安靜,不寬的地板擺了室友的拖鞋椅子垃圾桶烏龜籠子……他們站在一起,身子幾乎貼住,耳畔盡是對方的呼吸。
許嘉音拿出手機,打開備忘錄界面,快速打下一行字:“想說什麽?”
悶熱的汗在周赦額頭聚集,他接過手機,在底下寫道:“你睡就好了,我沒關系。”
許嘉音盯了他幾秒,接過來寫:“為什麽?”
周赦滿頭熱汗。這還需要解釋為什麽嗎?
“你是Omega……”
“所以呢?”
所以他們怎麽能一起睡?Omega可是比女孩子還要寶貝的寶貝。
許嘉音悄聲說:“你不是beta嗎?”
周赦悶頭站了一會兒,态度異常堅定:“你睡,我去外面,明早我來叫你。”
許嘉音拿眼角斜他,“周赦,我在你面前乖不乖?”
周赦點頭,眼睛不敢看他。
許嘉音說:“那你在我面前為什麽不乖?”
周赦艱難地滾動喉結,低低出了聲,語氣為難至極:“學長……”
許嘉音鼓起嘴巴,“霸占別人床位讓別人出去外面,這種事情我做不來,讓你睡就睡,睡覺而已,還是你以為我打算跟你做點別的什麽?”
周赦像那即将被扒皮的青蛙,肚皮赤條條地裸在外面,肚子裏那點蠢蠢欲動的遐想,徹底偃旗息鼓。
許嘉音掩嘴暗笑,“傻不傻呀,今晚不行,會吵醒室友的!”
周赦滿臉漲熱,許嘉音已然彎腰脫鞋去了。
他感覺自己理解力出了問題,今晚不行,明晚就行?還是換個環境就行?他們本來就是可以其他事情的關系?
周赦掐疼手心,壓住所有不應該的心猿意馬。
不行,學長是學長,不是他的戀人,更不是他的Omega。再說,會吵醒室友的……
學校宿舍的床,滿打滿算一米寬,周赦人高馬大,平時自己睡都覺着擠,別說身邊再塞一只許嘉音,許嘉音倒是不介意,兩人和衣上了床,誰也沒有脫什麽的打算。床上的空間比預料中還要小,許嘉音想扯被子,手肘便碰到周赦胸口來,周赦讓無可讓,最後央求地提議:
“我還是下去……”
“不用!”不知許嘉音怎麽移動,身子靈活地鑽到了被子裏,然後翻身坐好,摘掉頭頂的假發。
原本的柔軟短發彈跳出來,許嘉音小聲地呼了口氣,床簾緊閉,不見絲毫光,周赦仍覺得那雙眼睛亮晶晶的。
許嘉音随手把假發擱到旁邊,順手摸到一瓶冰冰涼涼的東西。
“什麽東西?”覺得好奇,便拿了起來,發現只是一瓶水而已。
然而拿起的同時,周赦慌亂搶了過去,“沒、沒什麽……平時喝的水。”
許嘉音“哦”了一聲,湊近說悄悄話:“你們宿舍都是beta嗎?”
周赦緊緊握着那瓶水,即便在夜裏,還是不敢看着許嘉音的眼睛說話:“三個都是,有一個alpha,今晚不在。”
“不在?”許嘉音頓時歡脫,“那我拿掉阻隔貼睡覺,可以嗎?”
周赦緩緩點頭。寂夜裏傳來細微的膠帶從皮膚上撕離的聲響。
許嘉音沒帶備用的,大約想第二天繼續将就用,把它好生地放在枕邊。做完睡前準備,他笑着望向始終沒敢動過的周赦,打着哈欠:
“好啦,快睡吧,我困死了。”
床上為他留出一半空間,許嘉音拎着被子角,似乎準備給他蓋。
周赦用生平最小的動作幅度躺下去,那床上留給他的空間令他想到棺材,他即将要去到的不是夢鄉,而是地獄——事實上,這也是事實。
躺下去了,肩胛骨和股骨抵到了許嘉音,周赦渾身縮緊,就要道歉,許嘉音翻了個身,面對着他側躺,讓出一截位置。
耳邊有悄悄話:“你怎麽這麽大個兒,看着挺瘦的。”
憋在嘴裏的道歉終于脫出口:“抱歉……”
許嘉音替他蓋上被子,習慣性地在他颏下掖了掖,嘴裏笑道:“用不着這麽緊張吧,睡啦,晚安。”
周赦兩眼瞪着床簾頂,硬邦邦地說:“晚安。”
許嘉音抿着笑躺好,忽然又說:“枕頭好像有點不夠。”
周赦立即要把枕頭扯過去給他用,他卻簡單粗暴地把腦袋往這邊挪了挪,同時身子也挪動。高度緊張的狀态下,周赦清晰地感覺到,他的臉貼上了自己的肩膀,雙手碰着了臂膀,只要願意,随時可以像只小樹懶那樣抱住他。
許嘉音悶悶地說:“你宿舍的床真的好小。”
周赦吞了吞發脹的喉嚨,“我下去……”
許嘉音往他肩膀蹭了蹭,“不要!”
他徹底說不出話。
許嘉音露出勝利微笑,不肯放過地找他閑聊:
“學弟,你是不是經常鍛煉啊?”
周赦不理解他這千變萬化的話題到底從何而來,總之如實回答:“嗯。”
“那你有沒有八塊腹肌啊?”
“……應該。”
許嘉音抓住他的胳膊,“給我摸一下?”
“……”這是随便能摸的?
周赦哽着喉嚨,“嗯……”
然而許嘉音輕飄飄一笑,“學弟,你好随便,別人這麽跟你說,你也随便給摸嗎?”
周赦情急脫口:“怎麽可能?”
“你的意思是,我是特別的?因為是我,才同意給摸?”
周赦深吸一口,“學長,別鬧了,睡覺吧。”
許嘉音鼓起腮幫,“我剛剛睡着了,現在一點不困。你能不能回答我的問題?”
周赦說:“我困了,快睡吧。”
許嘉音不高興地哼了聲。
時間像是讓人糊了幾層膠質,黏稠地湧動,速度慢得使人窒息,暑熱早已結束,他卻有種大熱天在球場上玩到汗流浃背的感覺,半晌他想起來可以呼吸,鼻子急促地吸了吸,捕捉到一股淡淡的氣味。
是許嘉音身上的味道,先前他也聞到了一點兒,此刻更為濃烈。那香味像海風的鹹,又像糖果的甜,說不上來源。Omega一般是不用香水的,可能是護膚品吧。
他深深閉眼,悄無聲息地吐出一口熱氣。
睡吧,睡到天亮就好了。
然而睡意在今晚失了約,遲遲不見到來,他躺着難受,又不敢翻身,憋了一身汗,鎖骨處的衣領黏糊糊貼着。
耳畔傳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許嘉音倒是睡着了。
這樣時刻,他倒是奇妙地理解了那個近乎變态地保護着許嘉音的江言,這麽不設防的萬人迷Omega,不看緊些,真的會出事情的——可那樣警惕的江言,居然肯放許嘉音獨自出來和他約會,因為他只是個beta嗎?也是,周赦諷刺地想,對beta而言,Omega的吸引力下降得不止一星半點,如若不是心底那份久生的暗戀,他對許嘉音,大抵也不會多看第二眼。
于是他又又又一次想起操場外的那個吻,想起那一瞬間的被填滿,此後無數日夜的被誘引。許嘉音就躺在他的身側,毫無防備的睡着。
他擡起幾乎懸空在床欄上的手臂,痛苦地按住臉,按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松開,悄無聲息地朝許嘉音伸過去。
別着手夠東西是很難受的,他又不敢用眼睛看,手落下去,碰到被子。
他給被子掖了掖,手縮回來。
有了第一次逾矩,他膽子變大了,他重新伸手,摸到許嘉音的頭發,然後順着探路,經過流暢的下颌線,沿下巴上移,找到柔軟的嘴唇。
周赦顫着手指刮了刮,心窩裏化了一灘黏稠的水。
他試着扭動脖子,看向身側。
夜晚從不是全黑,許嘉音躺在那兒,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周赦渾身一僵,手指觸電似的彈回去。
“……?”
許嘉音眯着亮晶晶的笑眸,“睡不着嗎,學弟?”
原來毫無防備的人是自己!周赦心底地震,他到底怎麽以為許嘉音睡着了的?
周赦僵硬張口:“抱歉!”
“抱歉?”許嘉音在被子裏蠕動,腳尖點了點他的小腿,“我的嘴巴好摸嗎?嗯?”
周赦徹底化身石像,恨不得劈裏啪啦碎開消失。
許嘉音意味不明地笑,“傻啊,我就在旁邊看着,都不知道!你想對我|幹嘛?”
周赦好尴尬。他在許嘉音面前,永遠跟個透明人一樣。
“學長,對不起……”
許嘉音笑得好開心,“你說啊,剛剛想對我|幹嘛?”
周赦怎麽可能說得出話?這也在許嘉音的預料之中,他從被子裏騰出手,往周赦脖子下環去,鼻尖貼到側臉處:
“說啊,是不是想親我?”
周赦瞪着天花板吞口水,高高突起的喉結如駝峰。
他不敢動。
他從來都知道許嘉音很誘人,不僅僅是與生俱來的美貌,還有那具妖精般的靈魂,他尋日裏一颦一笑就已風情萬種,竟還有這樣完全化作妖孽的時刻。
許嘉音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回答,手指沿他肩胛滑動,攀上凸起的喉峰。
周赦渾身縮緊,那指尖卻停在山峰下。許嘉音輕笑了下,“說出來的話,就給你親啊,笨蛋~”
周赦以為自己聽錯了。
許嘉音說:“倒計時,三、二——”
“一”字沒有脫口,周赦猛地翻身,他被頂開又壓住,用來撩撥過的那只手被狠狠抓住。
許嘉音吓着一跳,眼珠劇烈顫晃。
“……”
周赦嘴裏的熱氣噴來臉上,他的心跳在一瞬間加速到極限,砰砰地敲打着身下的人。
許嘉音感受到來自他胸腔的擊打,認識這麽久,周赦總算做了一件讓他驚訝的舉動,他只有半邊身子被壓住,卻動彈不得,周赦松開他的手腕,寬大手掌繞到腦後,穩穩抓住他的腦袋。
四目相對,均是顫抖,周赦低喊一聲:“學長……”
許嘉音急促喘了幾口,望着那雙炙熱的眼睛,竟然說不出話。
周赦捏着了他的下巴,輕輕上擡,他被不斷噴下的熱氣熏得發昏,眼皮下意識地關上。噴湧的熱氣覆下來,緊随着是粗糙的男性的唇,力道從未有過的粗魯。許嘉音低低一嗚,沒有絲毫前戲,就被頂住了舌根。
他像是驚醒了,雙手用力上推,像在推開一座山。
一股血腥味在口腔裏蔓延,周赦把他松開了。
周赦不會接吻,他想要的卻在裏面。
他失神地坐着,額前堆滿亂發。
夜在狹促的空間裏亂竄,簾子裏明明通着氣,卻蔓延着令人發聩的窒息感,許嘉音平躺在床上,雙手還擺着被壓倒時的無助姿勢。沒有一個人說話,死一般的靜谧裏,他能清晰聽見兩個人混亂不堪的呼吸聲,無一人能幸免。
後頸浸出一層汗,黏住幾根頭發絲,他不舒服地動了動,才發覺渾身早泡在黏糊糊的汗液裏,他可不是愛出汗的人,原來在夜裏亂竄的并不是夜晚本身,而是活躍的信息素分子。
許嘉音抓住滑落在旁的棉被,小心翼翼往裏挪身,将自己緊緊包裹住。
“我睡了……”
周赦點頭,“嗯……”
然而他不動,延遲一般沒聲息幾秒鐘,悶着頭說:“我下去睡。”
許嘉音沒再阻止。
他在被窩裏悄悄伸手,摸向自己的嘴唇。
沒有受傷,血是周赦的。
他的心跳慢不下來,他忽然想念他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