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陪伴

第23章 陪伴

許嘉音答應了,但不是現在,而是晚上。

大下午的,确實不如夜幕來臨有氛圍,周赦紅着臉挂斷電話,然後上樓洗澡,對着鏡子仔細吹頭發。

預備出門時,傭人提醒他爸爸要回家吃飯,他随意嗯了聲,拒絕了司機陪同,獨自去赴會了。

十月的天逐漸轉涼,夜裏尤其明顯,街道上再也見不到穿短袖短褲的人,周赦在一座公交站等候,到達後沒幾分鐘,許嘉音從一條小巷神奇地鑽了出來。

他終于也是服從天氣管教的人,穿了連帽的厚衛衣出門,看起來沒有那麽單薄瘦弱,不過帽子堆在肩上,顯得臉蛋很小,下巴格外地尖。見到周赦,他加緊腳步跑過人行道,混着一陣風沖到周赦面前,雙眼閃出幾分桃花色。

“你的頸椎病好啦?”

周赦穿着不是同一件但看起來極像同一件的黑色外套,脖子露在外頭,幹幹淨淨,沒有貼任何東西。

李醫生開的藥貼用完了,他不準備去續。他腼腆點頭,“嗯……”

雖說根本沒有頸椎病。

許嘉音并沒有多想,只是出于關心随後一問,繼而笑着說:“這附近你應該沒來過吧,往那邊走就是萊洋私高,以前我經常走這條路上學。”

又是時隔許久終于見面,周赦心跳有些快,他跟上許嘉音一起走,感覺吹來面上的風暖洋洋的。

他說:“以前來過。”

許嘉音意外:“你也走這條路上學?”

周赦頓時清醒了幾分,心裏無措了一瞬,繼而點頭:“嗯……”

又撒謊了。他哪裏用得着走路上學,只是因為許嘉音常走這條路,他不要司機接送,每天早晚從這條路走讀,盡管家的方向遠在另一頭。為了不被家裏人發現這點微妙的時間差,少爺學會了坐地鐵,走完可能遇到許嘉音的路段之後,他就下地鐵站,趕上擁擠的晚高峰七號線,重新折回家的方向。

所以他知道這裏往前能到萊洋私高的後門,街對面就是西桓男高的正門。

許嘉音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停下往路對面看,“我們去哪兒呢?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周赦收回思緒,停在他身旁,“今晚我陪你。”

許嘉音扭頭笑了笑,這一笑,又讓周赦臉紅心跳。

“那我們去萊洋後門那條小吃街吧,很久沒去了,不知道以前的店還有沒有在開。”

周赦欣然點頭。

時間就是奔跑得如此迅速,以前這條街上開着好幾家花店,如今只剩下一家了,店面倒是拓展了兩倍,街口的網咖更名為電競酒店,想必價格也翻了不少,不多時兩人走到西桓男高的校門口,周六晚上,校門兩邊的小門都開着,幾個送外賣的站在門口,等着裏面的顧客出來取餐。

對面就是萊洋,這座整整陪伴周赦六年的中學,一如往日那樣威嚴奢侈,路過的普通人總會擡頭看幾眼,臉上轉瞬即逝的羨慕,然後繼續低頭趕自己的路。

許嘉音笑吟吟地看向周赦:“你就是在這裏認識我的吧?”

周赦愣了一下,點頭,“嗯。”

“那邊的夜市還在诶!”許嘉音忽然興奮起來,“臭豆腐!那家臭豆腐還在,我要去買!”

周赦手臂山一緊,他雙手抱了上來,撒歡般穿越馬路,這般行徑在周赦眼裏當然危險,好在路上并沒有車來,他任由許嘉音鬧着跑到對面,附近幾個小吃攤都開始吆喝。他卻認準了那家臭豆腐,“老板,要兩份!”

“好嘞!”那老板動作娴熟,一邊擡頭望着兩人,“哎喲,許嘉音!”

時隔多年,許嘉音沒有想到,校門口的小攤販還能認出他。

他将周赦的手挽着不松,臉上淡定微笑:“老板,你認錯人啦!”

老板卻指着他的鼻梁,“怎麽可能,你這顆痣,打死我也不會認錯!”

許嘉音不由得摸摸鼻梁,朝周赦尴尬吐吐舌頭。

油炸豆腐的聲音吱啦啦響,周赦臉頰通紅,拉着他退後小步,“學長,小心油濺。”

見到周赦臉上的姿态,老板卻是奇怪地笑了笑:“許嘉音啊許嘉音,當年可是這片的紅人啊,西桓那幫子富二代,一放學就來這裏攔你,争着送你回家,現在怎麽找個這麽老實的男朋友?”

許嘉音眨了眨眼。周赦也是先愣住。

“老實人好啊。”老板撈起炸好的豆腐瀝油,“但凡分化成Omega的,成天到晚都在放信息素勾引男人,但那也是Omega,被人玩成怎樣都有人要,呵,要是我家孩子上高中就找人亂搞,我非打死他不可!”

許嘉音好像當頭被人敲了一棒。

是一股刺冷的寒流,猛然進入身體,進入的瞬間将細胞凍僵了,一點知覺傳不上來,然後慢慢融進血液,總算身體有了反應,反應過來這是攻擊。

然而比他更快,“你這臭豆腐賣多少年了?”

老板懵了懵,“我這老字號,十年了。”

“難怪。”周赦冷冷出聲,“把你嘴都熏臭了!”

不知這老板是有心譏諷還是無意提起,總歸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被怼了。他眼睛一瞪,揮起手中的漏勺來,“嘿,好端端怎麽罵人呢?我說錯了嗎?許嘉音是個什麽角色這一片的誰不知道?你不會是不知道才和他在一起的吧?”

大概這賣豆腐的還沒意識到周赦是個beta,在他觀念裏許嘉音的男朋友那肯定是alpha,alpha的話自然知道自家O脖子上有多少印記,所以有了這番被玩成怎樣都有人要的言論。

周赦抓起身邊許嘉音的手,那只手晾在風裏,指尖冰得可憐。

“好端端?你這嘴賣了十年,成天到晚放臭氣熏過路人,沒被打爛算運氣好,回了家千萬別忘記給你爸燒柱香,感謝他的不殺之恩,要是我的嘴像你一樣臭,我早被我爸打死了!”他轉身,“我們走!”

賣豆腐的指着他背影不停抖手,“你、你——我爸還沒死呢!”

周赦根本不回頭,拉着許嘉音走到另一個賣豆腐的攤位。

老板急了,“喂!兩份豆腐不要啦!”

許嘉音回頭看了一眼,美眸閃過笑意。

這回可把老板氣死了,家夥什一甩,氣沖沖嘀咕:“得意什麽啊,我哪句話說錯了,是O了不起啊,還不是被學校開除了……”

人是慫了,只敢小聲說話,但話語聲順着風一字不差地飄進許嘉音耳朵。許嘉音想還擊來着,周赦把手一擡,卻從腦後捂住了他的耳朵,兩個耳朵捂得嚴嚴實實,耳邊再沒有閑言碎語,只有熱烘烘的氣流。

他擡起眼睛,發現周赦并未在看他,兩只眼睛黑沉可怕,在極力隐忍怒氣。

他忽然覺得不生氣了,本來也不該為這些事生氣的,他把腦袋靠到周赦身上,眼神乖巧地垂向地面。倘若他沒有下意識地看地面,他就會看到,依偎過去的一瞬,周赦眼裏的怒火消失了。

閑言碎語,本來也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待新的臭豆腐炸好,兩人提着走到天橋下,許嘉音松開他,坐到路邊的花壇,拍拍灰便坐下,“走不動了,在這裏吃吧。”

周赦跟着他坐下,一點不嫌路邊的灰弄髒新換的褲子。

許嘉音嘆氣,“不該突發奇想來這裏的,我們第一次一起出來,結果遇到這麽嘴臭的大叔。”

周赦沉默了下,低着頭說:“別放在心上,在背後造謠你的人,不是嫉妒就是報複你拒絕他們。”

許嘉音不言語地看了他一會兒,輕松釋然一笑:“你怎麽知道是造謠?”

周赦怔愣了一瞬,猛地意識到自己正處于暴露邊緣,“我、我的意思是,我相信你。”

許嘉音又是看着他不動好久,而後低下頭去拆臭豆腐的盒子,“不說這個了,吃豆腐,涼了就不好吃了。”

周赦說了“嗯”,但并不拆自己那份,只是靜靜地望着他。他看着不像很有胃口的樣子。

周赦還是開了口:“這家不好吃嗎?”

許嘉音搖頭,“其實我很久沒吃臭豆腐了,我以前明明很愛,可能是我變了。”他笑着擡頭,“怎麽,你也不吃?”

周赦晃了晃神,這一刻他臉上的笑,又開始浮現往日裏的輕快味道了。

他才發覺,和許嘉音挨在一起的整個過程,心跳始終維持在高速,光是靜坐着什麽也不做,他都覺得情緒高漲滿足。

他抿了抿嘴角,不慎說出真心話:“我現在有點渴……”

兩簇亮光在許嘉音眼底流轉,他忽地湊近,鼻梁上的美人痣倏地放大,“又想喝蘇打水了?”

周赦不自由放緩了呼吸,肺部缺氧,又不自覺張開嘴呼吸,暗藍色的燈光灑在許嘉音臉上,一切變得夢幻,而夢幻意味着不真實。

許嘉音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按住他的下唇。

“學弟,這附近可沒有蘇打水賣。”

周赦如夢初醒,羞愧含住腦袋,“抱歉……”

“抱什麽歉?”許嘉音勾起嘴角笑了,面向荒涼涼的大路,“周赦,你可是第一個,兩次嘗到我信息素的男人。”

遠處亮起車燈,呼嘯而過後,留下昏暗的尾燈,很快的尾燈也消失了。

許嘉音好像很喜歡這樣發呆,和陌生人出門約會,坐在馬路邊發呆顯然是不合适的,但恰巧周赦也有發呆的習慣,他靜靜陪在許嘉音身邊,看着路上經過一輛又一輛的車子,街道的商店接連滅了燈,許嘉音打了個哈欠,“我們回去吧。”

周赦點頭,站起來,然後伸手拉他。

“我送你回去。”

許嘉音望了望那只紳士的大手,淺笑握住,“好啊。”

周赦耳根微紅,似乎還想繼續牽他,看他眼神略略戲谑,羞愧地松開去。

兩人并肩而走,許嘉音離得很近,他沒有躲,兩道影子在路面上縮短延長,時不時碰到一起。

這時街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去許嘉音家要經過一條巷子,到了頗有念頭的居民樓下,他站住說:“到了,我家就在上面,你也快回家吧。”

周赦有些不舍,“我看着你上去再走。”

許嘉音點頭,轉頭要走,他突然又叫:“學長!”

許嘉音看向他:“怎麽?”

周赦偏轉開臉,“你心情好些了嗎?”

許嘉音倒是意外。這回他沒再否認,而是點頭,“好多了,下次再見到我,肯定百分百恢複。”

周赦咧嘴笑了笑,難得看見他笑,把許嘉音笑得愣住。

他走回周赦身前,盯着周赦雙眼,但笑不語。周赦收了笑,心跳無征兆地加快。

“你知道嗎,我也想吃你的,可是誰叫你要給我買臭豆腐,看在你送我回家的份上——”

許嘉音往上仰頭,擡起指頭點點額心。

周赦瞬間懂了,加快的心跳終于失去控制。他禮貌地低頭,嘴唇碰到額心裏溫暖的肌膚,他已心亂如麻,動作卻能保持克制,只印下一個無聲的吻。

許嘉音擡頭看他,眼裏漫着燈霧的氤氲。

“周赦,我們是在談戀愛嗎?”

“……你想是,就是。”

許嘉音微微一笑,轉身跑上樓梯,上面沒有燈,路燈的慘光虛弱往上延伸,樓梯的方形半截亮半截黑。跑到亮與黑的交界,他回頭揮了揮手,而後轉身,徹底融入那不見盡頭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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