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棒棒糖
棒棒糖
八點左右,白洛鴛開車帶着林景遇來到了一所學校的校門口。
校門口的巨型石碑上刻着幾個草字:菁華大學第一附屬中學。
盡管常年生活在杭城,林景遇也對這所中學有所耳聞,菁大附中享譽國內外,在全國排名前列,連續多年的學生平均成績都在帝都排名第一,一本上線率幾乎高達99%,每年能進top3大學的就有四五十人。
當然,能有這樣的成績,除了學校教學資源提供一部分助力外,更重要的是它所集結的優質生源。
能進這所學校的,幾乎全部都是全國範圍內成績最為突出的那一批學生,即使是生在有權有勢的家庭,如果沒有極高的天賦和成績也沒辦法邁入這所學校的大門。
兩人一靠近校門口的折疊門,就有一名年輕的保衛走過來攔住了他們,說:“請刷門禁卡。”
白洛鴛挑了下眉,“什麽時候搞的門禁系統?”
“去年。”
“沒有門禁卡怎麽辦?”
“先生,校外人員進校需要提前申請通行證。”年輕保衛一板一眼地說。
白洛鴛哦了一聲,突然發現了什麽,側身朝着旁邊保安亭的方向揮了揮手,“老伯!”
聲音清亮,像是夏日的泉水一般帶着點甘甜的味道。
保安亭裏坐着一位頭發半白的老人,聽到白洛鴛的聲音便擡起頭來,捏起手邊的眼鏡戴上,朝這邊看過來。
他盯着這個方向看了一會兒,認出人來後,頓時露出點喜色,“是小洛鴛啊。”
“老伯,我帶朋友進去看看,可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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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可以。”老人家揮揮手,對着那名年輕的保安說,“小楊,快給人放行。”
被喚作小楊的保安張了張嘴,又再次打量了白洛鴛和林景遇一遍,猶豫之間,又被老人催促了一次,才略帶為難地打開了折疊門。
白洛鴛微笑着走過去,“謝謝。”
林景遇耳力極佳,兩人走進學校後,他還隐約聽到了保安亭旁傳來的交談聲。
先是那個小楊疑惑的聲音,“小……洛……鴛?是白洛鴛嗎?那個祈錦集團的董事長?”
老人的回答緩慢響起來,他似乎有些耳背,幾乎是拔高了嗓子喊出來的,“什麽祈錦?什麽董事長?我不知道,他就是小洛鴛啊……”
“白洛鴛,”老人重重重複了一遍,像是在驕傲還能記得這麽名字一般,不吝啬地誇耀起來,“那孩子長得好看,這麽多年還是一點都沒變。”
小楊遲疑着說:“他沒有通行證,讓他進去合适嗎?”
“哪有什麽合适不合适,他就是附中的學生。”
“……聽說他風評很差,跟他接觸過的人沒幾個是正面評價的,這麽放他進去真的好嗎,會不會給學校裏惹事?”
“你從哪裏聽來的!”老人立刻反駁了回去,“小洛鴛乖得很,嘴還甜,十幾歲的小娃娃能有他這麽懂事的,可不多喲。”
小楊聲音一頓,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又犯糊塗了吧……”
小楊走去了折疊門的另一邊站崗,而老人摘下了眼鏡,往校園裏望了一眼,還在自顧自地低語着什麽,林景遇便聽不真切了。
*
看上去,白洛鴛對校園環境很熟悉,林景遇跟上他的腳步,便聽到了他平靜的聲音,“這是我的母校。”
“嗯。”林景遇已經猜到了。
“這裏環境不錯,學習氛圍很濃厚,教育節奏比較緊湊。你進來後,可能要稍微适應一段時間。”
“高中的知識,我也還有點印象,你如果有需要可以來問我,不過以你的水平,大概率是不會有的。”
白洛鴛悠悠講述着,腳步突然停頓了一瞬,目光被什麽吸引了過去,林景遇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那是一面巨型石牆,上面貼着幾張已經有些發舊的學生照片。
幾乎每個學校都會有這樣一面牆,挂着這所學校裏走出去的最為優秀的一批學生,用來彰顯學校實力,吸引生源。
林景遇一眼就捕捉到了那其中的一張,如果不是下面注着“白洛鴛”三個字,他幾乎認不出來,這和門口那位老人口中的“這麽多年還是一點都沒變”實在差距太大了。
不如說,照片中的,和現實中的白洛鴛,一眼看過去時,根本想象不到這是同一個人。
那個照片中定格的,穿着藍白色校服的白洛鴛……林景遇只來得及看到一個輪廓,因為白洛鴛很快就走了。他飛快捕捉了一下照片下面的文字。
那行字寫的是:白洛鴛,2013級優秀畢業生,高考裸分703分,以帝都理科狀元的優異成績考入菁華大學數學系。
這行信息如同一記鳴鐘般重重敲向了林景遇的內心,讓他幾乎是瞬間便心跳如擂鼓,耳邊仿若有風聲獵獵作響。
他望着白洛鴛逐漸走遠的背影,胸前陣陣起伏,邁步跟了上去。
“白洛鴛。”這是林景遇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很平靜,與平時說話的語氣并無半分區別,誰也聽不出他內心潛藏的躁動究竟是怎樣激烈。
白洛鴛停下了腳步。
“好像沒有跟你說過,我的高考目标是菁華大學,數學系。”
“是嗎?”白洛鴛轉過身來。
不知為何,平靜的空氣中竟真如林景遇想象中一般起了一陣秋風,不夠寒冷,不夠鋒利,反而帶着清晨與午間交接時的清爽與溫暖,像被卷席的落葉染上了暖黃色。
白洛鴛細軟的黑發被風吹了起來,他站在風中,微微眨了眨眼,像是蝴蝶展翅的瞬間。
林景遇聽到他的聲音再次回蕩在耳邊,平靜,柔和。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
兩人繞着學校随便逛了逛,便出了校門。林景遇很快就發現,回程的路和來時并不是同一條,白洛鴛似乎沒有打算直接回家,而是停在了一座醫院的前面。
他坐在駕駛座上,望着醫院樓上那幾個猩紅的大字,單指敲了敲方向盤,然後,在位置上到處翻找了一遍,最後似乎沒有找到想要的,兩手空空地靠了回去,眉心微微蹙了起來。
林景遇開口:“你在找什麽?”
白洛鴛沒有睜眼,“糖。”
有什麽東西在他眼前晃了晃,白洛鴛皺着眉頭睜開眼,便見眼前停着一只曲起的手掌,兩指間夾着一根纖細的塑料棒,上面串着他熟悉的棒棒糖。
白洛鴛看着停滞在面前的這只手,神色略微有些怔忪,擡起的指尖輕微顫抖了下,慢騰騰地将糖果接了過來。
白洛鴛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林景遇的話突然多了起來,甚至開始和他主動說話。
就比如現在。
“雲叔特意跟我說,你一天只能吃兩根。”
說話間,白洛鴛已經剝開了糖紙,将糖含在嘴裏咬了下去,他望着窗外,含糊地啧了一聲,不滿地說:“別聽他的。”
林景遇沒有接話。
白洛鴛咬碎了糖,透過玻璃窗往醫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撿起放在旁邊的手機,翻開通訊錄撥出去一個電話。
電話那端是祁雲的聲音,背景音有些嘈亂,“少爺。”
白洛鴛捏了捏眉心,“雲叔,我爺爺呢?”
“哦,他早上不是說要來醫院看看……看看你舅舅嗎,現在就在病房這呢。”
祁雲說得有些艱難,一副欲言又止的語氣。
白洛鴛臉色變差了很多,“發生什麽事了?”
祁雲倒沒有糾結太久,很快就道出了實情,“小鴛,你應該也猜到了,你舅舅他們兩個昨天來老宅,就是來跟老先生要錢的。”
“不是說他在外面投資了個什麽互聯網金融的項目,平臺一暴雷,現在項目團隊捐錢跑路,你舅舅的投資血本無歸,搞得他那個公司現金流吃緊,再不投錢就要破産了嗎?聽說他們幾次去找你幫忙都吃了閉門羹,所以昨天才找到老先生這裏。”
“是。”白洛鴛面無表情地聽着。
“老先生本來是不準備管的,結果昨天你踢斷了你舅舅的肋骨,他現在拿着這個來說事,而且變本加厲,直接不要錢,要老先生手裏的股份了。”
白洛鴛冷笑了一聲,“你等我一下,我上去。”
“嗳?小鴛,你……”他的話沒說完,就被白洛鴛挂斷了。
白洛鴛打開車門,正準備走,想到了車裏還有一個人,這才回過頭來,“你要待在車裏等着,還是跟我上去?”
林景遇用行動回答,也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白洛鴛看向他的神色有些複雜,語氣卻淡淡的,沒什麽起伏,“醫院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兩人很快就找到了祁俊住的房間,是一間單人病房,裏面圍着不少人,大多是穿着西服、打着領帶的中年人,都是祁俊打拼這麽多年認識的生意夥伴,其中有不少還是祈錦的管理層。
但因為有白麟坐鎮,這些人都站在一旁,默然不語地候着,只用眼神交流。
昨天半夜才進醫院,今天上午就來人看望病情,白洛鴛這一路走過來,還發現了不少商業記者。看來祁俊斷了這幾根肋骨,也不是很難受,這就已經開始做文章了。
白洛鴛嗤笑了一聲,猛地推開了病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