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電話
電話
祈錦大廈。
祈錦召開了臨時董事會,頂層會議室內的長桌前,14名董事全部列席。
祈錦的董事團隊呈現出明顯的年齡分化的特點,其中8名看上去都非常年輕,不過三十出頭,而另外5名大都有些年齡的烙印感,不是頭發發白,就是臉上皺褶很重。
這兩批人不僅年齡區別明顯,坐得也泾渭分明,年輕一波,年長一波。
剩下一人,則是落座在正前方董事長席位上的白洛鴛。
此刻,會議已經進行了大半,讨論了集團最新的戰略投資方向,以及主營業務的未來發展,一些成員的具體調任安排等等等等……
年長的董事中其中兩人還沒等白洛鴛說話,臉色已經非常難看,僵硬着維持着和善的表情,卻被對面那幾個小年輕投以幸災樂禍的目光,那無異于當面羞辱,讓他們越發憤懑、憋屈。
白洛鴛正準備做個收尾,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他本不予理會,卻無意間掃到了屏幕上亮起的那幾個字。
在衆人的注視下,白洛鴛稍稍停頓,起身拿起了手機,“你們先讨論着,我出去一下。”
坐在他右側的董秘方铮看到白洛鴛在董事會上拿着手機就出去了,不禁露出了一個驚愕的表情,旁邊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大驚小怪。
白洛鴛走到公司大廈的落地窗前,董事會拖延了許久,到現在已經接近九點,夜幕挂上,璀璨的燈光卻将整個城市輝映得如同白晝。
白洛鴛接下了那通電話。
“林景遇。”
對面很長一會兒都沒有回應,如果不是那沙沙的響動,和隐約的遙遠人聲,白洛鴛都以為電話沒有接通了。
“……白洛鴛。”
Advertisement
那道聲音似乎離話筒很近,被電流的聲音修飾,顯得低啞而磁性,有一種莫名的成熟而黏膩的感覺,白洛鴛耳間一陣酥麻,卻沒有拉遠和手機的距離。
“你在哪裏?”那聲音繼續道。
白洛鴛垂眸看了一眼樓外街道上的車輛和人流,說:“公司,開會。”
回答完他的問題,白洛鴛沒有暫停,直接了當地反問,“你呢,怎麽會突然找我?”
林景遇站在宿舍的陽臺上,他只穿着一件薄T恤,手臂撐在冰涼的欄杆上,擡頭望着空中最為明亮的一顆星星。
他吹着深秋的冷風,神色卻是溫和的,他回道:“我現在在宿舍。”
白洛鴛疑惑地看了眼時間:“這麽早?”
“嗯,周六的晚自習可以自由安排。”
他的聲音被周遭的風聲裹挾住了,白洛鴛聽着,竟感覺心情變得十分寧靜。
他發現,兩人第一次通過手機聯系,卻自然而然地交流着一些毫無意義的話題。
為了這樣一通平淡普通而不具有任何價值的通話,他暫停了董事會。
董事會還沒有結束,他本該催促對方趕緊說出致電的目的,然後挂掉電話,回到後面的會議室去。可他現在并不很想那麽做。
林景遇繼續說,“白洛鴛。”
“嗯。”
“我參加了校內籃球賽,如果我通過了半決賽,你能來看我打決賽嗎?”
白洛鴛稍稍挑了下眉,“什麽時候?”
“一個月後。”
“一個月後?”白洛鴛提高了聲線,有些不可思議,“一個月後的事,你為什麽這麽早就跟我說,還是非常自信自己能進決賽?”
當然不是。林景遇撫摸着手機屏幕,緩聲問,“你能來嗎?”
“……”
“那我可不知道到時候有沒有安排。”白洛鴛的聲音裏夾着些笑意,故意調侃他。
“話說你突然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這點事啊。”
“是你說,我可以打給你。”林景遇頓了頓,問,“不可以嗎?”
“好吧,是我說的。當然可以。”白洛鴛語氣有些無奈。
林景遇稍稍遲疑了下,“你剛剛說,在開會?對嗎。”
“這才想起來啊?”白洛鴛拉長了聲音,“後面的會議室裏還有十幾個人幹坐着等我呢。”
林景遇一時啞然,“……抱歉。”
“道歉可不管用,以後再找你算賬。”白洛鴛笑了一下,并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他輕聲道,“早點睡。球賽的事我就勉為其難考慮一下吧。”
“好。”林景遇緩緩閉上眼睛,語調依舊平穩,“晚安。”
他聽着白洛鴛回了一聲,挂斷電話後,又凝視着手機屏幕直到光亮熄滅,才返回了宿舍。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室友察覺了他的不同尋常,紛紛猜測林景遇已經悄悄談起了戀愛,即使林景遇否認,他們依舊固執地對這一猜測深信不疑。
他們針對林景遇最後一句“晚安”展開了各種角度上的分析,使出各種伎倆企圖從林景遇口中撬出另一個人的名字,并挖了各種陷阱想要讓林景遇親口做實戀愛事實。
大家半認真半玩笑,四個人鬧成一團,針對林景遇的“圍追堵截”直到十點多才有熄火的跡象,宿舍裏重新安靜下來。
林景遇躺進被子裏,從枕頭底下拿出了因為洗澡而從脖子上摘下來的翡翠玉扣。
玉扣貼合在胸前,漸漸沾染了人的體溫。
而另一邊,祈錦的董事會才剛剛落下帷幕,後腳剛走出來的董事張立秦緊提兩步,追上了在前面的黃庭,把他拉到無人的角落。
張立秦臉上難掩頹敗和憤懑,“老黃,你剛才為什麽要阻止我?”
“我真是忍不了那小子了,随便找個理由就把我派去下面的分公司,還美其名曰什麽獨立運營,自主性更大……”張立秦面色逐漸猙獰,“還說什麽讓我過一把當一把手的瘾,祁俊剛弄成那樣,他現在提這回事是什麽意思?諷刺我嗎!”
黃庭将手機收回了兜裏,“立秦,別這麽大的火氣,你仔細想想,我如果不阻止你,你在會上直接提反對意見?”
“現在董事會半數以上都是他的人,公司股權也近半捏在他手裏,你去提反對意見,有什麽用嗎?”
“那又怎麽樣,你、我,再加上老陳他們幾個董事,我們一起拟份聲明,白洛鴛能不作考慮?”張立秦冷哼一聲,“他要是不想要這個上市公司了,确實可以當我們幾個不存在。”
黃庭搖了搖頭,“問題可不在他那。”
他意味深長地看向張立秦,“立秦,你真覺得,這份聲明能拟的出來嗎?”
“什麽意思?”張立秦瞪眼道。
“沒什麽意思,只是啊,立秦,你看看現在的董事會,再看看現在的股東态度,”黃庭嘆息道,“自從雙頭董事會消失,新的董事會重建,就該認清的,以前能由我們把控的祈錦早已煙消雲散,也早就沒有什麽……陣營一說了。”
張立秦寒着一張臉,沉默了許久,依舊不甘心道,“那就只能拱手把祈錦讓給那個毛頭小子嗎?”
“你看他才當上董事長沒幾天,就開始動我們這些祈錦的老人,真當我們這麽多年是白幹的嗎?”張立秦罵罵咧咧地說,“當初真是看錯這小子了,還真以為他是什麽純良無害的小孩,沒想到這麽心術不正,簡直是狼子野心,嘗到一點肉腥味就想着謀朝篡位了。”
“你看看他在董事會上嬉皮笑臉那樣,十幾個人屬他年紀小,也數他沒個正形,是真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遭人嫌嗎?!”
黃庭微笑着,神色變得讓人琢磨不透,他溫聲道:“立秦,你這話就有失偏頗了。”
“怎麽,你覺得他現在這幅目中無人的模樣比之前屁颠屁颠跟在我們後面更讨喜?”
“不,我只是想問你,立秦,你是不是忘了,白洛鴛本就是祈錦的正統。”黃庭看向廊道的盡頭,電梯下行的箭頭正閃着紅光,“如果白鳳鳴不死,白洛鴛繼承他的位置,接任祈錦董事長,也只是比現在晚上個十幾二十年的問題而已。”
張立秦深深皺起眉頭,眼裏充滿了不贊同,“老黃,我看你也忘了,白洛鴛以前上大學學的是數學,白鳳鳴還說過,他将來是要繼續深造進科研院的。”
“如果白鳳鳴不死,白洛鴛恐怕連祈錦的門都不會進。”
“是,”黃庭又笑了一聲,聲音既沒有愉悅也沒有低落,只是很平靜地說,“所以,現在這種情況,只能說是……上天注定的事。”
黃庭寬慰道:“立秦,就這樣吧,你我都五六十的人了,還跟小孩子掙什麽掙,去分公司也沒什麽不好,清閑自由,沒人管束。”
張立秦琢磨了一會兒,變了臉色,“老黃,我說你今天怎麽跟我說這麽一大通,你這是被白洛鴛收買了過來當我的說客了,對嗎?”
黃庭露出個無奈的表情,“你這就錯怪我了。”
“錯怪什麽?”張立秦走進了剛剛打開的電梯,将黃庭落在外面,他厲色看着黃庭,“別忘了,我們早就回不了頭了。”
“還有,我們還沒到無牌可出的地步。”
黃庭看着電梯門緩緩合上,徹底隔開了他和張立秦,他站在遠處,沉默不語,臉色有些疲憊。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輕靈的呼喚,意識才陡然被喚醒。
那聲音頗為乖巧甜膩,不難想象,聲音的主人定是滿懷期待地看着他。
“黃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