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最後宋京和并沒有拿回他的學生卡。
喻然唇齒間還留着那顆檸檬糖的味道,酸而澀,卻又帶着很輕的甜。
他想,他大抵知道,宋京和想幹什麽了。
畢竟他看他的眼神實在太過濃烈,哪怕喻然可以忽略,也能從其中察覺到那份侵略感。
從前不是沒有人用這種眼神看他,喻然一直覺得十分反感。
可……
他的筆尖在空中轉了幾轉,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随後在書本上畫出一個探頭探腦的小人來。
喻然夠了勾唇,心想,他好像并不厭惡宋京和的靠近。
方鑒有個藏在心裏的白月光,是三班的語文課代表,平常有事沒事就喜歡在他面前晃悠,說那個女生有多好多好,想要嘗嘗早戀的滋味。
喻然從前聽到,只覺得方鑒渾身都冒着傻氣。但這回有情況的人輪到了他自己,他不禁好奇起來,如果宋京和真的想追他,到底要怎麽追。
難道也要每天給他買奶茶送小禮物,又或者給他寫情書嗎?
之前不是沒有人追過他,可那都是女生,迄今為止,好像并沒有男生喜歡他。
可能也有,但是沒等到他面前,就已經被陳黎和方鑒趕跑了。
所以,一時之間,喻然還真想不出來,宋京和到底會做什麽。
不過,這也讓他的興趣被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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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中的期末考試安排在了1.17號,但卻并不會在這一天放寒假,畢竟是所重點高中,老師們嘴上說的好聽,鼓勵學生們有時間多去休息一會兒,可真到了放假時間,壓榨學生的模樣不見平日裏的半點和藹。
當林念宣布這一次的寒假自主學習要一直上到2.15,也就是農歷的臘月二十六時,喻然深覺眼前一片昏暗,人生都沒有了意義。
“這回可真是要死了,上這麽多天學,念姐可真是一點餘地都沒給我們留啊。”
“附中教學樓,一跳解千愁,朋友們,我們期末考之後在教學樓頂見。”
“诶帶我一個,我直接奔往西方極樂世界!”
“我也去,我去奈何橋等你們嘿。”
“我就不去了,哥們兒我直接遁入空門。”
講臺之下傳來此起彼伏的喧鬧聲,大家沒個正形,七倒八歪地趴在課桌上,氣若游絲,像個游魂。
林念站在講臺上,看着沒好氣地瞅着他們,“說什麽呢都,我可警告你們啊,這種不着調的話以後少說。”
她蹙着眉盯了他們幾秒,随後也不惱了,臉上慢悠悠露出一個格外“核善”的微笑來:“學校可說了,這是自願的,你們要不願意,又沒人真拿着刀架在你們脖子上。當然,我也不會。”
“只是一班畢竟是一班,附中實行的又是走班制,要是進度趕不上,誰掉出去一班的隊伍,可千萬不要抱着我的大腿哭啊。”
“我可是一點情面都不留的。”林念接着補充道。
方鑒及時湊過頭來,和喻然感慨:“不愧是我們班的鬥戰勝佛,一個棒子一個甜棗真被念姐玩兒絕了。”
喻然有氣無力地回應他:“我不想上課了啊啊啊啊啊啊啊阿——”
喻然:“方鑒,要不你帶我跑吧。這樣我爸就不會打斷我的腿了。”
方鑒嘴角抽了抽,沒好氣地補充道:“會打斷我的腿是吧。喻然,你可真行。”
喻然朝他笑笑,他慣會利用自己的外貌優勢。
碎發耷拉在眉眼處,一雙眼尾下垂的杏眼眸光澄澈,眼底映出細碎的光來,水紅的嘴可憐巴巴地抿起來,就這麽欲語還休地看着方鑒。
方鑒直接被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發出一聲我草。
“喻然,你別勾引我啊,我可是直男,純直的!你休想掰彎我!”
喻然看着他,嗤笑一聲,轉過頭去悶頭大睡。
林念淩厲的眼神環顧一周,又收斂了一下表情,語氣輕柔和緩,循循善誘道:“好了,我話就說到這裏,自願參加自主學習的同學放學之後去陳黎那裏登記名字哦。”
她刻意加重了“自願”兩個字,底下又是一片哀鴻遍野的嚎叫聲。
喻然雖然沒有跟着嚎叫,但臉上也沒多少笑容,整個人恹恹的,手臂耷拉在桌子上,實在提不起什麽精神來。
林念都放話了,誰還有膽子不來啊。
一想到自己寒假的繪畫計劃泡湯了,喻然又是一聲嘆氣。
抱着垂死掙紮的态度,他是最後一個去找陳黎的,表情格外頹喪,眉眼耷拉下來,病恹恹的。
心不甘情不願地在那張自主學習的表格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喻然哀嚎一聲:“我想回家做貓……”
但沒想到,事情并沒有結束,今年學校還出臺了一個新規定。
紅頭文件下來的時候,喻然匆匆瞥了眼,都覺得懵。
“鑒于寒假留守學校的教職工減少,為節省學校可利用資源,貫徹勤儉節約的良好美德,由校學生會建議,學校決定于1.19日起實行集中化自主學習,将相近班級合并,在自習室實行統一管理。屆時,校領導會在自主學習期間進行巡查。”
“希望大家遵守校規校紀,無故不允許遲到早退,不允許私自帶電子産品入校,不允許在上課期間吃東西、與前後桌交頭接耳,不允許大聲喧嘩,打架鬥毆……”
“…………”
文件說了一堆沒用的東西,喻然看得興致缺缺,剛想關了手機,卻猛地看到最下頭的一行安排:
“高二一班與高二國際班合并,教室為階梯教室2B。”
喻然的眸光在看到這一行通知時,來來回回掃了兩遍,眼睫很輕地顫了一下。
他怎麽感覺,這事情這麽不對勁?
直覺告訴他,這件事和宋京和脫不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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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印證了他的猜測,從第二天開始,宋京和這個人就開始頻繁出現在喻然的面前。
帶着他那個金貴的食盒。
原本元旦晚會之後,按照賭約,陳黎和方鑒要包攬他以後一個月的早餐,予求予取。
但不知道怎麽搞的,這個活居然被宋京和搶走了。
近一個星期,宋京和風雨無阻,每天都會在門口等着喻然到校,随後打開那個如同哆啦A夢的百寶盒一樣的食盒,搬出各式各樣的沒事。
然後邀請他一起去食堂共進早餐。
喻然一開始是想拒絕的,面上的表情十分義正言辭,但話到了嘴邊,看着宋京和那張狐貍精一樣的臉,不知為什麽又咽了回去。
“好吧。”
“好吧……”
“好吧!”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妥協之後,喻然嘴裏塞着一個生煎包,勺子裏盛着一勺甜酒湯圓,深深地感慨,宋京和家的阿姨做飯真的很好吃,生煎□□薄餡大,輕輕咬一口,鮮嫩的湯水在唇齒間迸發,唇齒留香,比校園門外那家最火的生煎還要好吃。
甜酒湯圓更是一絕,酒味和米香融合得極好,湯圓大概是自己搓的,嚼起來Q彈爽口,配上生煎包,很是解膩。
如果不是不太禮貌,喻然都想出錢把宋京和家的阿姨給挖過來,送到自己家當廚師。
畢竟他嘴挑,又挑這挑那的,一般人真沒辦法照顧他的口味。離開了宋京和,也就意味着離開這個做飯的阿姨。
他以後就真沒辦法再吃到這麽好吃的早餐了……
至于陳黎和方鑒,這兩個人還在感恩喻然的大恩大德,意味他大發善心,免了自己的在冰天雪地幫他帶飯的辛勞,絲毫不知道自己種的小白菜已經被宋京和這頭豬用美食給勾引走了。
就這麽被宋京和喂了半個月之後,喻然長胖不少,附中也終于迎來了它本學期最後一場考試。
期末考試的時候,附中整整下了兩天的雪,在操場上堆了五六寸厚,幾乎能将一些人的小腿給埋進去。
天地一片銀裝素裹,雪花落到身上甚至不會立即消融,喻然湊近自己的衣服時,甚至還能看到雪花的冰晶結構。
讓他覺得無比新奇。
喻然今天穿了件奶藍色的羽絨服,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就一直伸手接雪玩兒,涼絲絲的雪花被掌心的溫度炙烤,融化成一小灘水漬,喻然的掌心都被浸成濕噠噠的。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是期末考試,他都想約着方鑒和陳黎逃課去操場打雪仗。
“嘶,好可惜。”看着掌心裏的雪花消融,他愣了下,随即抱怨似的嘟囔了句。
雪好像是永遠難以留住的東西,因為太陽總會出現,它也一定會消融。
喻然低着頭踩着雪,雪層極厚,底下還密密匝匝鋪了一層落葉和松枝,踩上去的時候,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聽着這點響動,他的眼角眉梢都流露出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什麽發現新奇玩意兒的小動物,在上面蹦了好幾下。
宋京和站在松樹下,和喻然只隔着幾步的距離,并沒有出聲打擾他。
他就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喻然動作。
心裏那點空缺的一點一點被填滿,那份名叫喜歡的情緒滿到快要溢出來。
沒有人在身邊,宋京和眼角眉梢都流露濃烈的笑意來,身上冷而冽的疏離感被沖散不少,看上去清隽又溫柔。
期末考試的時候并不需要上早自習,有的學生會選擇早起背書,有的學生會選擇睡個懶覺,到點再進教室。
好巧不巧,喻然和宋京和都屬于第二種。
倒不是真的為了睡懶覺,只不過該學的東西早都學了,又複習了那麽多變,再怎麽臨時抱佛腳也沒有用,有這個時間,還不如睡覺。
大約玩了五六分鐘,喻然見到前邊的松樹林裏沒有人,又鑽進裏面,蹲在地上,把整個手掌都埋進雪裏。
他剛打算堆一個巴掌大的雪人,還沒等動手,卻突然被人攔了下來。
他有點懵,猛地擡頭一看,發現宋京和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他的面前。
喻然臉被凍得通紅,頭上戴了頂毛茸茸的線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在雪裏玩了太久,烏黑的發絲垂落在眉眼間,整個人的白到發光,眼睫上挂了一層雪花,眼珠在光下呈現出剔透的光澤,像個不染塵埃的小精靈。
喻然的手指也因為抓了太多的雪,關節凍得紅彤彤的。
宋京和伸手,把他手裏的雪拂下去,用乖哄孩子一樣的語氣和他講話:“喻然,把手套戴上,好不好?”
“你看你,手都被凍紅了。”
好像每次都會在這種尴尬時刻撞到宋京和。
喻然不自覺有些羞赧,抿了下唇,剛想拒絕,宋京和又伸出手來,指尖輕輕撥弄着他的眼簾,将上邊細小的雪花拂下來。
他的指尖透着淡淡的粉,五指修長,指節纖細,又虛虛籠在喻然的臉上。
像是在捏一個包子一樣。
宋京和語調含笑,笑嘻嘻地調侃他:“臉也凍紅了,冒着涼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個成了精的小雪人。”
喻然責怪的話又咽回肚子裏,一張臉瞬間變得通紅,連帶着耳根子都冒着熱氣。
他本能的覺得這樣的話從宋京和嘴裏說出來不太應該,但就像有什麽東西撓着他的心,沒讓他開口打斷。
喻然抿着唇,猶猶疑疑地小心打量着宋京和。
他的眼型是圓而寬的杏眼,眼角微鈍,眼尾下垂,看人的時候,眸底一片水光潋滟,哪怕在瞪着人的時候,也沒什麽攻擊性。
宋京和見他不說話,擅自做主,把自己身上的圍巾取了下來,給喻然圍上,他動作細致,将喻然圍得密不透風,半點風也透不進來,通紅的臉沒一會兒就恢複了原本的樣子。
這還沒夠。
喻然站在原地,看到宋京和不知從哪兒翻出來一個手套,尺碼很大。
他慢吞吞地擡起喻然的手,垂着眼,虛虛握了一下喻然的指尖,将手套慢慢給他戴上,随即很滿意的笑起來。
喻然覺得自己要冒煙了,明明是在零下的雪天裏,他卻覺得渾身發熱,燥的要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宋京和的手很溫暖,帶着滾燙的溫度,覆在了自己的手上,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故意的,一只手套活活被他戴了半天,中間還有好幾次,宋京和有意無意地擦過他的掌心。
喻然本來就是個對自我認知十分清晰的gay。
宋京和這些看似漫不經心的舉動,在他眼裏全都化作若有似無的勾//引。
喻然徹底炸了,他眨巴着眼,也顧不得還有只手沒帶上手套,慌慌張張地推開宋京和,一溜煙跑遠了。
他動作驚慌的像只兔子,還不忘很有禮貌地和宋京和道別:“宋京和,我不玩雪了,馬上要考試了,我先走了。”
“對不起。”
“啊不對,謝謝你。”
他慌得要命,絲毫不知道自己平日裏能言善道的那張嘴說了些什麽東西。
等到跑到教室後,他側身倚在牆上,胸腔裏的心髒快要從嗓子眼裏冒出來,一泵一泵往外擠壓着滾燙的血壓,沖刷着喻然的理智。
喻然伸手撫摸上自己的心髒,感受着他的跳動,無意識地呢喃出聲:“別跳了,別跳了。再這麽跳,心髒要壞掉了。”
而松樹林裏,被喻然甩開的宋京和依舊靜靜站在那裏,臉上并沒有任何不虞的表情。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不自覺攏了下,在回味剛才觸碰到喻然的感覺。
喻然好軟。
他輕聲笑了下,又想到喻然方才的反應,有些苦惱地皺了皺眉。
難道進度太快了嗎?可他分明覺得好慢好慢。
喻然看起來被吓到了。
可是怎麽辦,他好想親喻然,好想看喻然趴在他懷裏乖乖地哭。
如果,喻然也喜歡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