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喻然的确被吓到了。

那天的心髒跳的實在是太快了，快到喻然根本無法辨明那些從心底之中萌芽的異樣情愫。

為了避免再次受到這樣奇怪的影響，也為了他的期末成績着想，他開始人為的躲避起宋京和來。

喻然沒再早早踏入校園，而是心安理得地睡起了真正的懶覺，每天都踩着考試開始的時間進考場。

接連兩天，宋京和真的沒有逮到他。

喻然不免放松了些，答題的狀态也比平常也好一些，他十分重視這次考試，畢竟這次期末考試的成績關乎着他是否能過上一個好年。

喻父也警告過他，如果考砸了，這次寒假就要給他找一個家教老師，而不允許他窩在家裏畫畫。

雖說喻父一向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但為了讓老喻同志長長臉，能在年夜飯的餐桌上向其他親戚炫耀一番，喻然還是很認真地準備了這次考試，并為之提早開始複習了一個多月。

最後一門課考的是物理，喻然最讨厭的科目。

他厭煩這種讀不懂題的科目，還有那些無法用大腦厘清的複雜公式。

也許是幸運之神降臨，這次的物理試卷題目對喻然來說并不難，他前一天晚上都在自己的錯題本上見到過。多套幾個公式，總能套出正确答案來。

寫完最後一道題，又大致檢查了一下，阖上筆帽，喻然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渾身上下透出股說不出的惬意。

他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直接開始了睡覺模式。

畢竟經驗告訴他，再檢查下去，改掉幾個他猶疑的選項，這張試卷就要報廢。

人有時候最該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第一直覺。

他睡得心安理得，絲毫不顧及講臺上老師殺人的目光，直到考試鈴響，宣告這次考試徹底結束，喻然交了卷子，這才慢悠悠地收拾起書包，思考着今晚回家吃什麽。

考場裏的人散了大半，喻然還在樂此不疲地從書桌裏挑選自己的漫畫，直到夕陽從山頂墜下，燦金的光一點點消失，只留下天際被暈染成橙黃的雲霭，還有一個守在門外的宋京和。

喻然終于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剛要起身，就看到了門框上倚着的那抹身影。

他愣了下，有些尴尬地擺了擺手，剛要說什麽，就看到宋京和提着一盒小蛋糕走了進來。

奶藍色的盒子，裏邊裝着一個六村大的蛋糕，奶油是粉色的，上邊點綴着不少的草莓。

是喻然最喜歡的那家蛋糕店賣得最火爆的那一款。

平常就算他想吃，還要親自去店裏排上三十分鐘，喻小少爺金貴，壓根懶得動彈，一般都會用它來做賭注，讓喻父或者方鑒給他買。

他是真沒想到，宋京和知道他喜歡吃這家的蛋糕，還給他買來了。

考場裏的人這回是真的走光了，喻然站在原地，進退兩難，尴尬的臉上要冒火。

他沒出聲，反倒是宋京和先開了口。

“喻然，對不起，昨天是我逾矩了。”

男生逆着光，夕陽溫暖的餘晖給他漆了層毛茸茸的光暈，他個子很高，身材比例極好，一雙腿修長的過分，身量挺拔。

宋京和垂着眼，眼睫在眼睑下映出一層很淡的陰影。他的眼型是偏狹窄的內雙，眼尾微挑，五官線條鋒利，不說話的時候看着人，總顯得有些淩厲。

但此刻。宋京和刻意放緩了聲音，臉上冷冽的戾氣消散，鼻尖上的小痣盈盈發着光，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可憐的氣息來。

“喻然，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嗎？”

他嗓音微啞，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用小錘子往喻然心上砸。

分明不是宋京和的錯，是他自己心存惡念，才故意疏遠了宋京和。

喻然這麽想着，眼睫不安地眨着，心底的愧疚感更深，兩只手無意識地攪在一起，很是歉疚。

喻然讷讷開口：“宋京和，你沒有錯，是我自己的問題。”

“不用給我買蛋糕，大家都是兄弟，用不着這麽客氣……”喻然尴尬地補充道。

可他的話沒能說完，站在對面的宋京和兀的笑起來，眸光沉在眼底，有些晦暗不明。

“兄弟？”他輕聲重複了一遍喻然的用詞，原本平直的唇線揚起來，從胸腔之中悶出聲意味不明的“呵”來。

喻然擡起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平常都這麽和陳黎方鑒說話，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所以也弄不清宋京和此時突然轉變的情緒。

宋京和将手裏的蛋糕盒子放到了離他最近的一張桌子上，傾身靠近喻然。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縮短，近在咫尺的距離裏，鼻息交錯，喻然甚至能看得清宋京和臉上的細小容貌。

他無端地覺得驚慌，下一秒，宋京和眉眼彎起來，笑得暧昧又缱绻。

他将兩人之間那層窗戶紙徹底捅破，不留絲毫餘地。

絲絲縷縷的熱氣震在耳廓，喻然緊張地止不住眨眼，睫毛簌簌地動彈，喉結也上下滑動，發出很明顯的口水吞咽聲。

“喻然，你看不出來嗎，我在追你。”宋京和的聲音裏帶着些許狎昵：“都好多天了，你怎麽這麽呆？”

他話音剛落，喻然整個人“騰”得一下紅了，那張瓷白的臉上幾乎肉眼可見的染上了一層緋色，眸底也一片水光潋滟，看起來很呆，很好欺負。

話已經挑明了，宋京和那點惡劣的心思也懶得再遮掩，他退開了些許距離，直接上手撫上了喻然的眼尾。

那片肌膚很薄，宋京和的手覆上去的時候，甚至能感受到喻然臉上的滾燙。

而他的睫毛也不住在自己的指節上輕輕掃動。

宋京和垂下眸，夕陽的餘晖在他臉上投下淡淡的陰翳。

他的臉部輪廓深邃，眉弓立體，眼睛狹長漆黑，形成一個極為标準的眉壓眼的樣子，攻擊性很足。

被他這麽沉沉注視的時候，腦子裏就很難想到東西，更別說說出什麽拒絕的話。

宋京和唇角翹起來，又出聲詢問他：“怎麽不說話，嗯？”

他有些無奈：“答應或者不答應，你總該給我個答複吧，喻然。”

喻然抿了下唇，眼睛瞟到了其他地方，語氣有些古怪：“我又沒發現。”

其實也猜到了一點的，但宋京和做的又不明顯，喻然也不好直接問他，你是不是和我一樣，都是gay啊？

這換誰能猜出來啊。

喻然在心裏腹诽。

他沒說拒絕，也沒說同意，而是模棱兩可地給了一個奇怪的回答。

但他的反應實在是太好猜測了，有什麽心思直接擺在了臉上，宋京和看着他，大概知曉他并不排斥自己，甚至……

喻然是有些喜歡自己的。

宋京和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舌尖頂了頂上颚，小心地繼續試探他：“那現在發現了呢？”

他的語氣有些小心翼翼，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喻然，眼神熾熱到能把人燙壞。

喻然的眼睛還在四處亂飄，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半晌，才從嗓子裏擠出聲音來：“你才追了多久啊。更何況，我們認識還沒一個月。”

雖然話語是拒絕的意味，可宋京和卻聽懂了弦外之音，頓時覺得口幹舌燥。

喻然對他也是有好感的，所以沒幹脆了當的說不可以、沒可能。而是說時間尚短，他們彼此間還沒有那麽了解。

所以只要自己在努努力，繼續堅持一段時間，喻然一定會答應他。

兩廂歡喜可比一廂情願要好得多。

想到這裏，他眸光下滑，落到喻然緊抿的唇上，嗓音柔和：“好，那我再多追一會兒。争取讓你早日同意。”

大概是他太過表現出的模樣太過親昵，喻然格外不習慣，紅着耳朵問宋京和：“你可以讓開一點了嗎？”

他有些緊張，臉上的表情馬上要崩掉了。

宋京和沒再逼迫，立刻應了他的要求，和他保持在一個合格的社交距離，不會再讓他感到緊張。

喻然抓着桌沿的手這才松開，偷偷地打量着宋京和的臉。

宋京和的鼻子真的好挺，骨骼結構也好優越，如果真的在一起的話，接吻要怎麽辦？

宋京和的鼻子會不會撞到他的啊？

他亂糟糟地想着，腦海之中突然冒出之前方鑒和陳黎說的葷段子來。

方鑒：“诶，他們都說，男生鼻子越挺，那兒越大……”

陳黎：“哪兒是鼻子啊，分明是中指越長，資本越足……”

方鑒：“放屁，是鼻子！”

陳黎：“明明是中指。”

喻然當時趴在桌子上，看着兩個小學雞鬥嘴，很損地上去出了個主意：“你們倆比一比，不就知道誰說的對了嗎？”

方鑒鼻子挺，陳黎中指長。

有句話說的好，實踐出真知。

喻然十分信奉這個道理。

但最終結果如何喻然并不知道，方鑒和陳黎就和兩個鋸嘴葫蘆一樣，無論喻然怎麽威逼利誘，都沒再提起這件事來。

可……

一共就這麽兩個條件，喻然瞥了眼宋京和的鼻子，又瞥了眼他的手指，心虛地将視線下移……

宋京和占了兩個诶。

那這麽說來，他資本很大诶……

宋京和今天穿的外套寬大且厚實，喻然看了半天，都沒能成功看出來什麽，有些失望地挪開眼。

下一秒，宋京和将剛才的蛋糕塞到他手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給你買的蛋糕，你自己帶回去吃。”

“宋京和，你不用每天都給我買東西的……”喻然眼睛又開始到處亂飄，“排這個蛋糕很辛苦。”

宋京和的嗓音又輕又低，沙啞地纏上耳朵：“然然，我好喜歡你。”

他這樣輕松地将自己的心跡坦白，眉眼間絲毫不見羞赧，反而坦坦蕩蕩，格外落拓。

空氣之中好像都浮起一層名為暧昧的情緒，缱绻與旖旎幾乎化作實質，将這片空間的縫隙盡數填滿。

“所以一點也不辛苦。”像是嫌棄不夠刺激，宋京和又補了句。

喻然甚至都覺得自己難以喘息，自己的所有心緒都被宋京和死死把控着。

天光暗下來，教室裏沒關燈，只剩下稀薄的一點暮色。

宋京和懶洋洋掀起上眼睑，生出點逗弄的心思，他看着喻然的樣子，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開口：“如果真的覺得我辛苦……”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可憐：“喻然，可以給我一點獎勵嗎？”

終于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喻然自然不肯放過，他深呼了一口氣，循着宋京和的話問下去：“什麽獎勵？”

宋京和的眼睛很亮，眼底閃爍着細碎的光，喻然好奇他的回答，情不自禁靠近了一點。

宋京和略微上挑的眼睛眨了下，眼尾掠起一道清淩淩的弧光，聲音裏帶着鈎子一樣：“親我一下？”

外面的天徹底暗了下來，瞧不見一點別樣的色彩，寒風掃過樹梢，發出簌簌的響聲，還有飛鳥掠過天空的振翅聲。

但喻然全都聽不到，他只覺得有什麽東西在他耳朵旁悄然炸開，“砰”的一聲，炸掉了他所有的思緒。

幾乎是本能反應一樣，喻然慌不擇路地開口罵他：“宋京和，你要不要臉？”

“你這根本不是追我，是調戲，你要是不想追就算了，我也沒稀罕你追我，蛋糕什麽的我也不要了，之前的那些早餐多少錢，我也都還給你……”

明明是他自己在趾高氣昂地罵人，可不知道為什麽，罵着罵着，喻然的眼尾兀的紅了，水霧從眼底浮上來，迅速攢滿了眼眶，豆大的眼淚滴出來。

喻然的反應與想象之中的大為不同，甚至可以用出乎意料來形容。

這次宋京和是真的慌了神，收斂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難得生出幾分手忙腳亂來，慌忙哄着他：“喻然，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沒有任何輕視你的意思，我就是想逗逗你。”

他的語氣裏滿是無奈，嗓音沉而低：“喻然，我沒談過戀愛。”

“迄今為止，我十八年的人生裏只追過你一個人，也只喜歡過你一個人。我的情感經歷是一片空白，追人也是。”

宋京和自嘲地笑了下，從小到大，他對任何事情都志得意滿，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更是志在必得。但對待喻然，他也沒有一定能和他在一起的底氣和把握，喻然說，他根本沒發現自己在追他，歸根結底，是因為宋京和也不敢。

不敢一下子上前，不敢在喻然面前貿然動作，不敢表白，不敢對喻然表露出太多的绮念……

他所有小心翼翼的試探，好像都在昭示着內心的不自信。

因為太想得到，所以更怕失去。

“喻然，這是我第一次追人，如果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能直接告訴我嗎？”宋京和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擦去喻然臉上的眼淚，動作輕的不像話。

喻然抽泣了一會兒，眼眶和鼻尖都哭紅了。

他生得白，所以有什麽顏色顯露在身上便格外明顯。不僅如此，他的眼睫也被淚水打濕，鴉羽似濃密睫毛濕噠噠的糾纏在一起，格外可憐。

“宋京和。”喻然啞着嗓子叫他的名字。

宋京和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喻然眼底還是一片濕漉漉的，他看着宋京和，輕輕伸出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我相信你。”

相信你真的在意我。

相信你真的珍惜我。

相信你真的喜歡我。

所以，不要膽怯，也不要害怕。

只要你願意堅持，路長一點也沒關系，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放水了。

宋京和，我會在終點等你。

所以，不要讓我失望。

……

喻然說完，強裝鎮定地看着他，宋京和對上他澄澈的眼睛，無聲松了口氣。

“剛才是逗你的，換個獎勵吧。”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拿出顆檸檬味的糖來，拆了外包裝，遞到喻然的嘴邊：“吃顆糖好不好？”

“吃了糖，心情就會變好。”

“就把這當做我的獎勵。”

他的指尖抵在他的唇邊，逐漸升騰的溫度，無限延伸的旖旎，喻然低頭，叼走了他手裏的糖果。

檸檬味的，初入口時有些酸澀，但很快，就被絲絲縷縷的甜給取代，溢滿了心間。

喻然朝宋京和露出一個笑來，眉眼彎起來：“宋京和。糖很甜。”

宋京和怔楞了一下，随即回應他：“嗯，糖果很甜。”

喻然，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