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除夕這一天，萬家燈火長明，人間煙火氣濃厚。

喻然一大早就被媽媽叫醒，在家裏忙前忙後，準備着過年需要的各項事宜。

窗花要貼，對聯要粘，拜年紅包要一封封裝好，分門別類，好在明天的時候，送給對應的人。

喻家每次的紅包封面都是成批購買，絲毫不擔心不夠用。

家裏的阿姨在廚房裏忙碌，喻父在落地窗前和合作合辦互相客套着送上祝福，喻母坐在沙發上，姿态娴靜，将準備的花一束束插進瓷瓶裏。

只有喻然一個人看起來比較閑。

他蝸居在自己的小沙發裏，光着腳丫，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地上都是散亂着的畫筆和紅包。布偶貓卧在他的右手邊，湖藍色的眼睛澄澈而寧靜，眼底是全然的信賴與依戀。

喻然咬着筆，偏頭看向地上亂糟糟的紅包，在心裏計算着有沒有什麽遺漏的人，避免明天出現什麽尴尬的場面。

認認真真核對了一遍名單，喻然揉了下發酸的後頸，将整個人砸在沙發裏，小聲嘟囔了句好累。

藏在布偶貓肚皮下的手機發出嗡嗡的震動聲，喻然伸手去撈，抓了一手的貓毛，才将自己的手機解救出來。

剛一打開屏幕，就看見宋京和的消息占了滿屏。

對方正在事無巨細地和他“彙報”着他每天的日常生活，雖然瑣碎，但就是這樣的一點一滴，給了喻然一種，宋京和在無聲無息地滲入他的生活的感覺。

【JING】：還在陪小姨講話，太久沒見面了，每次見面，他們都要絮絮叨叨很久。

【JING】：喻然，怎麽不說話。

【JING】：已經有好多天沒見到你了，不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麽。

……

喻然咬了下筆尖，突然又想起來方鑒和陳黎吐槽的，宋京和不愛說話，一棍子都打不出一句話的事情，深覺這兩人情報十分不準，

宋京和，他分明就是個話痨！

喻然半垂着眼，唇角抿起一個很小的弧度，又覺得，宋京和其實也蠻可愛的。

他想了下，從懶人沙發上爬起來，從地上的畫筆裏挑挑揀揀了很久，才選中一支金色的筆，在上邊認認真真地畫起來。

他畫了一頭在海底游弋的鯨魚。

眼睛是星星的形狀，臉頰旁還有兩團紅暈。

嗯，非常非常像宋京和，喻然眉眼彎起來，圓潤的杏眼盛着細碎的星光，一邊抓着很厚的一沓錢往紅包裏塞，一邊想着明天怎麽約宋京和出來見面。

【一只酸菜yuuu】：我在包紅包！

他拍了張照片發過去，特意擋住了自己畫上去的圖案，但還是從指縫中露出幾道線條。

【一只酸菜yuuu】：宋京和，明天你有空嗎，我想見你。

他細白的指尖在屏幕上來回敲打，思考着怎麽說才能顯得矜持一點，但還沒等繼續措辭，落地窗前的喻父又開始叫他的名字。

“喻然，過來！”

喻然只好放下手機，匆匆跑過去，看看家裏還有什麽事情需要他幫忙。

被丢在角落裏的手機發出了嗡的一聲震動，布偶貓爬過去，發現上邊冒出來一條新消息。

【JING】：有空。

【JING】：喻然，我也很想你。

布偶貓湊過去，舔了下屏幕，貓爪子扒拉着手機屏幕，不小心點出幾個表情包。

手機另一頭，宋京和看着滿屏的愛心和親親的表情包有點懵。

他眨巴了下眼睛，翻來覆去地看了很久，才敢确定，這真的是喻然發給他的。

-

被家裏八百年沒見的親戚抓着問東問西是種什麽體驗，大概只有一個詞能形容——

想死。

“喻然，這次期末考試怎麽樣啊，我聽你爸爸說，你可是在附中念書呢，一定考得很高吧？”

“喻然，你說你，怎麽一整天都看不見人，多沒禮貌啊，你今天下午都在幹什麽？”

“喻然，我是你二表姑啊，這麽久沒見了，也不叫人，我小時候還抱過你呢……”

“喻然，聽你爸爸的話，畫畫能有什麽前途，喻家那麽大一個公司以後還要靠你來接管呢，你要是去當藝術家，豈不是成了甩手掌櫃了，我看啊，你不如讓你爸在公司裏多開幾個職位……”

喻然坐在沙發最角落的位置，臉上挂着的笑都快僵住了，眉眼間浮現淡淡的不耐來。

在聽到有一個親戚對他畫畫的事情頗有微詞，他終于沒忍住，挑着眉反唇相譏道：“大表姑，我們家的産業即使不交給我也會交給專業人士來打理，沒個十年八年公司不會倒閉的。所以，您有擔心我敗光家業的功夫，不如先去管教一下表哥，我聽說他最近又在澳門的賭場輸了不少呢。”

他長得乖，平常對身邊的人更是謙遜有禮，誰也沒想到喻然會突然發脾氣，還是為了畫畫這麽件不值當的小事。

方才還堆着滿臉笑意的大表姑臉上一僵，表情近乎扭曲地尖叫道：“喻然，你怎麽說話呢？！”

其他的親戚也跟着幫腔：“大過年的，喻然，你這麽說話，一點兒都不尊重長輩，你爸是怎麽教你的？”

“就是，小小年紀，還學會和長輩頂嘴了，真不知道以後長大了可怎麽辦。”

“喻然，快和你大表姑道個歉。”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鋪天蓋地的惡意朝着喻然壓下來，他煩躁地皺了下眉，喻父聽到動靜匆匆趕過來，也沒先問喻然到底發生了什麽，張口就讓他和長輩道歉。

喻然梗着脖子拒絕了他，僵持着說自己沒有錯，然後趿拉着拖鞋跑了出去，眼圈都有點紅。

喻父還在那頭和其他人說喻然不懂事，讓大家見笑了。

喻然氣得要命，跑上樓，将自己摔在了卧室的大床裏，眼角挂着兩顆淚珠，臉上的疲倦與麻木肉眼可見。

說真的，他有一種棺材板被掀翻了的感覺，整個天靈蓋都通了。

實在想不明白，這些人怎麽這麽喜歡抓着人的隐私問個沒完。這麽喜歡打探別人，以後不如搬兩個凳子去FBI門前去當間諜。

他把自己埋在枕頭裏，深吸了一口氣，将眼淚胡亂抹在枕頭上，狠狠地唾罵着那群不知所謂的人。

猛地，他想起什麽來，随手在自己身上撈了兩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機已經有大半天沒在他身邊了。

怪不得一下午都沒聽到宋京和找他。

喻然騰的一下直起身，仔細思索了好久，都想不到自己的手機丢在哪兒了。

靠，他手機呢。

門縫處，布偶貓邁着優雅的貓步走了進來，三步并兩步跳上床，親昵地貼着喻然的指尖來回蹭了下。

喻然的心情好了點，将貓抱進自己的懷裏，手沒入他的後頸處摸了摸。

猛地，他腦子裏閃過下午的情景，他的手機，好像在落在了畫室的地毯上。

想到這兒，他跳下床，小心趿拉着拖鞋，避開了樓下那群好事的親戚，悄悄躲到了自己的畫室。

畫室裏靜悄悄的，泛着朦胧的黑，喻然憑着記憶，跪在地毯上，伸手一撈，抓到了自己的手機。

熟練地解鎖，開機，點到微信，宋京和的消息又冒出來一籮筐。

藍綠色的光幽幽地散在黑暗裏，映亮了他的臉，看着宋京和無微不至的關心，喻然抿着唇，心底的委屈被無限制地放大。

他吸了下鼻子，眼尾通紅，有些不開心地和宋京和吐槽：

【一只酸菜yuuu】：宋京和，我好難過。

【一只酸菜yuuu】：我真的很煩過年的時候，明明大家關系沒那麽好，平時都不會來往，他們為什麽非要到我家來，還要對我的興趣愛好指指點點。

【一只酸菜yuuu】：嘴巴那麽閑，可以捐給別人，少來管東管西，或者縫起來也行。

【一只酸菜yuuu】：早知道今天就應該答應方鑒了，和他出去看賀歲檔的電影，絕對不會有這些破爛事情。

一口氣說了好多，對面卻一直沒有回複，喻然抿了下唇，糾結了下，是不是自己說得太過了。

他的指尖停在屏幕上，擡眼看向右上角的時間，發現還沒有超過能夠撤回的時間，很難過地長按了一下聊天框，打算撤回。

手機猛地震了下，彈出來一個視頻通話的邀請，來自宋京和。

喻然看着屏幕，怔了下，沒有接通第一通電話。屏幕随着電話鈴聲熄滅而變至晦暗，緊接着，又再度亮起來。

宋京和給他打了第二通電話。

喻然眨了下眼，這回按到了接通。

順着電流，那一邊宋京和的聲音直達耳邊，帶着男生特有的低沉與沙啞：“喻然，不開心嗎？”

分明可以調整好的情緒再度崩盤，喻然哽咽了一下，又回想起那個時候喻父指着他，讓他和家裏親戚道歉的畫面，委屈溢上心頭，他揉了下眼睛，突然覺得自己的難過放大了一百倍。

手機的相機裏倒映出自己的臉，喻然點了點頭，悶聲悶氣地開口：“不開心。”

宋京和那頭傳來有些嘈雜的聲響，喻然聽到一陣呼嘯而過的風聲，緊接着，電話的另一頭驀地安靜下來，宋京和大概找到了一個很安靜的卧室。

喻然聽到他問自己：“可以和我講一講是怎麽回事嗎？”

宋京和的聲音極具安撫的魔力：“喻然，我很開心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願意告訴我，這代表着我在你的心裏已經是一個可以信任和依賴的人了。”

“但與此同時，我也希望，我能被分享這件事。”

“因為與你一起分擔難過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蔓延的黑暗裏，喻然的臉被糟糕的像素模糊的壓根看不清，只能看得見白皙的臉上浮出的一點紅，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被緩慢地放大，乘着沉悶的鼓點，像是敲在他心田上的一記重錘。

宋京和說，和他一起分擔難過，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他也沒有因為他發脾氣而指責或者管教他……

喻然抿了下唇，将白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宋京和，并沒有進行添油加醋又或者說什麽別的壞話，他只是安靜地，将自己難過的點與生氣的點分享給了宋京和。

期間宋京和那邊又出現了一陣子很明顯的嘈雜聲，但對方始終在回答他的問題，這讓喻然一時之間覺得無比安心。

晚上的時間流速極快，樓下熱鬧的晚宴出現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的聲音，聽起來便格外熱鬧，喻然的肚子有點餓，他伸手摸了下幹癟的胃部，想到自己今天還沒來得及吃口飯的事情，不由得更加傷心了一點。

“好餓啊。”他無意識地呢喃。

和宋京和講了太久的電話，消耗掉了他很多的精神與體力，無邊的黑暗沉沉地包裹上來，喻然的意識逐漸被吞噬，他頭歪着，說着說着話，腦袋重重一點，險些睡了過去。

他無比尴尬。

強撐着搓了兩把臉，想讓自己清醒過來，那頭的宋京和也陷入了一片昏沉的黑暗之中。

喻然聽到宋京和說：“然然，可以先睡一會兒。如果太累了就休息，一會兒我會叫你起床的。”

眼見樓下的喻父沒有半點叫他去吃年夜飯的意思，喻然也懶得矯情，幹脆了當地點了點頭。眼角眉梢都彎起一個笑容來：“好哦。”他講。

大過年的，與其和樓下那群人虛與委蛇，不如他樂得自己開心，在這裏呼呼大睡。

這麽一想，剛才的不開心全都煙消雲散，他把自己埋在了床裏，朝着電話那一頭的宋京和小聲道：“宋京和，晚安，還有，新年快樂。”

黑暗中，宋京和的眉眼輪廓清晰。那雙淺色的眸子裏映出很亮的光，溫柔地注視着喻然，他“嗯”了一聲，低沉的男聲順着手機直抵喻然耳邊，宋京和笑着說：“喻然，晚安。”

卻沒有回應他的新年快樂。

意識被黑暗侵吞，喻然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一樣，重重地阖上。

但最後一秒，他腦子裏想的都是，為什麽宋京和沒有和他講新年快樂啊。

是因為新年還沒到嗎？

但沒人能告訴給他答案。

喻然徹底昏睡過去，大片大片斑駁的白光閃現，光芒盡頭，他看見了宋京和的臉。

喻然的心跳一點一點加速，夢裏的宋京和溫柔地伸出手，很仔細地将他的眼淚一點點擦幹，随後擡手，将他輕輕抱住。

“不要哭。”夢裏的宋京和安靜地喊他的名字：“喻然。”

好像獲得了什麽很堅定與安寧的力量，喻然的心髒平靜下來，眉眼彎起，頰邊露出一個很小很小的梨渦，他想要伸出手去回擁宋京和。

枕頭下的手機兀的發出一聲響，屏幕裏亮起的光線穿透了這片黑暗，叮叮咚咚的手機鈴聲一聲接着一聲，将喻然硬生生震醒。

他有些不太高興地睜開眼睛，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撈起手機，睜開眼去分辨是誰。

恍惚間看到是宋京和發來的通訊，喻然揉了下眼睛，慢悠悠地打開了手機的免提功能，然後放在了耳邊。

“喂？”他迷迷糊糊地開口：“宋京和。”

“喻然，可以到你卧室的窗邊嗎？”

屏幕裏，宋京和清隽的臉被放大，頭頂的燈光影影綽綽映在臉上，高挺的鼻梁投下淡淡的陰影，顯得鼻側那顆小痣都越發溫柔缱绻起來。

他身後站着的地方格外眼熟，喻然的心咚咚地跳着，仔細凝視了一番，發現宋京和身後的地方，好像是……

他家樓下？

喻然眼睛睜圓了，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噔噔噔”跑到了落地窗前。

手機裏的宋京和消失，屏幕一黑，對方切換到了後置攝像頭，喻然在裏邊很清晰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因為過年，男生渾身都穿得很喜慶，紅色的針織毛衣下搭了一條米白色的褲子，因為睡了很久，他頭發是亂糟糟的，臉上還有塊被枕頭壓出來的印子。

喻然：“……”

救命，好丢人。

怎麽能讓宋京和看到他這麽糟糕的樣子啊。

他擡手捂住了臉，咬了下唇瓣，剛想要回卧室裏收拾一下自己再下來，人都轉過身了，宋京和卻突然朝着他笑了下，輕輕開了口。

男生的聲音被呼嘯的風吹散，帶着期盼與歡喜落到他的耳朵裏：“喻然，擡頭看。”

下一秒，樓下的少年彎着腰，半蹲在地上，單手擋着風，用打火機點燃了身前的煙花。

煙花的索引頃刻被點燃，噼裏啪啦的火星濺起來，直到沒入煙花筒。

“pong”的一聲，第一束煙花在眼前迸裂，燦金色光像是流星，在天空的最高的滑下來，驚豔到讓人說不出話來。

煙花并不止這一束，接二連三的火星自地面上躍，震耳欲聾的聲響回蕩在耳邊，漫天的華彩下，萬家燈火長燃，人間煙火氣朦胧，宋京和笑着和他揮手。

喻然的眼睛好像也在這一刻被點亮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聲，怔怔地看着樓下的宋京和，說不出話來。

在煙火消逝之前的最後一個瞬間，宋京和将手機的攝像頭翻轉過來，仰起頭，對準自己的臉。

他的眉眼幹淨，笑容清隽，說話時的白氣吹過手機屏幕的攝像頭，模糊了他的臉龐，卻也遮擋不住對喻然的喜愛。

宋京和說：“喻然，新年快樂。希望新的一年裏，你可以掃去所有的陰霾，只做開心的自己。”

他想親自見面，和他道出這一聲鄭重的祝福。

他不像喻父一樣，會嚴厲地要求喻然去繼承家業，不像喻母一樣，态度強硬地讓他去選擇金融，不像家裏那些會對自己指指點點的親戚一樣，對他的人生指手畫腳。

宋京和的祝福簡單而質樸，他只希望，他喜歡的這個少年，可以永遠開心。

喻然還是很呆，他覺得眼眶有點發酸，心髒也酸酸漲漲的，像是被泡在了蘇打水裏一樣。

宋京和的家他也知道在哪裏，城東那片富人區，每塊兒地都寸土寸金，從那邊到自己家，又趕上今除夕，起碼要一個多小時。

現在這個點兒，又是阖家團圓，吃年夜飯的時候，所以說，宋京和抛下了家裏人，特地驅車來找他……

宋京和勾唇笑了下，朝他擺了擺手，像是要就此離開。

他見到思念的人，便覺得心滿意足，而不會過多地要求喻然怎麽樣。

喻然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血液沸騰起來，喊住了要轉身離開的宋京和：“宋京和，你等我一下，不要走！我現在就下去！”

樓下的男生顯然被他的話驚訝了下。

喻然的動作卻格外快，男生的身影消失在了落地窗前，他随手從衣架上撈了件大衣就沖下樓去，神色匆匆。

冷了他一晚上的喻父還有些驚奇，見他這副樣子，不由得出聲詢問了句：“你去哪兒？”

喻然回頭看了眼燈光璀璨的餐廳，看着裏面形形色色的面孔，大家或好奇或張望，臉上挂着虛僞的笑。

甚至剛剛和他吵過架的大表姑還在熱情地朝着他招手：“喻然啊，還不過來吃年夜飯，你看你都多大了，還鬧這種脾氣。”

喻然穿上鞋，推開了家門，任由風雪侵襲到臉上。

他沒頭沒尾地說了句：“我不吃了，我要去找我的新年禮物。”

喻父看着他，眉頭很輕地鎖了下，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

喻家別墅下有個很小的庭院，挂着各色各樣的紅燈籠，都是這幾天喻然和家裏的阿姨一起裝飾的。

宋京和就站在庭院的外圍，男生站得很直，只穿了件長到膝蓋的駝絨大衣，背影看着清瘦卻不羸弱，寬闊的肩膀将衣服撐起來，勾出幾分少年人獨有的落拓。

他身後是一片覆蓋着積雪的松樹林，白雪籠罩着翠綠，郁郁蔥蔥。

喻然是抱着過去的，大衣的扣子沒系緊，領子大敞着，空蕩蕩的冷風夾雜着霜雪寒意灌進來，把他的耳朵凍得通紅。

他直接撞進了宋京和的懷裏，因為慣性太大，宋京和被他撞得往後退了一步，但還是穩穩地站着，伸手攬住了他的腰。

“喻然，慢點。”他的嗓音低啞，溫熱的氣流震在喻然的耳廓：“跑這麽快，小心摔了。我又不會跑。”

喻然喘着氣，眼睛在燈光下很亮，眼底倒映出宋京和的模樣，急切又欣喜。

“宋京和，新年快樂。”

他抿了下唇，小心地從宋京和懷裏退出來，還在喘着氣。

宋京和雖然很想抱着他，但考慮到喻然不喜歡這樣輕佻的動作，還是克制着放下了手，只是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

時間過得格外快，電視裏的春節聯歡晚會即将進入末尾，除夕将盡，辭舊迎新，一盤盤熱氣騰騰的餃子被端上桌，大家開始等待着倒計時。

喻然的耳朵根很燙，他喘着氣，腦子一熱，問出了最想問的話：“宋京和，你為什麽跑這麽遠來見我？”

就為了放這麽一場煙花嗎？

屋外的溫度降得很低很低，寒氣逼人，他們呼出的氣息在空中凝結成白霧，像是一團小幽靈。

宋京和的眉眼彎起來，一邊将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套在喻然的身上，一邊回答他的問題：“因為想見到你，也想，成為第一個和你說新年快樂的人。”

“這樣的話，就可以滿足我的新年願望了。”

喻然不解，順着他的話問下去：“你的新年願望是什麽啊？”

宋京和俯下身，彎腰和喻然視線平齊，兩人在一瞬間湊得極近。

喻然緊張得屏住了呼吸，纖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一樣抖個不停，眼神慌得要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頭頂兀的又炸開一團耀眼的煙花，映亮了兩個人眼睛，周遭傳來嘈雜的聲音，不斷有人從房子裏跑出來放煙花，凜冽的風将一切聲響都刮得破碎淋漓。

宋京和的聲音卻格外清晰且堅定：“我的新年願望是，新的一年都能陪在喻然的身邊，也希望，不僅他的眼裏裝得下我，心裏也可以。”

“pong——”

“pong——”

“pong——”

流光溢彩的煙花炸開，天空在某一個瞬間被映得很亮。

喻然眼睫眨了下，突然伸出手，牽住了宋京和的手，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

“宋京和，你的新年願望實現了。”

“我也喜歡你。”

宋京和怔住，喻然第一次在他的臉上見到了這種名為震驚和呆滞的神色，心中的羞赧消退些許，發現宋京和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麽游刃有餘，不由得笑起來。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宋京和不确定地問他。

喻然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沒錯，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他圓潤的杏眼盛着水光，眼底一片水光潋滟：“宋京和，哦不對，該改口了，男朋友。”

宋京和将他重新扯進了懷裏，力道很大，近乎将喻然困在他懷裏一樣。

腰身被男生牢牢鉗制着，喻然不太好意思，剛想要推開他一點點，讓他抱得不要那麽緊，下一秒，埋在他肩窩裏的宋京和擡起頭，分出一只手擡起了他的下颌，朝他湊了過來。

“男朋友，接吻不是那麽接的。”

“我來教你。”

男生身上清冽的氣味靠近，喻然瞪大了眼，看着宋京和的臉在眼前不斷放大，随後親上了他的唇。

不像他剛剛那樣一觸即離的觸碰，宋京和是真的很認真地在親他。

喻然的後頸被強硬地抓緊，呼吸被宋京和吞沒，溫熱的氣息一點點渡進口中，宋京和含着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

“寶寶，張開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