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寒假後,學校門口冷冷清清,沈灼沒出攤,兩人久違地一起吃早餐。
重慶小面,空氣裏彌漫熱辣的氣味,蔣誦不習慣地吸吸鼻子,挑出一筷頭要給他,“我吃不完這麽多。”
沈灼把碗推過來,碎碎吐槽她:“吃不完你還要四兩。”
“我估摸不清四兩是多少。”
蔣誦把碗裏的面卸掉三分之一,才覺得剛剛好,因為沒睡好,食欲也跟着打折扣。
昨晚隔壁的情侶折騰到一點多,做完還嘻嘻哈哈聊了好久,她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沈灼更是,早上起來就一臉憔悴,眼下挂着黑眼圈,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催蔣誦快起來,嚷嚷一起出去找房子。
蔣誦挑了兩根面,定在空氣裏放涼,小吃店人聲鼎沸,她腦海裏卻循環播放昨夜被子外的聲音。
“隔壁每晚都做嗎?”她問。
沈灼正吐嚕一大口面,剛吃進嘴就聽到這一聲,紅油熱湯裏夾着辣椒碎,差點嗆到。他捂嘴咳嗽,急慌慌地從旁邊的紙巾盒裏抽出紙,還不忘狠瞪她一眼。
“問這個幹嘛。”
蔣誦咬住面,低頭,把沾滿紅油的面條順進嘴裏,小口細嚼。
“你最近都沒睡好吧。”
“還行,就昨晚不好。”
“為什麽?”她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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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的耐心在這個話題上即将耗盡,他嘶哈着,半晌才回:“還不是要捂你耳朵,非…非禮,嘶好辣…”他擦了下額角的汗,紅着唇問:“非禮啥來着?”
蔣誦:“非禮勿聽。”
“對,非禮勿聽,好的多聽,不好的不聽,等哥找個兩室一廳的,給你一間獨立卧室,就沒有這方面的困擾了。”
蔣誦低頭吃面,心裏冒出一句:我沒覺得這是困擾。
不過沒說,她想了想,“那種太貴了,沒必要,反正我不在這住。”
“哦,啊?”
沈灼一愣,馬上放下筷子,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子,“那你要住哪兒?學校不是不讓住麽。”
蔣誦不喜歡他這樣,故意挑他不愛聽的說。
“去別的地方住。”
“去哪兒,別人家嗎?”他騰地一下站起來,“你談戀愛了?”
動靜不小,旁邊幾桌人的目光都遞過來,斜眼仔細打量着他們,蔣誦趕緊拉他袖口坐下,手指貼在眉下擋住自己的側臉。
“沒有。”
沈灼目光幽幽,“呵,你最好是。”
人多的場合不适合說這些,出了小店,蔣誦見沈灼真要去中介問房子,趕緊小跑着把他拉住。
“真不用,我寒假得找兼職。”
男人莫名其妙,“兼職?”
“嗯,是。”
他雙手插兜,又開始嚴苛盤問。
“什麽兼職,在哪兒?供住?不幹不行麽。”
蔣誦搖頭,想到那件巨貴的始祖鳥外套,想到他第一次流露對某樣東西感興趣的樣子,斬釘截鐵地說:“不行,我必須去。”
兩人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
天氣很好,不過樹影下還是涼飕飕,好在肚子裏盛着熱乎小面,正源源不斷地輸送熱量到全身。
沈灼沒上過大學,不明白為什麽必須去兼職。
“既然宿舍不能住,那我就租個兩室一廳,你寒假又不長,在家休息睡到自然醒多好。”
當然不能休息啊,她沒有資格休息。
蔣誦只是立了個宏偉目标,具體怎麽賺這個錢還沒想好,拒絕他租房只是單純的窮人思想作祟。
寒假暑假加一起只有三個月左右,為了這三個多月不值得花那麽多錢租大房子。而且,學校宿舍可以住,只是需要申請,她撒了謊。
住校的話規矩多,怕對兼職有影響。
再說了,之前在一間房子裏都能住,就這一個多月,怎麽也能将就過去。
就是沒想到噪音問題。當然,這也不算什麽問題。
她嚴肅地說:“因為我的專業不能死學課本,得了解市場,了解現下信息傳播途徑,當然還要摸索我适合的賽道,這對畢業之後的選擇很重要。”
沈灼一頭霧水。
“你不是剛念大一。”
蔣誦一臉惆悵。
“是,就業形勢嚴峻,我必須提前做準備。”
這段又長又密的話是情急之下蒙出來的,仗着沈灼聽不懂才勉強糊弄過去。她到出租屋,馬不停蹄開找合适的兼職。
微信裏新加了群,她逐條翻閱。
【某甜奶茶店招聘店員,一小時15元,有餐補,可全天。】
【辣上煌火鍋連鎖招聘服務員,早九晚九,供吃供住,底薪2000+酒水提成+全勤200,月薪可達3000+】
【招聘玩偶傳單員,一小時30元,有餐補,因玩偶服飾很大,身高需超過165…】
……
一晃上午過去,沈灼直接去了碧水路,淡季和假期buff疊滿,學校那邊生意做不成,只能換個地點試試。
她也記下兩個合适的兼職電話和地址,背着書包去應聘。
蔣誦的訴求是供吃供住,這樣沒有額外花銷,賺的錢都能攢着。寒假這一個多月能賺到一半,差的那些開學之後用圖書館兼職的錢補。
然而合适要求的只有飯店和賓館這種體力活。
寒假剛剛開始,很多大學生和高中生都在找這種短期工作。因為只幹假期,沒有長期籠絡的必要,這讓平時都處于缺人狀态的飯店也挑剔起來。
火鍋店前廳,穿着黑色西裝的大堂經理手裏拿着考勤表,拿眼角捎着她,語氣不鹹不淡。
“早九晚九,兩天公休,一個半月5000塊,結工後的下個月一次性全開。”
蔣誦和另一個女生一起咨詢,那女生溫溫柔柔,白淨的臉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鏡,聽罷伸手扶了扶,客氣地問:“為什麽要壓?我們這種假期工都是幹完就可以結賬的。”
大堂經理擡頭,微笑着,眼裏隐隐透着不耐煩。
“這公司財務的事兒,我說了也不算。”
女生執着,“而且你這種一口價的也算上春節期間吧,勞動法有規定,春節上班工資加倍……”
大堂經理越聽眉越皺,粗魯地把考勤表夾在腋下,打斷女生的話:“要不你去別家問問,你問着了能加倍的好地方我也去幹。”
女生臉色漲紅,憤憤地瞪了她一眼,臨走時還甩下一句:真有毛病。
蔣誦留在原地。
大堂經理眼神苛刻地打量她,身材這麽單,也不知道能不能端動盤子。
她沒什麽耐心,因為每年假期都要應付這種大學生。他們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是纡尊降貴來幹這種工作,小嘴叭叭的,大道理一套一套,實際幹兩天就這疼那累的挑毛病。
她嘆了口氣:“你呢?”
蔣誦往前一步,“住宿環境和員工餐怎麽樣?”
大堂經理機械地回複:“宿舍在樓上,有獨立淋浴間和洗衣房。員工餐早上粥和饅頭,午餐晚餐一葷一素兩個菜。”
“時間固定嗎,有沒有額外加班?”
“沒有,白班夜班倒着幹,到點就交接。”
“好。”
“幹?”
“幹!”
沒有一點耽擱,蔣誦被帶到樓上的宿舍。住宿環境很一般,沒有陽光,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發黴的氣味,下鋪沒有空的了,只有頂鋪有位置。
她住過很多次宿舍,第一次見到這種三層鋪的。
揚手,把書包扔上去,撲通一聲。下鋪的床簾突然暴躁地拉開,一個穿睡衣的中年女人閉眼罵:“煩死了,能不能小點聲。”
帶蔣誦上來的姐姐趕緊拉住她的手,眼神示意她別理。蔣誦低頭看,簾子是粉色遮光布料,上面沾滿星星點點的污漬,床下亂亂地堆着幾雙舊鞋,旁邊是洗臉盆,滿滿登登沒有縫隙。
屋裏有幾個下了夜班的員工,都窩在床上睡覺,鼻音濃重,像要把深夜的疲憊都通過呼吸釋放出來。
她忽然有些喘不過氣。
放完東西就下樓,換上純黑色的黃領套裝,腰上系了個圍裙,上面印着火鍋店的logo。她被安置在一樓包房,帶她的師傅是個三十多的姐姐。
快到飯口,顧客陸續上來,蔣誦跟在師傅後面仔細看,一晚上下來,也學了個差不多。
晚上交接後下班,排隊洗漱,她洗完臉回宿舍,坐在公用的矮凳上,脫掉已經濕透的襪子,把走了一下午的腳放在熱水裏。
…真疼。
她轉移注意力,把手機拿出來。
屏幕顯示三個未接電話和兩個視頻通話。
都是沈灼。
她看了看宿舍的環境,燈管年月久了不太亮,床從門口頂到窗,只留中間一個狹窄過道,幾個下了白班的女生正裏倒歪斜地躺在床上打電話或者刷短視頻。
撥號過去。
他馬上接通,聲音很急躁:“你幹嘛呢,打電話也不接。”
蔣誦一只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伸進洗腳盆裏揉腳,聲音壓得很低。
“剛在忙,手機靜音了。”
“忙什麽,你在哪兒呢?”
“在工作的地方呗,剛在…在剪片子。”
“剪啥?”
蔣誦軟軟地吐槽他,“哎呀,說了你也不懂。”
“把你現在地址告訴我。”
蔣誦警鈴大作,“這地方具體在哪兒我也不知道,反正離你很遠,你就放心吧。”為了轉移話題,她又說:“對了,我在網上買了耳塞,你注意下快遞。”
對面半晌沒說話。
蔣誦:“哥?”
聽筒裏傳來一聲鼻音,沈灼不為所動,依然執着住處問題。
“你用微信發定位給我。”
“…呃,我不會…”
“都會剪片子,發定位不會?”
“不會。”
沈灼‘嘶’了一聲,“挂了,發視頻,我教你。”
蔣誦腳趾在熱水裏摳緊,很難辦地說:“明天再說,我這忙,真的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