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特意去藥店買的紗布,腳板被裏三層外三層地纏成木乃伊。蔣誦嘗試着動一下腳趾,發現根本動不了。
沈灼坐在小凳切芒果,他很少吃這種水果,所以處理的方式有些笨拙。碗裏是切好的黃色方塊,他拿着鋼勺使勁刮核,絲絲縷縷刮不下來,汁水順着手掌一滴一滴流進垃圾桶。
把勺子放嘴裏,拿了兩根牙簽插在碗裏,遞給她。
言簡意赅:“吃。”
蔣誦不接,纏着紗布的腳伸過去給他看,無語地說:“只是磨出水泡,不是骨折。”
言外之意,這樣太誇張,且沒有必要。
沈灼沒說話,一直維持遞碗的姿勢。蔣誦沒辦法,只好接過來,捏着牙簽把切好的芒果放嘴裏,繼續控訴。
“再說,這樣包上不透氣,不利于傷口恢複。”
沈灼把勺子扔一邊,扯了下嘴角,“你還知道不透氣對傷口恢複不好啊。”
蔣誦心虛地用牙簽紮芒果,餘光看到被他扔到門口的鞋。這雙鞋已經穿兩年了,在東林的早市買的,攤主要價八十,他講價到五十,還送了兩副鞋墊。
從高中穿到大學。
沈灼一整天都是煩躁的情緒,他不想讓蔣誦去兼職,更不想她和那小子在一起,可看到腳上磨出的水泡,又覺得這都是他的錯。
他是男人,粗枝大葉的,習慣了吃飽不餓活着就成。在他的概念裏,根本沒有這些細碎的生活細節。
衣食住行,他依舊維持在最最基本的層面,衣服破洞了再換,鞋穿掉底了再買,吃喝也不大講究,更別說住和行了。
睡覺有條板就行,十公裏以內基本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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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說她,實際也在反思自己。女孩比男人精致,日常需要的東西多而雜,他對這方面一竅不通,放眼過去,全是盲區。
想了想,站起身,用紙把手上的芒果擦幹淨,拎起快滿的垃圾袋。走到門口的時候,順手把她的鞋也扔進去,袋口紮緊。
蔣誦‘唉’了一聲。
她行動不便,坐在床上沖他喊:“幹嘛扔我鞋啊?”
沈灼腳步不停,走到門口才回她一句:“早該扔了。”
他下樓扔垃圾,天快黑了才回來。回來時手裏拎着白紙袋,上面印着金色的logo,還沒細看是什麽,就聞到一絲香甜。
随手放在床邊,下巴點了下,“我買的千層蛋糕。”
說完,似是也不确定,頭伸過去看袋口的标簽,“這玩意兒是叫千層吧?”
蔣誦剛吃完芒果,胃裏盛不下,不懂他怎麽又買這個回來,而且千層的話……她探身往袋子裏看。
嗯,芒果千層。
看來他今天不止怪,還和芒果有仇。
她嫌棄地把袋子推到一邊,現在連呼吸都是芒果味,再饞也吃不下去。
沈灼見她不太感興趣,猶豫着問:“你不愛吃?”
蔣誦奇怪地看着他,看得他後背發毛,為了掩飾,只好随手把袋子拽過來,“烘焙裏的店員說女孩都愛吃這個,我才買的。”
有些挫敗,帶着和平時截然不同的不自在。
她沒忍住,“沈灼,你到底在發什麽神經啊?”
男人‘啧’了一聲,一臉嚴肅地扳正她的稱呼:“叫哥。”
“沈灼。”
“是不要造反?”
在東林的時候,蔣誦一直乖乖叫他哥,那時性格還很內向,叫他的時候不敢看他眼睛,目光總是游離,說話也很小聲。
直到高考結束,來了南江,才逐漸顯露這個年紀女孩該有的活潑。
心情好了就叫他哥,一雙眼睛彎彎地看着他,心情不好了就直呼他大名,一口一個沈灼,那叫一個順溜。
沈灼叉腰站在床邊,歪頭看坐在床上的女孩。屋裏陰冷,她穿着加絨睡衣,只有腳露出來,上面是他纏的醜紗布。
他手指動了動,彎腰靠近。
聲音很危險:“你,再直呼我大名試試看。”
蔣誦像看傻子似的看他,“沈灼。”
叫完,還有點兒意猶未盡似的,自由創作:“沈灼,灼子,大灼兒,大金灼子……”
……
她故意逗他,越說越來勁。沈灼單腿支在床邊,另一條腿迅速上床,手直接伸進她腋下,陰險地沖她笑。
蔣誦下意識夾緊胳膊,擡頭,對上他的視線,雞皮疙瘩起了一層。
她馬上道歉:“對不起,我錯了。”
他的手被軟儒的毛絨裹緊,手指很長,指尖輕松觸到最深處的癢點,只輕輕勾兩下,蔣誦就不行了。
急忙懇求:“哥,親哥,我錯了,饒我這一次。”
她縮在床上,腳還不方便,只能被男人壓制,腋下的指節像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攻擊,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迫放在那。
沈灼沒有饒她的打算。
指尖停滞,睡衣的薄絨輕易被觸感穿透,他能感覺到布料下面的皮膚,溫熱的,緊致的,有力的……
很有力地夾緊他的手指,自以為能阻擋被撓癢的命運。
沈灼低頭看她,很是得意。
“晚了,剛才瞎叫的時候想什麽呢。”
蔣誦哭笑不得,現在他就算不動也覺得好癢。
“大腦短路了,什麽都沒想。”
“哦…”他玩心忽起,食指和中指快速兩下,蔣誦先是啊了一聲,然後就控制不住笑。她手軟綿溫熱,顧不上腋下了,直接抓緊他的手腕,想把他趕走。
可一直在笑,笑到躺平,笑到沒有力氣。
聲音斷斷續續:“哈哈哈,救命,錯了,哈哈真錯了,哥,好癢。”
沈灼才發現她這麽怕癢,只是動兩下而已,她就笑得喘不過氣,開始還掙紮幾下,手推腿擋的。
後來意識到力量相差懸殊,她索性放棄抵抗,臉上笑着,卻發不出聲音,他收回手,雙臂支在床上,驚愕地看她。
這一口氣…未免也太長了點。
蔣誦肚子笑的巨痛,酸疼一波一波,她艱難地倒出一口氣,哎喲了一聲。
四目相對,他的臉在正上方。
女孩臉頰有些紅,是愉悅的神色,長發散落在黃色碎花的床單上,眼睛半睜着,眼神渙散,沒辦法聚焦。
嘴上還在求:“真錯了,再也不敢了。”
他的笑忽地僵在臉上,時間靜止,他仿佛穿越到慢動作的世界。她的臉,她的眼神,她的身體竟會以這樣的姿态展現在他面前。
從未有過的熱從身體深處翻騰,上湧,一路順着脊背迅速攀爬,擴散。那熱染紅脖子,耳根,最後盤旋在頭頂。
他連呼吸都滞住,竟舍不得移不開眼。
女孩大口喘着氣,白皙的脖頸因呼吸而動,他控制不住地順着鎖骨向下,目光落在粉紅色的睡衣扣子上。
腦海裏産生脫離現實的幻影,另一個空間裏,他把手伸過去,落在扣子上,輕輕解開……
忽然,一股熱流自鼻腔深處溢出。他重回現實,手指堵在鼻子下,仰着頭下床,胡亂去摸索床頭凳子上的紙巾盒。
蔣誦笑勁還沒過,看到他身形奇怪,趕緊支起身子問:“怎麽了?”
“沒…”
凳子上是空的,紙巾不在,他直接沖去門口的洗手間。冰涼的水順着龍頭流下,在他掌心打了個旋,帶走被稀釋的紅色。
胡亂地抹了一把鼻子,涼水混合滴出的熱流,可越洗越多,怎麽都止不住。
趿拉鞋的聲音由遠至近,來的人步伐緩慢,似是行動不便。蔣誦走到門口,探頭,只看到灰黑色的衣角。
“哥?”
女孩的稱呼直接把他釘在絞刑架上,燥熱消散,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他看着鏡子裏的男人,是狼狽的,慌亂的,眼底流露出他自己都陌生的情緒。
耳邊腳步聲近,他反手把門關上。
血還在流。
他放任不管,直起身,怔怔地看着鏡子裏,無聲地說:你可真是畜生。
夜幕,室內的燈泡有些暗。
沈灼鼻子堵着一團衛生紙,邊緣滲出一圈血絲。
蔣誦很擔心。
她半跪在床上鋪被子,被角伸平展開,兩個枕頭挨在一起,雖然動作沒停,實際心思不在這。
他身體一直很好,在東林生活條件那麽惡劣時都生龍活虎,像上滿發條的機器人,連感冒都沒得過。
怎麽會突然流那麽多鼻血?
她不敢百度。
害怕得出他命不久矣,現在必須馬上進急診搶救準備後事的答案。只能冷靜,努力往日常方面想。
這個症狀大概是上火了,為什麽會上火呢?她把枕巾鋪在枕頭上後,腳順勢伸進被子裏,心事重重地盯着床尾斑駁的鐵漆。
應該是生意不好。
碧水路那邊人多,但管得很嚴,城管時不時突然空降驅趕,本來這個城市烤串就不是大衆口味,脫離學校後,面向市民,生意一定難做。
不然前幾天怎麽一直有時間給她打電話,今天在一起,也沒聽他說過這件事。
他以前可不是這樣。
她心一沉。
學費很貴,日常花銷也很多,他辛苦賺的錢大都花在她身上了。
他卻從不抱怨,還因為生意冷清壓力過大。如果十九歲的她說起自己的過往,一定會斬釘截鐵地把自己歸為命苦的那一類。
現在呢,她一定不會那樣說。
甚至覺得運氣好得可怕,不敢說,生怕說了之後驚動神明,如果被神明發現她正在享受好運,一定會收走。
她忽然鼻酸。
探身過去,伸手過去環住沈灼的腰。他坐在床邊,皺眉看手機,感覺到側腰微癢,低頭,眼睜睜看着她的手熟門熟路地摸到腰帶,用力。
“唉?”
他發出疑問,卻沒掙脫,只口頭警告:“別動手動腳的。”
警告完了,腰間的手還是沒動。身後窸窸窣窣,一團溫熱靠在他後背,蔣誦情緒低落,小聲說:“哥,你會一直在吧?”
沈灼任她抱任她靠,視線不離手機屏幕,“不啊,明天還得出攤。”
“我是說以後。”
“以後……”他溫吞着念着,有些心不在焉。
蔣誦歪頭,餘光看到上下滑動的手機屏,突然生氣,用力在他緊繃的側腰掐了一把,聲音高了好幾個分貝。
“算了,随便你好了!”
聲音震得耳朵嗡嗡,沈灼一臉懵,轉頭看她,“怎麽了?”
蔣誦扭過頭。
沈灼随手把手機遞過去,亮出同城找房的頁面讓她檢查,“我這不忙正事兒呢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