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黎清衍說追,就真的在追。
蔣誦準時上班,平時睡懶覺的他竟然起床了,特意站在門口,穿得很隆重,懷裏抱着一束玫瑰花。
見她愣住,直接把花舉到她眼前。
蔣誦吓得後退一步,剛好站在臺階下,地勢低,她懵懵地仰起頭。
精致的男人,昂貴的衣服,一大束鮮豔的玫瑰花,她像偶然跌入秘境,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不真實。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你這是幹什麽?”
黎清衍低頭,把玫瑰花塞進她懷裏,“送你呗。”
她推回去,“我不要。”
“拜托,這是我追女孩的态度好不好。”他整理了下衣領,趁她沒注意又把花送過去。
玫瑰花散發淡雅的清香,有些陌生,和平時買的玫瑰味道的空氣清新劑不一樣,她雙手捧着,沉甸甸的。
心底是抗拒的,煩躁的。
嚴肅地說:“其實我有男朋友了。”
黎清衍渾不在意,“還沒結婚吧?”
蔣誦皺眉看他,他卻越發高興,“說實話,就算你結婚了都沒關系,結了還能離呢…”他語氣調轉,笑眯眯地說:“更何況你根本就沒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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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曠的別墅只有兩個人在,黎清衍像變了個人,不像以往懶散沒長骨頭似的,而是正襟危坐,面前放着筆記本電腦,不知道在忙什麽。
雖在忙,卻時不時拿眼睛偷瞟她。
蔣誦如坐針氈。
她比平時更拘謹,眼前放着打開的橫格本,上面是她最近做的關于這一行業的筆記,她看着當初認真寫下的每個字,忽然失去興趣。
更讓她難過的是,想逃離的此刻,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工資怎麽辦。退一步說,離開這之後再去找別的工作,還能有這樣好的條件嗎?
她厭惡怕吃苦的自己,當初扒了一層皮的從苦裏逃出來,結果還是沒辦法安穩,稍一松懈又會跌落回去。
想到工廠流水線,全天都不能歇腳的火鍋店,大腦被超負荷的疲憊侵占,無可奈何地變成只知道吃飯睡覺的機器人。
害怕,抗拒。人應該向上走。
她調整呼吸,盡量放松,拿起圓珠筆準備繼續做功課。
黎清衍卻突然說話。
“等會兒回去準備一下,我們得出省一趟。”
圓珠筆掉在桌子上,聲音比想象的要大。她擡頭,一臉抗拒。
“我不想出省。”
黎清衍說之前就做好她會拒絕的心理準備,關掉筆記本電腦顯示的迪士尼活動頁面,故作沒辦法的演戲。
“去參加一個紅人節,我機票都訂好了。”
這個理由說服不了蔣誦。
“我不去。”
黎清衍靠過來,好脾氣的央求:“去吧,給你出差費。”說完,揚起手掌在半空晃了晃,“五千,怎麽樣?”
蔣誦拒絕的話含在嘴邊,聽到這個數字硬是沒說出來。
“哪天走?”
黎清衍眼神晶亮,怕她反悔似的,急促地說:“明天下午的飛機。”
***
回去的時候沈灼不在,她在衣櫃前站了很久,只收拾出來兩套看得過去的衣服。需要帶的東西全都塞進書包,也只裝了個半滿。
有點緊張,還有些慌,可追溯到源頭也只是這件事,很平常,她只是出一趟門,幾天就回來了。
站不住,坐不下,索性下樓,去小區門口等他。
不到九點,他回來,離老遠就看到蔣誦在等他,高興地‘哎喲’了一聲,笑着跑過來,把手裏拎着的塑料袋遞給她。
因為跑得急,說話的時候還在喘粗氣。
“這個…挺好玩的,給你買回來了。”
蔣誦張開袋口,借着路燈的光看到裏面裝着一個小獅子玩偶,暖棕色的絨布,身體很小,腦袋上的毛很逼真,看着像瘋了似的。
她皺起臉,“好醜啊。”
這點沈灼倒是同意,他沒在意這碼事,邊拉着她進小區邊介紹:“這可是會動的,安上電池之後會扭起來,帶五種音樂呢。”
他興致勃勃,很像那種送女朋友發光禮盒等着她感動哭了的大直男。
蔣誦合上袋口,悶悶地說:“這是給你妹妹買的吧。”
沈灼聽出她語氣變化,想到她最近總是執着糾結這個稱呼的問題,思忖幾秒,肯定地說:“這是給蔣誦買的。”
“真的嗎?”
“真的!”
腳步變得輕快,蔣誦大步往前走,不好意思像小孩那樣蹦跳,只能把袋子甩得高高的,很是快樂。
沈灼跟在後面,看到神似小兔子的背影,唇角揚起。
大步跟上去。
“喜歡嗎?”
蔣誦快樂地擺着手臂,脫口而出:“喜歡啊,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沈灼在心裏分析這句話的含義,想到她剛打開袋口還說醜,其實沒有很喜歡,表現得這樣開心,單純因為是他送的。
可他想讓她更開心。
“抛開我送的不談,你喜歡什麽?”
蔣誦脫口而出:“錢。”
“好。”
沈灼從兜裏拽出手機,準備給她轉賬,好在蔣誦轉頭看了一眼,趕緊手忙腳亂過去按滅他手機。
“我不是這個意思。”
到樓下,蔣誦推開單元門,特意把手機電筒打開。昨天樓道燈閃壞兩個,小區沒有物業,也沒人管這些,租戶也只有他們回來得晚。
手機的光柱在斑駁的牆壁上游走,上到二樓,他才追問:“那是什麽意思?”
蔣誦呼吸聲加重,因為害怕吵到左右住戶,說話的聲音放很低:“這是我對自己的要求,與你無關,我現在做兼職能勉強養自己了,你賺錢很辛苦,我希望你對自己好一點。”
沈灼皺眉,這句話聽着心裏很不舒服。
他什麽都沒有,有的只剩對她好了,現在她連好都不想要,很明顯和在他劃清界限,說的話也像分別之際才會說的告別語。
讓人莫名不爽。
到四樓,他拿鑰匙開門,注意力都在等旁邊的女孩身上。
門沒急着開,他問:“你要走?”
蔣誦倒吸一口冷氣,震驚這是什麽心有靈犀,捂着嘴驚訝,“你怎麽知道!”
男人臉色倏地冷下來,開門,低頭進屋,“猜的。”
蔣誦跟在後面,和他一起進去。燈亮,入眼就是床上收拾好的行李包,沈灼愣住,低聲說:“東西都收拾好了?”
“嗯,本來我也沒什麽可收拾的。”蔣誦過去拎起書包,轉身放進簡易櫃子裏,男人伫立在燈下,一動不動,還挺礙事。
她奇怪,“你不去洗漱啊?”
過了好久他才說:“洗。”
他出去的時候,蔣誦上床鋪被子,擺枕頭,又爬去床邊夠他送的小獅子。擺窗臺擺床角,到處都擺一下,最後決定,就放在枕邊。
她滿意地打量床上的一切。
沈灼還沒回來,門外的洗手間隐約傳來男人的說話聲。
她踩着拖鞋出去,洗手間門沒關,沈灼蜷縮在馬桶旁洗腳,他一只手在水裏,一只手拿着手機,正在打電話。
“我明天回去,嗯,行,等會兒就買票…”
他臉色是從未見過的白,沒有血色,還透着一絲慌亂和脆弱。蔣誦的好心情急轉直下,突然害怕,甚至沒勇氣問發生了什麽。
直到電話挂斷,他才擡頭,看到她站在門口,神情是透着拒人千裏之外的陌生。
蔣誦的手用力抓着門邊,輕聲問:“怎麽了?”
沈灼把手機放在旁邊的地磚上,兩只手都放進水裏,無事發生一樣,淡淡地說:“沒事兒,我明天要回東林一趟。”
她的心一直揪着,沒法不在意他此刻的狀态。
“回去做什麽?”
他把腳從水裏拿出來,看她卡在廁所門那,渾身上下散發擔憂和慌亂。他心底不忍,卻壓不住洶湧而來的負面情緒。
“等會兒再說。”
蔣誦執着的勁又上來了,“現在說,我現在就想知道。”
沈灼無奈,“我要上個廁所。”
四目相對,無聲對峙,還是蔣誦先敗下陣來,砰地一聲關上門。他站在那裏,深深地,嘆了口氣。
蔣誦坐在床邊,手指摳進被褥,綿軟的觸覺不能抵消翻湧的焦灼,她不自覺用力。
沈灼進屋時,看到女孩繃緊着全身等在那裏,像臨刑前的罪犯。他怪自己因為得知她要走擺臉色,這不至于,不至于。
他去她身邊坐下。
蔣誦緊張地問:“現在可以和我說了嗎?”
沈灼見她如臨大敵,非常愧疚,趕緊笑了笑,安撫地揉了揉她的頭,“真沒事兒,吳玉東打的電話,說家那邊的墳地不讓立碑了,我得回去把我媽的墓碑放倒。”
見她面色緩和,他也變得放松,“正好年底了,我也得回去上墳。”
蔣誦毫不猶豫地說:“我和你一起回去。”
他眼神閃了閃,“不用,你走你的,我們就這樣分開也行。”
蔣誦瞪大眼睛,“說什麽呢你!”
她突然生氣,氣得甩掉拖鞋就上了床,不想往他身上撒,轉頭給枕頭旁邊趴着的小獅子一拳,一拳不夠,又來兩拳。
沈灼皺眉,“別把電池盒打碎了。”
蔣誦抓起小獅子的炸毛腦袋扔到他臉上,聲音帶着哽咽,“你怎麽能說出我們就這樣分開這種話?”
沈灼餘光掃了眼櫃子,裏面放着她收拾好的行李,她确實要走沒錯,如果有更好的地方去,離開這裏是對的。
他理解。
“你不是要走麽。”
“我是要走,但是出差幾天不算走,只能算出門一趟,你以後不許這樣說話。”
沈灼愣住,沉到海底的心飄飄悠悠浮上來,他虛驚一場地撓撓頭,聲音很弱:“哦,是出差啊。”
“對,但現在不能去了,我要和你回東林。”她非常堅定。
沈灼弄不懂此刻的感覺,他心情很好,想笑,又覺得笑出來是不支持她工作,拉着臉拒絕她一起回去吧,還怕她聽話,真不和他一起回了。
這導致表情有些複雜,蔣誦直直地看着他,見他糾結猶豫拿不定主意,語速極快地催促:“訂票啊,訂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