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紅發

紅發

隔天中午,沈君赫約了宋聽見面,在一家高檔的下午茶餐廳。

“昨天晚上那位收藏家對你的作品很感興趣,他還想多看看你的其他作品,一起收購,你再找找看,什麽時候有空你們見一面。”

宋聽心裏存疑。

“我手頭上作品還不多,等有了的時候再說吧。”

沈君赫也沒多問,直接轉移話題,“那你的創作進程怎麽樣?”

“挺好的,這周正在做一個水彩。”

“有空的話可以來我的倉庫看看我的一些收藏,也許對你的創作有幫助。”

宋聽點點頭,對她的創作有幫助的,是她和楚生的回憶,她有時候會故意找出一些曾經的物品,或是故地重游來激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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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結束工作照舊來到跳海,一進門就看到紅毛正在舞臺上和阿曼彩排晚上的表演,紅毛大名叫張炎,其實是個光頭,十八歲之後就開始脫發,因為名字裏有兩個火,所以一直戴着一頂紅色的假發,是趙紫昕在街邊發現他并招進酒吧的。

紅毛年紀最小,來到這兒之後就跟着楚生學吉他,一直很崇拜楚生的才能。以前楚生會經常突然拿走紅毛的假發,和宋聽丢來丢去逗他玩。紅毛也不會生氣,等到梁争來制止他倆欺負小孩,還會撒嬌賣慘。

宋聽悄然走到紅毛身後,然後迅速抓起他的頭發準備跑,卻被一股力量狠狠拉回。

不是……這……這假發今天怎麽這麽牢?這小子粘了強力膠?

等到紅毛發出低沉的“啊”聲時,宋聽才反應過來,這……這不是慕虎嗎?

他的頭發在舞臺頂光照射下顯得格外的紅,面部猙獰着扭過頭,兩人面面相觑,宋聽直接一個雙膝下跪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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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真正的紅毛先是呆滞,緊接着捧腹大笑。

“對,對不起,我以為是張炎,你怎麽彩排起來了。”

慕虎揉揉頭皮,表情恢複平常,半蹲下來扶宋聽起來,“沒事,別行這麽大禮,沒把我薅成張炎就行。”

宋聽站了起來,一旁的阿曼也吓了一跳,阿曼忍住笑,說道,“我看虎哥閑着,我讓他陪我練練這段。”

宋聽點點頭,心想着轉移話題,“閑着?虎哥怎麽這麽早下班了?”

“今天周末……”

不上班之後,宋聽已經沒有工作日和周末的概念了,她尴尬笑笑,然後趕緊跑到卡座癱坐下了。

腦海裏剛才尴尬的一幕不斷攻擊自己,仔細想想,如果這個人是梁哥自己都不會這麽尴尬,可偏偏是他!

為了制止自己再細想,宋聽開始合計剛才阿曼說的話,看來這兩個人中間是有些不對勁的,心裏邪魅一笑,沒想到慕虎挺能老牛吃嫩草,不對,老虎吃嫩草。

也是,這些年慕虎一直單身,昕姐和蘇哥結了又離,梁哥再婚也挺穩定,自己和楚生也分開了,聽紅毛說他最近都有人追了,就慕虎,一直一個人,不溫不火,很是穩定。

想到這兒,紅毛戲谑着走過來,宋聽回過神來,紅毛一臉欠揍的表情開始演着被薅頭發卻薅不動的獨角戲,“怎麽樣,以後還敢不敢學生哥搞我了?”

宋聽本該和他像往常一樣繼續鬥嘴,但時隔這麽久再一次聽到身邊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思緒卻又只能停留在那個人的身上,開始想象他在高原的一切,是否過上了他曾經向往卻又為自己放棄的自由生活。

紅毛自知說錯了話,見蘇子鑫走過來,趕忙發出求救的信號,蘇子鑫一看兩人的局面,和宋聽帶着悲傷的沉思表情,馬上意識到紅毛嘴上沒個把門的,提到楚生了。

這段時間,在宋聽面前,大家都有意識地不提那個離開的人的名字,還有和他相關的任何事,有時候無意間提到了和楚生相關的一絲一毫,都會有人馬上意識到,并在宋聽聯想到楚生之前,馬上轉移話題。

久而久之,大家私下裏也已經習慣了避開楚生不談,仿佛這個人就從未出現過。

“宋聽,幹嘛去了來這麽早?”

回過神來,“嗯……見客戶。”宋聽不願在蘇子鑫面前提起沈君赫的名字,她知道蘇子鑫不喜歡他,自己也不是很喜歡沈君赫,覺得和他的相處很疲憊,但自己又不願在心底裏看低沈君赫,因為現在的沈君赫就如同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和這個男人略有疲憊的相處,能夠使自己把全部身心投入到一件專注的事情上,就是創作和辦展。

蘇子鑫照舊以賊溜的嘴皮子,侃着大山,“不錯啊,未來的,咱們新港的梵高。”

慕虎練完歌回來了,坐在宋聽旁邊,宋聽還因為剛才的事情有點抱歉,所以不自在地吃着果盤。

紅毛拍了拍慕虎,“虎哥,要不今天晚上你上吧,好久沒聽見你開口了,寶刀未老。”

慕虎搖搖頭,“老了,鏽了。”

宋聽仔細想想,确實很久沒聽過慕虎唱歌了,好像大學畢業之後,慕虎進入了現在的公司工作之後,就再也沒上臺唱過。

上一次還是他畢業時候的歌會,當時宋聽剛剛和楚生在一起,大家一起去給虎子捧場,他唱了一首自己寫的歌,名字叫什麽也記不清了。

蘇子鑫也起哄,“虎子別謙虛了,剛才我都聽到了,比張炎這小子穩。”

紅毛也沒有不服,狠狠點頭同意。

慕虎只能以接電話為借口離席逃避,走時還聽見蘇子鑫在後面吐槽,“又來,又來,哪來的電話給你接。”

宋聽笑笑,她也聽見了慕虎剛唱的歌,自己還以為是紅毛唱功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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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酒吧營業,宋聽和慕虎坐在沙發上,各自低頭看着手機。今天其他人都有事忙,趙紫昕去外地進貨了,梁争陪老婆去旅游了,蘇子鑫也趁大老板不在和其他朋友聚會去了,說是晚點就回來收賬,只有宋聽和慕虎兩個人孤零零地坐在空曠的大卡座上,兩人之間還隔着一段一人的距離。

半晌,宋聽放下手機,在慕虎耳朵旁邊大聲道,“為什麽不唱歌了?”

慕虎也自然地放下手機,側過身,“不喜歡。”

宋聽想了想,音樂系的學生,怎麽會不喜歡唱歌,可能是有什麽難言之隐讓他厭倦了舞臺?又不好直接問,她只能裝作很懂很理解的樣子說道,“現在喜歡什麽?”

慕虎沉默了許久許久,沉默到宋聽開始不等他的答案了,轉過頭看臺上紅毛的表演。

“聽。”慕虎突然對着宋聽大聲說道。

宋聽沒反應過來,只聽到了一個“聽”字,以為是聽朋克之類的,又側身過去大聲問道,“什麽?”

“聽歌。”慕虎的眼神注視着宋聽斜着身子遞過來的耳朵,透着一絲落寞。

一個平平無奇的答案,不喜歡開口唱了,喜歡聽別人唱。

宋聽覺得沒什麽特別的,頭也沒轉地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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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蘇子鑫逃班走之前讓兩人一定等到自己回來再離開,不然沒有人關店,結果等到了淩晨四點酒吧散場都沒見蘇子鑫人影,紅毛說這家夥肯定在外面喝大了,等昕姐回來肯定告狀,讓慕虎和宋聽給自己作證。

宋聽最近倒是經常為了創作熬夜到淩晨,所以一點沒覺得困,紅毛更是習以為常,反倒是朝九晚五的慕虎直接倒在沙發上睡了一覺。

宋聽閑着無聊,擺弄着臺上的樂器,跟紅毛有一嘴沒一嘴地聊着,聽紅毛吐槽蘇哥的一些不靠譜行為陣陣發笑。

過了會兒,眼看天就要亮了,紅毛打了個哈欠,“聽姐,你和虎哥先回去吧,我看今天老蘇這家夥是回不來了,我在這兒睡了。”

宋聽擺手,“不行,你一個人在這兒睡着了,進來打劫的怎麽辦。”

“我把門都鎖嚴實。”

“那你蘇哥回來咋辦?”

“最好是,讓他在外面等我,我好解解氣。”紅毛說着開始熟練地掏出放在雜物間的被褥鋪。

見他熟練的程度不是第一次了,宋聽寬了寬心,走去要叫醒熟睡的慕虎。

慕虎穿了件藏藍色的連帽衛衣,帶着帽子半遮住臉,蜷在沙發邊一動不動地睡着,呼吸聲一深一淺,嘴角微微顫動,好像在做什麽美夢。

宋聽試探性地先拉了拉他的帽檐,露出他被劉海遮住一點的眼睛,然後輕聲在耳邊叫他名字,叫了兩聲之後,慕虎低沉地恩了一聲後半睜開眼睛,深棕色的瞳孔透着剛睡醒的朦胧,“咱們走吧,天亮了。”

慕虎坐起身來,看了看已經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的紅毛,紅毛知道虎哥也不放心,又解釋了一遍,畢竟這片兒一到淩晨鬧事的、耍酒瘋的、打架鬥毆的、搶劫的無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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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虎推開大門,被淩晨的陽光刺進雙眼,宋聽站在他背後,正好被他擋住了陽光。

此時,馬路對面的橋上,正有一對情侶酒後糾纏着争吵着,女生哭着挽留,男生憤怒地咒罵。

宋聽看着心裏郁悶,想趕緊走開,就大步朝自己回家打車的方向邁着步子,越過身前的慕虎時,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宋聽猛回過身。

日色的籠罩下,男孩朦胧的雙眼藏在發絲之下,用慵懶的聲音問她,“去哪?送你回去。”

“你喝酒了。”

“睡醒了,酒醒了。”慕虎的語氣聽起來很清醒。

仔細想想過了十二點之後他就沒怎麽喝酒了,宋聽點點頭答應,這個時間也确實很難打車。

慕虎快走幾步超過宋聽半個身子,用高大修長的身材擋住斜前方醉酒的幾個人,一路走到自己停車的地方。

不知什麽時候慕虎的車變成了一輛深灰色的越野車,宋聽從來沒見過。

車上很幹淨,只有副駕駛上放着一件外套,宋聽把它放到後座上,坐在副駕駛。

“把你家的地址輸到導航裏。”

宋聽在車載導航裏輸入自己公寓的名稱,然後系好安全帶。

“座位上有個外套,”慕虎邊把車轉向主幹道邊說道。

宋聽以為他要穿,趕緊向後座伸手要拿給他,試了兩次都被安全帶拉回來夠不到,又解開安全帶回身拿,好不容易拿給他了,他直盯着空無一車的路面,“你穿。”

“啊?”宋聽愣了一下,低頭看自己穿的衣服,九月末的天氣,自己穿了一件淺藍色薄針織上衣,其實一點不冷,但想到剛才費了那麽大勁才拿到,還是蓋在腿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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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點,正到了宋聽平時睡覺的時間,也是她眼皮開始打架的時間,由于路面沒有車,平時要半個小時的路程,只用了十幾分鐘就到達了宋聽居住的地方。

“衣服你穿走。”

沒有人回應。

慕虎轉頭一看,宋聽正頭靠在安全帶上,沉沉地睡着,沒有一點被叫醒的跡象。

慕虎又試探性地加大聲量,“宋聽。”

宋聽還是沉睡着。

……

慕虎手握着方向盤沉思良久,把車開到可以停車的地方,然後把她腿上自己的黑色皮衣外套拉到她的身上。

感到身上的暖和,宋聽舒适地動了動身子,依舊在深度睡眠中。

慕虎倒是精神無比,這是他平時起床的時間。他就坐在駕駛座上,望着眼前的她住的幾座公寓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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