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時間魔法,最高級的秘術,我也只在當年完成任務時了解過一二,背下來圖,沒有實際用過。

這孩子想要利用魔法,讓世界倒轉到他還沒出生的時候,我不是不能理解這份心情。

在之前,工作就只是工作,我将他拿下後送往裏世界的監獄,也就結束了。

現在為什麽不在已經可以完成的工作外,再找到一些樂趣呢?

他并沒有信任我,将魔法卷抱在懷中,我也不在意。

“要是我想搶走,轉眼就能做到。”我揚了下手,空中瞬間迸出比他方才做的,大了幾倍的花火。又伸長了手臂,高空中霎時展開了盛大的煙花。

就連驚呆了的時候,他也一直沒法閉上嘴巴。

衣服永遠只能穿吸水材料的,機械鞋貴到只好一次次再補,在他被執行了無期後,我聽說過了不少事,在獄裏他也是被欺負的那個,然後死在了暴力裏。

“你是真的知道啊。”他看着我的目光是激動,是哀求,也帶着小心翼翼:“你真的能幫我嗎?你想要什麽?我什麽都沒有。”

一激動,他的腦袋就更紅了,身體也開始搖晃,站都站不穩。

像他這般的存在,其實在黑路撒冷随處可見,只是人們從來沒有在意。

每個人都覺得,對于一個擦肩而過的人,無論長得多怪異,只要能走就沒有問題。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想法。

我們沒有時間關注一個陌生人活在怎樣的痛苦中,內心受到多少折磨,以至于不惜要回到自己出生前,抹殺自己的存在。

“我什麽都不要。”我說:“只是心情不好,想要做些什麽。不過,你得告訴我,你為什麽想要學魔法。”

“我本來就會一點點的,”他小聲說,“我們先去吃飯嗎?”

他帶我去的地方是阿貝紐公園的KDFC,他說他偶爾會來這裏,因而店裏的員工從不曾呵斥他将餐盤搞得亂七八糟,糊得好似塗滿了膠水。

我卻知道,店員是說過的。但餐盤是一次性用具,沒人有所謂。

一見到我,店員就叫了起來,上前同我抱怨起一個白發男的天天跑來店裏,就是為了找我。

“是嗎?我怎麽沒看見。”我說:“我不覺得這件事和我有關系,不是你認錯人了,就是他認錯了。”

我如此篤定,會令人相信。

沒有胃口,我點了薯條,目标嘀嘀咕咕說起他的身世,當然抹去了裏世界的部分。然後他給我看了一眼魔法卷,只是一眼。

“是時間魔法啊。”我不用裝作了解,因為不久後我也要用到它:“你要去到你還沒出生的時候,阻止你父母的相遇是吧。”

他點了點頭,謹慎地打量着我。

“要花上一些時間,不過好啊。”我鬼使神差地說:“我會幫你。”

我一定瘋了,也可能現在的我才是清醒的。我不知道。

生活的軌跡反正也被打亂,和從前體驗一樣的事,認真想想,實在是沒有什麽意思。

要完成時間魔法,将我送往未來,需要一段時間,我得做上些準備。而且我以前也沒用過時間魔法,需要先進行一次小的測試。

既然如此,先幫目标實現他的願望也不錯。

他被抓住是無期,死在獄中,回到過去同樣是死,但死得平和,不如滿足他。

教他辨認魔法陣很簡單。

他已掌握了不少術式,算是中級學者,距離高級還有很長的路,但只學一個就不難。每天練習一個小節,再逐漸連貫,就算是門外漢也能彈奏出完整的曲子。

接連七天,我都在帶着目标,進行十二小時的高強度魔法訓練。他每天都去KDFC買三餐的外帶,我問他那裏是不是有個壞脾氣的白毛顧客。

問了第一次後,他就會主動向我彙報白毛顧客在做什麽。

“是師傅你認識的人嗎?要不要用魔法把他趕走?”

“不用。”我說:“就是個路人。”

目标叫我師傅。

我不适應,但沒有拒絕,只是在想,一個師傅會幫助弟子去赴死嗎?我沒有問他為什麽想要死掉,還是他主動問我:“師傅,你不想知道嗎?”

“如果你想說的話。”我回道:“我想,肯定是經歷了很痛苦的事,才做出的決定吧。我不認為活着比死更好,選擇死的人要付出巨大的勇氣,但對于一些人來說,需要有很多理由才能說服自己活着。我也不認為死掉就是逃避,有時候只是很累了,想要休息,一會兒休息不夠,需要永遠休息。但是啊,如果你覺得這個世界有讓你哪怕有一點兒留戀的東西,留下來也未嘗不是好事,因為在死後,還會有漫長的時間,先體驗名為生命的游戲直到它結束,也未嘗不可啊。”

我不知道他流下的是口水還是眼淚,差點兒嘩啦啦浸透了魔法卷。

“我會先努力學習的。”他将自己的腦袋埋在了衣服裏:“師傅,你會陪我到最後一刻吧。”

“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會的。”

我也說不上,自己是不是對他有了感情。

他經歷過的事,我沒有體會過,但無論是人類、類人還是異形,痛苦的感覺是類似的,都來自于內外部的刺激後,身體裏分泌出的化學元素。

既然如此,這個世間的存在們應當明白吧,不想遭遇難過的事是怎樣一種感覺。

然而他們始終在互相傷害。

我看不懂這個世界,只能接受它的存在。偶爾當它發瘋的時候,我也想發瘋,很難說此時此刻,我是不是也瘋了。

二選一,随便了,怎樣都好。

随着目标的進步,我們定在七日後開始這項術式,就選在我和他見面的公園。那片叢林非常隐蔽,偶爾有魔獸出沒,不會有人來。

一般來說,進行時間魔法沒有這麽快,但這回恰逢兩次□□出現在黑路撒冷。

一次是千鳥兄弟的大暴走,一次是超巨型生物造成了毀壞。死者無數,使得裏世界的密度增加,更易于開始魔法。

天時地利人和的這一日,我和目标于淩晨到達了公園。

他還是沒下定決心,于是我們先開始了進程。

為了掩人耳目,我們沒有立起結界,只是假裝在公園裏塗鴉,這在黑路撒冷随處可見,HLPD路也不會起疑。

魔法陣必須要施術者本人畫,我能做的就是坐在旁邊的樹枝上,确保他沒有畫錯,同時趕走來打擾的人。

能一氣呵成當然最好,有時塗塗改改也無法避免,畫魔法陣需要百分百的專心,十分耗費精力。

現在是在平地上畫,還算好。若在空中或其他位置,必須練就一副能保持平衡的身體。因而大多數魔女,在肉搏戰時也不會退卻。

時間很快過去,但黑路撒冷看不見太陽,設下結界的術士們能給人漏點兒光,已是大發善心。

目标最終還是決定要走,我也只能祝福他。他也很清楚自己選擇的不是單純的死亡,回到過去後,他就會送表裏世界徹底消失。

“但是,”他笑着對我說,“只要師傅你還記得我,我的存活就是有過意義的。”

我又怎麽能不将他擁抱。

施術開始了,他按着地面,要将全身的法力注入陣中,直到魔法陣發出光亮。這就是要在正午開始的原因,為了避免過多的注意,如果是在夜晚,一定會有人以為此處開了新的蹦迪場。

眨眼間的光亮,目标位于魔法陣中,最後十秒的倒計時。

“還有什麽話,都說出來吧。”我對他說。

他搖了搖頭,舉起了時間魔法卷:“這個就交給師傅你包管吧,你也是為了它而來的,對吧。”

是啊,我知道他已經知道了,只是在假裝不知道,而我也一直在裝作不知道他知道。

“一路順利。”我對他說。

魔法卷從空中飛來,我伸手去拿。

一陣突兀的風,裹挾着霧氣湧動而來。

在我和目标兩人都全神貫注,等待着最後一刻到來的這時,快速飄過的身影抓住了機會,堪比飛鳥,觀察已久,一把抓住了空中的魔法卷。

好在我反應快,将匕首扔出去阻擋,直接将人打往下方。

“禁!”我伸手直指來人,指尖擦過他的鬥篷。

這能禁止他使用其他的魔法,是魔女特有的技能。

他果然只能往地上掉落,我又踩上了匕首,一把将他拖出魔法陣的範圍,但他竟從鬥篷中逃脫,徑直落在了魔法陣上。

最後一絲光消失了。

目标為了抓住這人,沒能走成,我們三人正好站成了正三角的頂點。

“你沒有勝算,最好立刻将術卷還來。”他戴了面具,我看不到他的長相:“就省得我動手了。”

面具下的人發出一聲譏笑,說道:“安吉麗卡,你還不回去?你的丈夫失去了你,可是傷心欲絕,快要死掉了。”

我沒說話,直接擡起了手,他一下閃躲,撞向目标。

“嘎哈!”又是奸猾的笑聲。

面具男站在目标身後:“解決禁術的方法,只有一種。”

我的确束手無措。

這個世界上,少有人知道,禁術是可以掙脫開的。而要擺脫禁術,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生命獻祭。

HLPD不會發現在公園裏發生了什麽,包括魔法陣的一切,全都消失了,只存在于我和敵人的腦袋裏。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了那個公園,手裏攥着敵人留下的鬥篷。

魔法卷被搶走了,目标死了,事情的發展和先前完全不一樣。

一切都完蛋了,我要丢掉工作,被判刑罰,這倒沒什麽,只是這種似曾相識挫敗感——

我像是引發了一系列的馬路交通事故,走着走着,我的猛地腳步停下,擡頭一看,正是KDFC的阿貝紐公園分店。

我不自覺地往裏看去。平日裏被占據的那個位置空空如也,也是,我不是都已經下定決心了——

嗎。

推開門的人踩着氣勢洶洶地步伐,嘴裏還叼着根雪茄:“可惡的女人,我明天絕對會逮到你!”

紮普轉動着赤瞳,朝我看來。

此時,此刻,我終究還是同他打了照面。

一切都叫人措不及防,我連閃避都來不及,只見他的神情舒緩了下來,雪茄從口中落到地上,深色的皮膚上染上了幾乎不可見的紅暈。

他好似要化掉的史萊姆,盯着我吐出字句:“我愛——”

“你”沒說出口,我已一拳錘到了他的肚子上。

“咕哇!”他捂着肚子,單膝跪倒在地,忽然擡頭,定定地看着我:“我愛——”

我又是一腳,踢中了他的肩膀。

他半個身體撞到地上,再次看了過來:“我愛——”

我對他施加了禁言的魔法。

他說不出話,急得上蹿下跳,一雙眼睛睜得很大,透露出了天真的神情,身體卻像是蠕蟲一樣,朝我粘了過來。

這完全是發情的前兆。

我幾乎能斷定,若我伸手碰了他,他立刻就能進入運轉狀态。

真是,生命力旺盛。

心情失落,我覺得自己應該回家後好好休息,理清狀況,可我卻走上前,将他抱住了。

“我搞砸了。”我将腦袋埋在他的胸口:“紮普,我搞砸了。是我沒能完成任務,是我,害死了他們。”

我從沒在他面前哭過,但也只有在他的身邊,我才能盡情流淚,因為他會輕輕地拍一下我的腦袋,說:“想這麽多做什麽?搞砸了就重新來過。”

我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向他,眼前的他與我記憶裏的他重疊了一瞬,然後他的嘴就變成了章魚吸盤,朝我湊了過來:“雖然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但美麗的小姐,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安吉麗卡,我,紮普·倫弗洛,已經愛——”

我将他麻利地捆在路旁的電線杆上,還是去裏世界彙報工作了。

當然,是在僞造了時間魔法卷,睡上了一大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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