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此地的郊區盛産紅寶石。
從很多年前開始,就聞名于世。
被允許去到那片土地之上的人卻很少,交納了高昂費用也不一定能如願。
本地富有者掌握了全部。
他将原本生活在那之上的人遷走或雇傭,在多年來,逐漸将它慢慢轉手,留給自己的則是最多的部分。
開采開始了。
經由工人的手、淌過流水、機器與人工打磨,最終來到買家的手裏。
寶石背後或許存在的罪惡被忘卻,哪怕沾上了人的鮮血。
……曾照顧他的奶奶,有一天忽然不見了。
起初,是不在更好的人,之後,是大家不在意的人。
偶爾會發生這樣的事,人們習以為常,并不大反抗,因為所有離開的,想必都是自己的選擇。
危險來到他的身旁,他也才第一次恍然蘇醒。
明明,他早就該提高警惕。
奶奶是去做開采寶石的幫工了,有太多的泥塊需要被清洗、探尋,她并不下到深處,只蹲在河水旁,讓那唯一的河流過她幹枯的雙手。
若是能幸運地篩到一塊,就能吃上她喜歡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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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玻璃櫃的奶油蛋糕閃閃發亮,哪怕用的是最劣質的材料,在奶奶的眼裏也如同寶石。
在她不在的第三天,他經過商店,盯着它看了好一會兒。
店主人走到門口,揮了揮手将他趕走:“貧民窟來的臭小子,別擋着我做生意,真晦氣!”
沿着挖掘地找到雇傭者并不大費功夫,人人都想炫耀自己能為大人物工作。
他去到了那座高樓,自然不被允許進去。
最重要的消息,則是從在夜晚活動的人那兒打探到的。
他們偶爾會需要他幫忙,這一回起初不肯告訴他,之後又對他說“你別做傻事”。
他知道的,為了活下去,不應做傻事。
但翻來覆去、左思右想,他想:自己并不聰明,從來就只做傻事,也很擅長如此。
從前就有類似傳聞,人人雖心知肚明,也并未從哪裏得到過證實,畢竟那些事情同自己的生活毫無關系——在只要活下去就是勝利的地方,他人的失蹤與死亡只被屈指可數的人在意——據說那幾乎擁有此地的富豪,是個不良于行的家夥,非人的存在,掌握着寶石的流動,也擁有人的生命。
實在太多,因而廉價的寶石,連當地的混混都能加入,當作運輸的一環。他們當然不知道背後是誰,但也清楚若是弄丢貨物,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蹲守了好幾日,他等到了。
自己拿走的箱子裏,就裝有其中幾顆,璀璨得不可思議的寶石,在陽光下打開箱子的時候,他只看到了幾塊石頭,然而當他進入到黑暗中,它驟然間散發出了太陽般的光亮,刺痛他的雙眼,要叫他流淚。
這些寶石的核心形狀,好似還在跳動——箱子掉在地上,“寶石”嘩啦落了一地。
它們是這世上最貴重的,也是這世上最被輕賤的東西……人被壓縮的心髒,他人的生命。
——饒是我再遲鈍,也能知道這孩子是我剛來時遇到的那個。
那時沒太看清,這回他的樣貌清晰顯露,年齡或許十二三,沒我方才以為得小,但也還是沒長開的模樣。
他變了裝,沒叫這兩個見過他的人認出來,還敢如此近距離地靠近危險,真是十分了不起。
“你的英文講很好。”我說。
他很驚訝我能講當地的話,立馬切換回了更熟悉的語言。
“你一個人能打過他們兩個吧。”他拉過推車:“這就算我還你的人情了。”
我确實沒想到,被意料之外的人幫助,竟是這樣叫人激動的事。
他看到我的表情,抿了抿唇:“等我離開酒店你再走噢。電梯很慢,你數一百八十秒。”
“謝謝。”我笑了笑。
“嘛……”他轉身要走,不知怎麽,卻有停住,回頭看了我一眼:“你打算走的吧。”
這孩子敏銳地過分,不過是我的一瞬沉默,就令他揚起眉頭:“哈?!”
這聲音有些大,招引了黑衣人。
聽到聲音,其中一個走了進來,看到的是我在喝可樂。
男孩拿着可樂杯,我咬着吸管,在空杯底部,無望吮吸,發出巨大的“呼嚕”聲。
這是态度稍好的那位,他問:“吃完了嗎?”
“還有最後幾口。”
餐車擋在我身前,遮住了松散的繩子。
男孩跑到門邊看了看,見人走了又回來,站在我旁邊。
“你不走是要幹嘛?”他問。
我的心思有這麽好猜麽?
“我已經能自由行動了,接下來的事不用你擔心,”我催促他,“快走吧。”
他猶豫了一下,擰起眉頭:“你是不是瘋了?知不知道他們是誰的人?”
我搖了下頭。
“雖然這幫人連個屁都算不上,在他們背後的家夥可是有能影響世界的大人物!”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看你也不像是為了吃飽飯才……你到底幹嘛要留在這裏!”
我不知道怎麽和他說明老鼠的事。
縱使我是應當将它們消滅的魔女,也擁有恻隐之心。
我在這裏無需工作,也不知能做什麽,為什麽不可以觸碰我平常絕對無法觸及的?
我想,作為上司,浮竹先生能夠理解我的這份心情。
人為的災禍能夠平息,然而有些人卻是魔女不能動彈的,對于他們的罪與惡,魔女縱使知曉,也絕不能出手。
對一個活生生的人類來說,過于殘忍。
“我有必須要弄清楚的事。”我說,語氣強硬起來:“幫了你是意外,你別浪費我的好意,餘下的——”
“你又不是正義的騎士,我看你也不是什麽有權有勢的人吧。”他盯着我看,壓低聲音:“就算打架再厲害,你也只有一個人,一條命!”
竟然被一個小孩教訓了。
“可你不是也來救我了嗎?”我哭笑不得:“我有分寸,不用擔心我,好孩子,走吧。”
他像是第一次被人說“好孩子”,眼睛緩慢地瞪大,随即扭過腦袋。
我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想起了沒必要在這時沒必要記起的人。
“別人的批評可以當耳邊風,但誇獎要好好收下。”我沉聲:“快走。”
我想他很清楚,留下會拖我的後腿。
雖說帶着不甘咬住嘴唇,他還是用力轉過腦袋。
“你叫什麽?”他背對着我問。
“安吉麗卡。”我努力讓自己聽上去顯得歡快:“很高興認識你,了不起的孩子。”
他好像還想要說什麽,但沒有開口。
餐車推出了門,少年消失在我的視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