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但這樣的話很令人心下高興,衛含章心神一松,就被迎面而來的風灌了一嘴,悶聲咳嗽了起來。他咳時看着吓人,連聲不止,像是要将肝膽都要咳出來。

那人見着了也怕,“诶,大兄弟,你這身子骨單薄啊,這行商勞苦......”

他說不下去了,越國對于商戶沒有前朝那麽苛刻,也允許科舉做官,但确也是下九流的行當,而且也不是誰都有寧相那個背景,一搞就能把自己搞的富可敵國。這行腳倒賣的日子更是艱險,誰家要是富足閑餘,何苦親自幹這個呢?

“嘶”,衛大将軍沒被人說過身體不行,都怪吳地那該死的瘴氣讓他咳的跟個肺痨鬼似的,實際上又沒什麽大問題,白讓人看了覺得矯情。但他演技高超,知道該如何崩好表情應付過去,于是連連擺手,“沒事沒事,老毛病。這不還有一家老小等着吃飯呢。”

此道是不通了,但帶着個鷹隼就敢獨身浪蕩的衛大将軍豈會只有這一種技法?

過往之人要查文牒、戶籍、過所、路引,還要一一比對仔細盤問,但是有一類人不需要這麽嚴苛。

奴仆婢子嚴格意義上不算人,只需在主人家的一應文書上有注明和描述身形樣貌的即可,在那塊兒作僞,相對簡單容易多了。但一般人家不會在半道上,買這麽一個大男人回去,都是從人伢子手上買賣手續齊全的。況且還要私自在文書上增加添改,冒着被查驗出的風險,不值當。

衛含章拐去了個沒人處,喚出鷹隼,拿回自己的包裹,用水囊中的水将自己的手臉洗淨。又一通描摹之後,再用縮骨術一縮,着上裙裳,取下束發的木簪,換來挽髻。不多時,就變身成了個落魄大美人,膚如凝脂,手如柔荑,身量芊芊,不說傾國傾城,在西北也算是稀罕的了。這一下,對于有些權勢之人,冒些風險又何妨?

他折了根草插在頭上,示意賣身。

然後尋了個便于車馬通行的岔道口,抱膝坐在了路邊,坐等願者上鈎。

不知道是他運道不好,還是這段時間确實在嚴查過關之人,大半個時辰過去都沒有遇到合适的待宰肥羊。

倒是有不少願意帶他往上京走的,一應被他用出價不夠給拒絕了,其中有個商頭豪氣,開口就是千兩銀子。

衛含章心動了一瞬,好在理智清醒,他得趕緊回營了,中秋将至,指不定鞑子那邊要搞什麽幺蛾子呢。不然,他還真可以像在吳地一樣,下他個衛氏“仙人跳”,掙個出場費,也教教他世上只有夫人好。

還遇到了幾個勸他迷途知返之人,衛含章婉拒了。畢竟他不需要迷途知返,他需要盡快不暴露身份的回營,嫖姚侯還是要點臉的。

但這幹等着的功夫實在難熬,衛含章心頭都在念叨,怪自己斬草除根,坐這兒都沒個地痞流氓來給他找個樂子玩。

同時又無比堅決的堅定了看到一個收拾一個,遇到一窩收拾一窩的想法。

自己沒有辦法保證人人富足,無人被逼無奈走到這般賣身求錢地步。那盡可能的做到,那人能真的被人買走,得些救命銀錢也好,而不是哪裏竄出個匪賊再讓人雪上加霜。

衛含章昏昏欲睡之際看到了張上萬兩的銀票被遞到了他眼前。

假的,衛大将軍下意識反應。然後看清楚了銀莊印章及字號防僞圖案後,在想這人瘋了吧?

這下就算是有計劃打鞑子的日程,他也要賺下這錢。

寧懷沙往西北而來,看這貧瘠之地上卻一路安定,心中的暖意翻湧,便更想早些見到那人了。

誰知将至庸關時卻見到了個姿色不錯的姑娘在那兒賣身,尤像給白璧添瑕。寧相心如鐵石,沒閑心管人家的事,但這在西北地界上,他又想管管,大不了招進相府做侍女。

寧懷沙稍微定睛看了她一眼,就覺得自己可能瘋了。他怎麽會覺得這人像衛含章?嫖姚侯不該在西北大營裏吩咐人準備迎接皇帝派來的使者,順帶再心寒一下,唾罵自己兩下嗎?

于是他拿出随身帶着的銀票,抽出那張面額最大的,鬼使神差地遞到那人面前。心裏還沒有絲毫不舍,他只希望這人以後過的舒心順意即可。

對着那張銀票,衛大将軍是昧着良心也說不出不夠,他擡眼想看看是哪個蠢貨如此急色。

兩人俱是一愣,然後同時出聲。

衛含章連聲音都沒有遮掩直接揚眉罵道,“混賬東西!你錢是大風刮來的?如此敗家?”

寧懷沙皺着眉,“你軍費不夠?”

一別五年,再相逢時卻是這奇詭場面,說完後兩人那上腦的氣血也緩了下來,于是莫名尴尬。

衛含章想給自己一巴掌,他直接讓鷹隼去擄走一個過了關的人的文書再易容不好嗎?或者讓鷹隼回營叫周浵來接自己不好嗎?

非要自力更生,走這歪門邪道,以致落得如此下場。

寧懷沙卻在想,這人之前為籌軍費連夜畫了上百幅字畫送到各地酒色場所售賣,現在是要連自己都一塊兒賣了去嗎?

至于他是如何知曉的,自然是因為某人手掌着上京城的酒色一脈的行當,看到衛侯手底下的人在大量售賣他的字畫,在大開眼界的同時,還順手幫忙擡了一番價。

看曹平和晏安為了點本應得到的軍費四處求爹爹告奶奶,最後連始作俑者都不放過,求到他的頭上。他只會在心中計算利弊得失,至于憐憫同情,那是一分也沒有。但若這人,也要為了軍費四處奔波,就很不是滋味了。

掃過一眼寧懷沙的衣着和随行車馬,不消詢問,衛含章便清楚這人是來幹什麽的。既然已經丢臉至此,那不如順帶将過關的事解決了,“寧大相公,一道走?”

這樣在上京城中幾乎人人都會叫的稱呼,從衛含章嘴裏吐露出來寧懷沙就渾身都不得勁,還不如先前那四個罵人的字讓他身心舒暢。

衛含章離京時,自己尚要憑他庇佑才被任命做二皇子的少傅。而現今,衛含章在頭腦清醒的情況下,也不得不叫他聲寧大相公。

“您折煞我呢?”寧懷沙幫他撩起了車簾,“隔層中有換洗衣裳,您将就一下吧。”

衛含章又看了他一眼,弓身進了車箱。

那人的衣服他穿上尺寸居然基本合适,衛含章恍然間想到确實是有些時候沒見過這人了。

一晃眼五年過去,寧懷沙周身的氣勢他都是陌生的。

才加冠的小狀元還會被寧濟州那老東西為難,會因為他久宿宮中不高興,也會因為給他收羅了把漂亮匕首就不亦樂乎。但寧相一出手就是上萬兩的銀票,還确讓衛含章“受寵若驚”。

上一次衛含章驚覺這人的變化還是在自己加冠之時,當時他應該在東北稍微養了些時候,年節一到,便什麽都束縛不住他了。根本不聽俞寒和孟峥等人的勸,直接縱馬奔回了上京城。

當然,現實情況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衛含章倒是回京了,就是他那沒好全乎的傷徹底壓不住,連夜的高熱差點沒讓衛大将軍當時就送了命去。知道自己幹了混賬事兒的衛某人壓根兒別說進宮去見他三哥了,就是遞個消息去讓昭定帝知道他都不敢,兀自在侯府悶着。

好在侯府雖然沒有人執掌中饋但也不算沒人料理,他讓寧懷沙居住于侯府,可能是做過的最正确的決定之一。小狀元不僅學業功課好,而且打理起家務來也井井有條,讓他一回侯府,迎接他的是滿面暖意,而非一種久無人居的破敗蕭索。

但當時他那狀态也結結實實地吓着了寧懷沙。

當侯府的門被急促叩響時,寧懷沙不甚高興地去開門,他要見見是誰如此無禮,大過年的來報喪呢。結果一開門,就是一個栽倒進來的人——周浵伸了一只手去叩門,剩餘的一只沒抓的穩衛含章。

“我哥他怎麽了?”寧懷沙連忙扶抱住了人,沒讓衛含章倒在地上。但他雖然長了個頭,卻到底沒有軍中人的氣力能直接将他抱起來。

衛含章自個兒站不住,但沒有昏死過去,他伸手沖周浵擺擺手,讓他先回自己府上去。一路回來,周浵也勞損非常,這會兒,不必來守着自己。

周浵走了,另一位的狀态卻有點不太正常。衛含章只得依着他扶自己的力道,一邊跟他道,“小狀元,我還沒死,你哭喪着個臉幹嘛?過年呢,來,擺個喜慶點的表情。”

寧懷沙不說話,單承接過他大半個身子的重量跟他一道挪回了內室。這姓衛的自個兒手腳不利落了,但大少爺的脾性卻不減,愛面兒又好潔,不樂意這樣往床上躺。但時逢年節,侯府不像別家一樣需要張燈結彩地熱鬧慶祝,多留僅剩的願意留下來的幾個仆婦也沒多大意義,寧懷沙就放他們回自己過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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