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這時東南來了捷報,說東南大捷,衛世子斬了海寇賊首“應天王”。

昭定帝大喜,看了捷報後,為他辯護了幾句,言此子雖德行有瑕但才學實高,這次罷免他的資格,好好改正,再予他一次機會。

哈哈哈哈,好好改正。

這在他看來是荒謬且可笑的,怎麽,他還能轉頭從寧尚書正頭娘子的肚子裏爬出來不成?或者他就眼看着自己的生身母親病死或是被賣來送去?

但顯然這裏的世界觀灌輸給了人一種解決方法。他的生母于皇榜下自盡以證清白,于是衆人放過了他,說不計較他的出生了,以後要好好孝敬父親母親,雲雲。

他不知他母親名姓,畢竟寧尚書府的人高興了叫她“麗娘”,不高興時那叫法就可多了。而麗娘除了這一死,也似乎從未希望當他母親,她大多數時候病的起不了身,偶爾好一點時,也是坐在一處望着窗外不言不語,便是對他的話語也少有回應。

但母親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種力量,她在這兒,寧懷沙總覺得可以再忍忍,再想想辦法,日子總過的下去的。

現在她不在了。

這滿世界長着同樣一張嘴臉,來兜網住他這個異類,似乎唯死不得解脫。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他不在乎越國覆滅與否,也不在乎自己生死與否,只要早點離開這裏,不論什麽方式。

系統言,親愛的宿主,非常抱歉,經由檢測,您目前的狀态十分不好,請問需要幫助嗎?

系統未得到回應,繼續道,或許普通的心理輔導并不能幫助到您,但是我本身還是由衷的希望您能夠活下去,排除您的任務進展幾乎為零外,您還欠着衛小世子一筆不菲的錢。

上京城他實在過活不下去了,但安葬完他母親,他也做不到找根繩子吊死自己算了。

想到他在打馬游街時,聽人言衛小世子帶人去了東南清剿海寇,似乎很缺兵士,于是他便向東南去了。

這個世界真真是玄妙,朝堂諸公仁義禮智信頭頭是道,海寇一來,讓一未成年去。

十二歲的軀體讓他的進士身份備受質疑,讓他幾無能力覓得錢財,也讓他阻止不了他母親的死亡。同樣,也注定了他孤身獨去東南走不了多遠。盡管他将自己的臉用炭灰泥垢塗了個遍,但還是被盯上,然後力掙不敵,被拖進了匪窩。

幸而他是個男子,不然也不必等衛含章找到他,就可以做做準備,自證清白了。

其實衛小世子救他再多次也無用,因為這人本身就是這個搞笑世界的一部分,甚至是它忠實的擁趸。

唯一的區別就是他要慈眉善目、包裝精良一點,但這更為可惡。因為這些似是而非的存在,就像苦藥外層的糖衣,不僅對藥的本質無任何改變,還助其僞裝為糖,誘哄人無防備地吃下去。

一個掉到泥沼裏的人渴望的不是擁有一個能在裏面呼吸的肺,然後快快活活地加入到那些兩栖動物中,而是徹徹底底的脫離出去。

當然,寧懷沙的百轉心思衛含章一概不知,他很是忙,甚至第一時間都沒有認出寧懷沙來。

一個山頭的山匪衆多,無從甄別善惡,一股腦放了和一棒子打死都不可行,但時間匆忙且詳查靡費甚重,同在上京做勳貴子弟時不同,衛含章現下既沒錢也沒時間。

所以他采取了極樸素快捷的方式,将山匪分別關押,然後讓他們自陳罪行以及敘述別人的罪行。凡有別人指正而未自陳的挨一刀,陳述別人罪行,并輔以詳細過程及證據的減一刀。

然後據所得信息,公開行刑。

有機巧者願意供出其它山匪的聚集地,或是與海寇勾連的信息。衛含章欣然同意,然後減免了他所挨刀數。

待衆人散後,那個被減免至只用挨一刀的人,正沖衛含章笑着,就被他一刀砍了脖子。

揚起的血濺了坐在旁邊的寧懷沙一身,而寧懷沙無動于衷。

衛含章對這小孩有些好奇,明明都為他松了綁,也讓他們排好隊,驗明身份後就可以被護送下山,他卻依舊坐在那裏,若不是形容過于的陋爛,簡直像是高僧入定,無喜無悲。

“欸,小孩兒,清醒點。”衛含章過來抹幹淨了他臉上的血,連帶着泥垢炭灰一并去了大半。

“喲,嘶,竟叫我撿到一個小狀元。”

“我不是。”寧懷沙偏過頭,不想去看這人滿是笑意的臉。

衛含章卻不依他,扳正他的頭,沖他道,“小美人兒,受委屈了?等衛哥哥收拾完這群人,回上京城為你做主。”

寧懷沙縱清楚的知道這人和那些人其實是一夥的,但有人願意給他遞一根稻草,他打心底裏難以拒絕。

“我母親是娼妓,我是娼妓之子。”只不過久溺于深水之人,是被一根稻草拽不上岸的。

聽此言,衛含章沒再繼續逗他說話了,而是立馬跟旁邊那個叫俞寒的說,“俞寒,後面的就交給你了,我帶這小美人兒出去溜一圈。”

然後就在俞寒震驚和極不贊同的眼神裏,衛含章将他裹上了馬,帶他縱馬奔到了一處荒僻海岸。

呼嘯而來的鹹腥味裏,衛含章對他道,“小美人兒,我喜歡你。我覺得你像是在春風和陽光裏長大的孩子,你一定見過我甚至想象不到的美好事物。旁的小孩,是沒有膽識獨自帶着母親離家居住的,也沒有勇氣和辦法找尋的到這裏。”

寧懷沙對着落日墜海之景出神。

這有什麽特別,發展到一定水平的社會,遍地都是他一樣的人。

“你其實不在乎你母親的身份,否則很難順溜的說出來。你在乎為什麽會有娼妓存在呢,為什麽有些人一邊鄙薄厭棄一邊樂在其中。”

寧懷沙擡頭看向了這人,那一瞬他懷疑這人也有系統,能讀心的那種。

但系統明确的告訴他經檢測沒有。

那這人或是同鄉?

系統也表示确乎不是。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寧懷沙不敢相信這個時空有此般靈魂,更敢不相信自己運氣好到恰巧遇上,恰巧他還願意站在自己這一邊。

“小美人兒,我原先在宮中和侯府,覺得自己是很仁孝忠義之人了。我一出來,同銅臭糧米打過交道後,才發現我竟也是道何不食肉糜的一員。我未打過海寇時,永遠想不到“海寇”其實是更像一個職業,有商旅貨船時他們殺人越貨是海寇,無商旅客船時他們耕織犁讀是良民。我在想,是不是有的人沒有做好自己本職的工作,讓他們通過耕織犁讀找不到一個出路,所以被迫铤而走險再找了份工作。”

“你母親的事我很抱歉,或許那也是一份工作,而有人逼迫她不得不去完成這一項工作。”

“小狀元,你回去繼續考試吧。你得自己站到一個位置,才有權取締消解這些本不該存在的工作。我想,你親自去做,比我幫你更有意義。”

寧懷沙撲進他懷裏嚎啕大哭。

言語交談、心意相通也是交易的一種,而交易需要成本,但寧懷沙一無所有,還持着一把同這個世界對不上號的“畸形”密鑰,衛含章卻表示你我無需付出交易成本,也可以有效率的談談。

衛含章生于泥潭,他未曾見過外面的世界所以不會有掙脫的想法,但他大致知道這不是一個有利于人生存的健康環境,于是他表示我們淨化一下泥潭,将它變成清水好不好?

同寧懷沙所求尚有差距,但是已足夠慰藉一個獨自在異世漂泊的魂靈。

當時寧懷沙失魂落魄未曾注意,後來才知曉俞寒之所以不樂意,是因為這人才與應天王交了手,被砍了兩刀,那日才下的床。

......

寧懷沙狠咬了下舌尖,強令自己收回思緒。

“可問出了丹方?”

“沒有,那人的嘴很嚴實。”

“用刑了嗎?”

“用了,鞭打炮烙都無用。”

“是嗎,先帶我去會會那妖道。”寧懷沙點了點頭,笑的邪異。

“這,好,這邊來相爺。”王德心裏直打鼓。

離太和殿不遠處,那清雲道人着一身染血的道袍在刑架上輕蔑的看着禁軍統領,很有吾已決慨然赴死,爾等不過如此的仙風道骨。

寧懷沙下馬急步而去時,正聽到劉節在問那人話,那人卻笑道,“劉統領,您想知道?那告訴您也無妨,那是我仙家秘藥。若是心思純正、赤膽忠心之人服食之後只會身康體健,但要是心有怨怼之人吃了的話,就會如肉中走蟻、針紮骨髓,最後氣血逆流、七竅流血而亡。縱使僥幸活下來了,也得日日靠着我那丹藥來茍延殘喘。哈哈哈哈哈,你們如此審問我,不過是證明衛侯所謂的忠肝義膽也不過如此而已。”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劉節氣的咬牙切齒,舉刀又要砍他。

王德亦擰緊了眉頭,“吳國細作之言,不必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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