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助手人選

十八、助手人選

簡臻晚上又沒睡好,一直處于半夢半醒似睡非睡的狀态,範旻遠的臉在她的腦子裏、在她的夢裏都四處亂飄,他說過的話也以大字的形式在她眼前亂晃,她根本無法忽視。

還有安隽客,這位被她短暫遺忘了的花藝師重新出現,提醒她某些未有結果的難題。

清晨五點多,簡臻睜開眼,沒心思睡覺,她索性坐起身,擁着被子半靠床頭,望向窗簾邊沿透進來的一道藍紫色暗光發呆。清晨是明暗交換的過程,而此刻,外界還處在一個晦暗不明的階段。

範旻遠的事,她沒考慮清楚,但安隽客的事,她想明白了。

她和安隽客之間的事情不能這麽毫無交代地結束,至少她要明确地和安隽客說一下,在涉及兩人感情的方面,她不能因為性格不好就當縮頭烏龜,讓範旻遠替她出面去說,那樣對她自己和對安隽客都不算尊重。

然而應該說什麽話,簡臻拿不定主意,想打一份腹稿,卻因不斷删改而使整個稿件散逸,全不成樣了。

直到天大亮,簡臻心裏仍是沒有預設好的話。

鬧鈴響起,簡臻便不再為難自己了,下床去洗漱、做飯、換衣服上班。

簡臻本來想請半天假去安卉面對面同安隽客說的,即便是話不成話,也要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态度,給她自己和安隽客那段中道崩殂的、還什麽都不是的關系畫上句號。

但無法,回到工作室時忽然聽廖牧說要開一個小會,大家都必須在場。簡臻就沒有向廖牧請假,并将要當面說的計劃延後,先在微信上同安隽客說一下。

會議開始前,簡臻一直愁眉苦臉地窩在自己的座位裏,對着手機冥思苦想,不斷打字,又不斷按删除鍵。

趕在會議準備開始的時候,慌慌張張地點擊了發送。

發給安隽客的最終版本,簡臻并不十分滿意,她覺得不像結束私人感情的交代,反而很像辭職申請,這對她的尴尬處境是雪上加霜。

“安老師,因為我個人的原因,希望停止發展我和你的關系,很抱歉,我無法再和安老師為了同一個目标相處下去了。感謝安老師這段時間對我的包容,但願我沒有給安老師帶來太多的麻煩。此事我會擇日去到安卉,當面和安老師說清楚,也當面接受安老師的批評。”

然而廖牧已經在發言了,簡臻只好收起手機,随便自己日後在安隽客面前尴尬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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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簡臻默默獻祭了自己對外形象的會議,在簡臻看來,還算值得。

廖牧宣布道:“上次那兩套折磨了我很久的龍鳳茶杯,訂單激增,所以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們工作室全體人員應該都要埋頭苦幹了,不管是員工還是學徒,都要有幾分就出幾分力,集大家之力盡快将訂單趕出來,不要耽誤了客戶們的好日子。并且,有一個什麽紀錄片的節目組在昨晚聯系了我,說想要過來拍攝漆器制作的紀錄片,我已經答應他們了,後續的推進也會看情況向大家說明。”

對網絡消息很靈通并且負責經營工作室賬號的莫源補充道:“那個最開始訂龍鳳茶杯的客戶是網絡紅人,她發布了她為婚禮準備的一切物品的圖片沒多久,就有一些人找到我們工作室的賬號說要訂購相同款式的茶杯了。”

而後廖牧就龍鳳茶杯的工藝做了詳細的講解,在座的員工都埋頭做筆記,像簡臻這種熱愛筆記的好學生,又寫又畫,為一個茶杯記了六頁筆記。

會議結束後,廖牧坐下休息喝茶,并輕輕說着:“哎呀,廣撒網還是有點用的,又抓到一條魚。”

坐在旁邊的簡臻問:“這是一個很好的宣傳機會吧?”

廖牧想了想,說:“宣傳機會是對的,但不知道好不好。像什麽介紹非遺的節目啊、宣傳傳統文化的綜藝啊,我以前參加過幾個,開始抱着很大的期許,覺得它們是很好的露臉機會,能夠給我們帶來很大的助益,結果卻都是收效甚微。熱鬧是那些節目的熱鬧,不是我們的熱鬧,觀衆們只是過過眼瘾,沒有幾個真的對我們的漆器動心。”

莫源湊過來,提議道:“老師,我很久以前就說過了,應該請些有名氣的紅人或者明星來宣傳,他們的粉絲看在他們的面子上,都會願意購買産品,動不動心這種事,得先接觸了産品再談以後的,如果買回去一看,覺得漆器真是漂亮,心裏喜歡,肯定會繼續購買。”

廖牧眉頭緊鎖,看着門外空蕩蕩的小院子,苦惱地嘆道:“哪有這個錢啊……”

開完會,正好是午飯時間,簡臻趁着大家吵吵嚷嚷吃午飯的時候躲到一旁查看手機,安隽客在半個小時前已經給她回複了。

是一段難得的長文字,“沒關系的,我們當不成戀人還可以當朋友嘛,不是一定要斷絕聯系,你別太在意,來不來安卉和我當面說都不要緊,你怎麽舒服就怎麽安排。範旻遠昨晚就跟我說了這件事,看他那樣子,應該是我做得不太對,我也要感謝你對我的包容。”

簡臻不禁惆悵地盯着這段文字,她似乎又被抛在了“尋常”之外。

她不懂怎麽面對這種結束,但看安隽客的語氣,這仍是一件尋常的事,就和範旻遠當初撮合她和安隽客那樣,是一件尋常的事。

簡臻納悶了,為什麽他們總是能這麽輕松地接受所有大事小事?

事事都尋常,開始和結束都尋常,那到底有什麽是不尋常的?

幸好她在昨晚經受了範旻遠的又一次沖擊,整個人都處于不尋常的狀态,才總算可以在他們的尋常面前保持鎮定。

雖安隽客那麽說了,但簡臻還是認為要當面去說明,于是想着下午可以請假去安卉找安隽客,誰知簡臻一走到廖牧身旁,還沒開口,就被站起身的廖牧牽着走了。

廖牧神神秘秘地将簡臻帶到一個無人的小角落裏,用只有她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那個紀錄片的節目組跟我說,希望我這邊是以一師一徒的組合出鏡,簡臻,你有沒有意願和我一起出鏡?”

“啊?”簡臻沒料到又一個波瀾會這麽快向她襲來。

廖牧繼續說:“節目組希望成片是那種我們在專心做漆器,然後他們來做後期配音的形式,希望把我們做漆器的畫面盡量拍得缥缈夢幻一些,他們說那樣比較能吸引觀衆去看,而科普相關知識的方面,就靠他們的後期配音來完成,還說他們寫的稿子會讓我過目,過了我這一關他們才會錄音。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這麽周到,以前我見過那些節目組都是虎頭蛇尾的,一開始說得有多好,最後做的就有多馬虎,發過來的成片我看了都覺得不怎麽樣,哪來的觀衆會被吸引……”

“老師,您先等一下,”簡臻虛弱地雙手攀着廖牧的手臂,晃晃腦袋,狀似困頓地說,“我要反應不過來了,怎麽回事?我?我跟您一起出鏡?拍漆器制作的紀錄片?”

“對呀,我是這麽打算的,你答不答應嘛?”

廖牧說話的神情和語氣,跟過去勸簡臻過來工作室學漆藝時一模一樣,是耐心的勸導,也是熱情的邀約。

簡臻:“……”

她懷疑廖牧和範旻遠共用了某種思維系統,不然他們兩個全不相幹的人,怎麽會總是在差不多的時間裏問她幾乎同樣的問題?

簡臻糊裏糊塗地問:“我要做些什麽?”

廖牧答:“就像平時跟着我做漆器那麽做就行,可能拍攝過程中要額外地根據節目組的要求單獨做一些動作,讓攝像師補拍某些鏡頭,別的就沒什麽特別的了。”

簡臻在猶豫,或者說她正在這件突發事件中尋找自己的理智,但十分了解她的個性的廖牧顯然不打算給她足夠的時間,因為廖牧明白簡臻的時間是永遠不夠用的。

廖牧輕拍簡臻的肩,自顧自地說:“如果你沒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那事情就這麽定了。”

“啊?老師,您先別這麽快做決定呀……”簡臻無助地想要挽回廖牧的決定,廖牧卻不搭理她,帶着滿意的微笑去餐桌吃午飯。

簡臻不可能在衆人面前和廖牧讨論出不出鏡的問題,所以她喪失了最後反對的機會。

廖牧在大家吃完午飯并簡單地午休一會兒後,就又将大家召集起來,向大家宣布了她需要帶一個助手共同拍攝紀錄片,而助手的人選,就是簡臻。

工作室的衆人幾乎沒有任何稱得上是特別的反應,大家似乎是在瞬間就接受了這件事,無甚表情地點點頭,并不帶情緒地快速瞟一眼低着頭不敢面對一切的鴕鳥簡臻。

大家都覺得工作室裏有的是比自己厲害的員工,怎麽也輪不到自己去當助手。

然而在廖牧的這個決定再發酵一陣子之後,工作室裏的氣氛變得有點古怪。

主要是圍繞在簡臻身邊的氣氛。

大家稍微緩了一會兒,就開始對廖牧的決定作出了的反應,開始思考工作室裏是不是只有簡臻最合适當廖牧的助手。

簡臻是工作室裏的老員工,在工作室待着的時長,于現今仍留在工作室的一衆員工裏可以排上前三。

大家一致認為簡臻人挺好的,在漆藝學習和練習中有哪裏弄不明白去問簡臻問題,簡臻都會耐心又詳盡地為她們解答,有時一些遇到難以掌握的技藝,簡臻還會手把手教到她們掌握為止,而簡臻自己在制作漆器過程中領悟到某些小技巧,她也會對大家傾囊相授,絲毫沒有任何藏着掖着的做法。

但簡臻平時不聲不響,只顧着埋頭去做自己的事,不愛說話,幾乎沒有參與過大家的聊天。

比她來得晚的學徒們不怎麽會去招惹她,和她差不多時間來或是比她來得早的員工們知道她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也不去招惹她。

所以大家和她的關系都算不上特別好。

簡臻在工作室裏是無聲的存在,和一屋子擺在置物架上的漆器相差無幾。

除了和她同期學習的莫源之外,其他人都是對她的印象很好,交流卻很少,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交流。

下午,簡臻和平常一樣在幹活,卻敏銳地察覺到有不同尋常的視線黏在了她身上,好奇的,探究的,不解的,懷疑的,含有善意的,包含一些惡念的。

這是她最害怕的東西。別人的視線,于她而言是刀光劍影,她剎那間如同身處戰場,随時會被殺死的恐懼如影随形。

她想逃跑,她要逃跑,她猛然記起下午原本是要請假出門的,她可以去安卉找安隽客,接受安隽客一人的視線總比接受一工作室的衆多視線要來得好些,便琢磨着要去向廖牧請假。

然而她又不敢真的往廖牧那處走去,她現在只要一離開她自己的工作桌,身上就會黏上更多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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