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想方設法

三十八、想方設法

簡臻在假期後回到工作室上班,繼續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而她的父母,同樣很忙。

看不見簡臻的一個新年,讓簡衛國和林淑燕意識到簡臻是鐵了心不肯出錢給簡恒買房子了,他們絕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在他們家裏。

這種事情不是罕見的,林淑燕在和鄰居聊天時就聽說過,誰家的女兒到外面生活了就不管家裏了,簡衛國晚上去散步并看別人下棋時也聽說過,誰家的女兒不僅不肯補貼家裏,反而嚷嚷着要父母出錢給她買房。

今年之前,他們還可以很自豪地說他們的女兒絕不會那樣做,他們的女兒是很顧家的孩子。

可是新年一過,他們就不敢說這種話了。

簡衛國十分氣悶,唉聲嘆氣地說着:“沒想到養出了一個這樣的女兒,到外面去了,就連家都不回了,掙了錢也不肯多給家裏一些。簡臻之前給我一萬塊的時候我還以為她長大懂事了,思想成熟了。哼,我們在她身上花的錢豈止一萬塊啊?好不容易才把她供出來,在大城市裏找到工作安定生活,她翻臉就不認我們了。女兒真是賠錢貨,早知道當初就狠狠心打掉她算了,現在我們把她養大,還要反過來受她的氣。”

林淑燕也愁眉苦臉地琢磨了好一會兒,納悶道:“可是簡臻也不是全不管我們,她每個月給錢都很按時的。我真是不明白她是怎麽想的,出錢給簡恒買房子準備結婚是多麽天公地道的事,她怎麽會不肯呢?她手裏肯定是有錢的。”

林淑燕給簡臻打了很多電話,罵了簡臻很多回,說過無數可以讓兩人母女情分斷絕的狠話,簡臻也因此說過她不會再管家裏的事。但即便是那樣之後,簡臻依舊每個月給家裏轉錢當家用,甚至在新年還會多轉兩千塊,說是給父母的新年紅包。

簡臻的表現和過去幾乎無異,仿佛簡臻是認定了自己的位置,并半步不肯動彈地留在她的位置上,林淑燕希望簡臻多往前走一步,都像是要了簡臻的命。

因是關于自己買房的事,簡恒也難得地加入到父母的讨論中:“姐姐現在是名人了,在網上有很多粉絲,如果讓她的粉絲知道她是這種人,她的形象肯定要受損,到時候她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就會趕緊給我們錢。”

簡恒亦是個十分古怪的男孩,分明生活在現代,腦子裏的思維卻和他那年邁的父母一模一樣,他以為他的姐姐真的做錯了事,真的沒有孝順父母,真的沒有顧及家裏,真的會受到大多數人的斥責。

他能夠理解大多數世事,大多數世人,卻無法理解他的姐姐。

他沒有将簡臻看作是一個正常的人,更沒有站在簡臻的立場嘗試着去思考整件事,他只是将簡臻看作是一個名為女性的概念,按照他所知道的、為女性量身定制的條條框框去妄圖規訓簡臻的行為。

簡衛國不懂網絡的事,問簡恒:“怎麽才能讓她的粉絲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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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恒說:“就是注冊一個新的賬號,然後爆料,如果被一些認識姐姐的網友看到了,他們就會幫着擴散消息,讓更多的人知道。”

林淑燕也不太懂:“可是他們為什麽會幫着我們擴散消息呢?”

“覺得有意思吧。”簡恒含糊地說。

于是簡衛國和林淑燕在簡恒的幫助下,注冊了社交平臺的賬號,又是發文又是發照片,多角度哭訴,每天哭三回,斥責簡臻不肯贍養他們,指責簡臻是沒良心的白眼狼,并極盡所能歌頌他們作為父母對簡臻的付出,訴說當年如何在極度困難的情況下四處籌錢給簡臻動手術,又是如何在手術後廢寝忘食地護理簡臻的傷處,還說了他們在簡臻的成長過程中如何耗費精力和財力去培養簡臻,如此,簡臻才會有今天的成就。

林淑燕還給簡臻打電話,揚言沒有一百萬的話,她和簡衛國是不會閉嘴的。

這件事的熱度不算高,只小範圍地傳播了。

但對于簡臻這種小博主來說,小範圍就是她的全部關注者的範圍了。

簡臻原打算冷處理,不去搭理簡衛國和林淑燕,然而他們并不會因為她的沉默而停止造謠,眼見事情要持續地發展下去了,簡臻不得不發言澄清。

要澄清那種無稽之談是很容易的,簡臻直接發出自己每個月給林淑燕的轉賬記錄,以及截圖林淑燕曾經發給她的幾段語音和文字,內容大約是理所當然地攤手問簡臻要錢,以及長段的咒罵。

簡臻配文一句,“我只是不想出錢給弟弟買房子。”

小範圍裏的各式聲音立即統一,輿論馬上一邊倒,全是同情簡臻的。

更有許多被家庭苛待的女孩們在簡臻的賬號裏留言,傾訴她們的經歷,并鼓勵簡臻不要心軟妥協,要抗争到底。

簡臻每天晚上都會看那些留言,小部分是成功脫離泥潭獨自走上嶄新道路的,大部分是因心軟而妥協的。

……一群心軟的人鼓勵她不要心軟。

簡臻覺得這有點像身陷囹圄的人在撕心裂肺地朝她叫喊:快逃!快跑!不要回頭!

簡臻在只開了一盞小臺燈的房間裏長長地嘆氣,只嘆她們都是活在一個艱難的世間裏。

廖牧在事情發生後和簡臻單獨聊過,廖牧說:“我只有一句話,留在A市,別回去。”

簡臻笑笑,說:“知道的老師,我也沒想過要回去。”

人的心理防線總有脆弱的時刻,要是回去日日夜夜都面對着父母,被長時間地攻擊,心理防線潰破的幾率極大。

不知是天生的還是後天的愁苦所致,總之林淑燕就生得苦相,簡臻常是不忍心仔細瞧她,更不用說她慘兮兮地請求簡臻辦什麽事了,簡臻會将林淑燕的可憐看作是自己的罪惡。

正是因為簡臻和父母相隔萬裏,決絕的做派才能夠一直堅持着。

廖牧繼續鼓勵簡臻:“離開原本的家,才能建立屬于你自己的家。不管你的家裏有沒有另外的被允許進入的人,總之你自己好端端地立着,你的家就在。”

簡臻向廖牧投去認同和信任的目光,“我也是這麽想的。”

而範旻遠的警惕心瘋長,不管簡臻的反對,每天晚上都要到工作室接簡臻下班。還整天疑神疑鬼地同簡臻說:“我絕對要陪在你身邊的,這回可不能聽你的了,要是你爸媽殺過來怎麽辦?他們會不會把你綁架回去,然後嚴刑拷打,逼你說出銀行卡密碼?天吶,那太可怕了,你白天進出的時候也要小心啊,多注意注意路上的情況,一定要叫莫源陪着你,你才可以外出啊。”

簡臻無奈地笑道:“他們沒那麽厲害,也沒那麽多極端手段。我爸媽雖然不疼愛我,但他們其實不是壞人,他們就是一對普通的傳統父母。”

範旻遠反駁道:“普通的傳統父母哪裏會懂得上網抹黑自己的女兒?他們想要破壞你好不容易才擁有的事業啊,都能做到這種地步了,難保他們不會有進一步的行動。”

簡臻伸手給範旻遠順順背,安撫一下他過于緊張的神經,“不會的,我了解他們,再出格也就到這種地步了,他們應該是在旁人的鼓動下才這麽想辦法逼我。他們發瘋一段時間,發現我不會妥協,而且又依舊是按時給他們轉家用,他們就會冷靜下來,憑着那點錢省吃儉用,并拿出一部分積蓄,給我弟弟湊夠買房子的錢。他們啊,是世界上最會認命的人,在明白命定如此之後,他們無論如何都能夠接受的。”

範旻遠仍是不信,“萬一他們真的跑過來為難你怎麽辦呢?”

簡臻好笑地瞅着範旻遠,“你怕他們一刀捅死我啊?”

範旻遠頓時不适地眉頭緊鎖:“啧,別說這麽可怕的話。”

“你沒接觸過他們,所以你不知道,從衆多重男輕女的父母裏來看,他們算得上是比較善良的那一撥,從前再不情不願,他們也沒有丢掉我,還硬着頭皮去借錢讓我動手術,在我大學畢業之前盡力撫養我。既然他們沒有丢掉我,我就不能丢掉他們。放心吧,我知道怎麽和他們相處,也知道怎麽應付他們出的招。”

簡臻說着,突然頓了一下,扯扯範旻遠的衣袖,問他:“說實話,你不覺得我還挺幸運的嗎?”

“啊?”範旻遠十分困惑。

簡臻解釋道:“我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像父母這樣不可以選擇的親人,分給我的,是不太好也不太壞的人,我用不着逃跑,用不着人間蒸發地避開他們,用不着走到斷絕關系的那一步,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擺脫他們。你是不知道啊,我每晚看我賬號裏的留言,看到了好多比我的父母可怕一萬倍的父母,幸好我不是生在那種家裏……”

範旻遠摟過簡臻,将她的腦袋摁在他的肩上,哭笑不得地摸摸她的後腦勺,搖搖頭,嘆息道:“呵,這居然能稱得上是幸運?”

簡臻由得範旻遠的動作,以一個奇怪的不自在的姿勢在路上走着。

新年之後,她和範旻遠之間的肢體接觸變多了。

她不希望拒絕這種變化。

簡臻的澄清掀起的風波要比她父母的爆料所造成的的影響大得多,好幾個粉絲量巨大的自媒體利用這次的事件寫文章發表觀點,引起了一輪輿論的浪潮,也給簡臻的賬號帶來了許多流量。

簡臻趁着她的熱度正提升,欲加緊腳步籌劃線下的觀摩學習會,不要浪費了來之不易的大量關注。

她将這個想法同廖牧說了。

廖牧在過去舉辦過類似的活動,但那時是在沒有流量、沒有關注的情況下舉行的,效果一般,反響平平,來參加活動的人數不多。而此時的情況不與過去相同,廖牧沉吟道:“或許現在辦能夠達到比較好的效果,可以試試。”

“不過……”廖牧很快又面露為難,說,“很多人第一次接觸大漆的時候會有過敏的症狀,一旦他們發現自己過敏了,對漆器的印象變壞,就不會再冒險接觸漆器,這很不利于我們的宣傳。”

“這的确是一個重要問題,”簡臻抿嘴想了會兒,提議道,“前期的過程全都不要展現了吧,我們舉辦活動是為了讓人知道漆器,喜歡漆器,其實他們對于漆器制作的一般工序知不知道都是不重要的,他們又不是要來當學徒,我們只向他們呈現漆器最美的階段就好了。”

廖牧問:“你的意思是,我們用即将完成的漆器去辦活動?”

“嗯,差不多是這樣。”

廖牧猶豫兩分鐘,便點頭道:“這樣也是一種方法,我們拿打磨好的作品去辦活動,在現場直接表演推光、楷青這些工序,可以讓來觀看的人直接見證漆器煥發光彩的一幕,甚至可以讓他們親自動手去嘗試,去觸摸漆器,這應該是有一定的吸引力的。”

簡臻看到線下活動越來越大的可能性,心裏高興,臉上帶着點興奮地說:“那這個就是漆器的展覽活動了,我現在就去請範旻遠幫我聯系場地,他的朋友多,肯定能找到最合适的場地。活動的流程我會做一個初始的版本,然後我們再和大家一起讨論,一起優化,争取成功地舉辦一個為期三到五天的活動。如果這次的活動成功了,以後我們可以在多個地方舉辦,把這種活動變成我們工作室在宣傳方面的保留項目。”

廖牧默默細看簡臻半晌,遲疑了一下,問簡臻:“真的沒事嗎?那些事,已經消化掉了?”

簡臻明白廖牧在問什麽,笑道:“不會一點難受的感覺都沒有,可是我早就習慣了,所以這一點的難受,被現在手上的工作給掩蓋住,幾乎沒有痕跡。老師,不用擔心我。”

廖牧摸摸簡臻的腦袋,同她說:“老師知道你是個很堅強的孩子,但我不會不擔心你,再堅強的人也需要一些釋放軟弱的時刻,你如果想找人傾訴,想聽聽別人的安慰,就來找這麽擔心你的我,好嗎?”

簡臻乖巧地答應着:“好,謝謝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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