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宴席散後
四十、宴席散後
雖然關于簡臻家庭的讨論在網上已經告一段落,但關注簡臻情況的網友仍有不少。
簡臻在活動現場就遇到了幾個挂心她的網友,她們特意坐了兩個半小時的車,從A市的另一頭跑到這一頭來看望簡臻。
她們其實在來之前就給簡臻留言了,簡臻也看到了,只是簡臻沒有當一回事,以為她們不過在開玩笑而已,網上的人總在開玩笑。
誰知她們說的竟是真的決定。
簡臻在看到她們的一剎那,十分害怕,她不知道要怎麽應付從線上跑到線下的網友。線上和線下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世界,看不見面目的交流和面對面的交流完全是兩碼事。
幸好幾個小姑娘都很開朗健談,絕對不會讓場面留下一秒的冷清尴尬,時時刻刻都填滿話語和笑聲,簡臻便在她們的引領下卸掉緊張情緒,慢慢跟上她們的節奏,和她們正常相處。
簡臻毫無作為外地人的自覺,她覺得自己理應盡地主之誼,親自帶着幾個小姑娘參觀漆器,又讓她們體驗漆器的制作,還請她們在商場裏的餐廳吃了飯,從中午聊到下午。
小姑娘們玩得開心,但也沒有忘記來看簡臻的最初目的,她們都擔心簡臻是否真的逃離了父母的魔爪,一在餐廳坐下就七嘴八舌地詢問簡臻近況如何。
簡臻笑着讓她們都別擔心,又說:“我媽媽現在還是隔三差五就給我打電話,這是我爸爸給她布置的任務,她會一絲不茍地完成,至于期限是多久,要看我爸爸的意思,我猜鬧不過一年,他們沒有這種毅力。別的就沒什麽了,我在A市的工作生活都挺自在的。”
下午活動就要結束之前,範旻遠給小姑娘們和簡臻拍了好幾張合照,并讓她們到時候在簡臻的賬號下留言,他看見了就把照片發給她們。
她們都歡天喜地答應了。
好奇怪的交易方式,簡臻暗暗想着,直接用她們的手機幫她們拍照不就好了嗎……
但眼前的幾個人都在傻樂,簡臻也懶得提出她的疑惑,由得她們怎麽交易。
小姑娘們離去前,簡臻和她們一一擁抱道別,并送給她們一人一只小貓漆器擺件作為伴手禮。
簡臻覺得之前送給範旻遠的兔子很可愛,也很平易近人,于是她開發出了同系列,做了一堆貓、狗、豬造型的擺件,工藝簡單,銷量挺好,簡臻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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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多差不多五點的時候,小姑娘都高高興興地打道回府了。這一趟來得太值,又是吃又是拿,又是體驗又是聊天,又是拍照又是擁抱,收獲頗豐。
簡臻和範旻遠站在商場門口目送她們離開,簡臻半開玩笑地說:“我發現了交朋友的訣竅。”
範旻遠挑眉,“哦?說來聽聽。”
“就是在讓她們感到開心的同時覺得我是個仗義的、沒有太多壞脾氣的人,然後她們就會很願意對我釋放善意并與我接近了。”
範旻遠抿嘴笑笑,說:“總結得很好。”
簡臻舉辦了五天的活動,當場給工作室掙回了兩張上百件一套漆器的大訂單,還有數十張小訂單,并将實體店鋪裏擺放多年的幾件大型漆器賣掉了。
還為工作室帶回來兩個學徒,她們都說對漆藝很感興趣,想以後成為了不起的漆器師。
廖牧表示簡臻現在也應該要收學生了,便讓簡臻負責向那兩人傳授漆藝,成為那兩人的老師。
簡臻突然長了輩分,腰杆子挺得繃直,一臉神聖地對她的學生們說:“以後有我一口吃的,你們就餓不死!”
學生們:“?”
第五天的活動結束後,大家收拾好展廳的所有東西,接着在廖牧一聲令下,整個工作室的員工們全體出動,去參加慶功宴。
廖牧也邀請了勞苦功高的範旻遠,于是範旻遠繼續為工作室衆人做出貢獻,開車将簡臻和另外三名員工送到餐廳去。
簡臻在去往餐廳的路上就不怎麽說話了。有十分重要的話藏在她的口中,她不自覺地咬緊牙關,防止它們外溢。
慶功宴上大家都放松地吃吃喝喝,簡臻看上去也挺放松,似乎是過于放松了,酒杯沒離過手,喝進肚子裏的酒比吃進肚子裏的食物還要多。
開了車的範旻遠不能喝酒,所以他一晚上都在忙着勸簡臻少喝點酒多吃點菜。但簡臻不聽他的,只不滿地看了他幾眼,又繼續喝。
簡臻喝了幾杯香槟,但香槟也是能喝醉人的,尤其是對簡臻這種沒怎麽喝過酒又沒有喝酒基因的人來說。
範旻遠覺得自己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簡臻喝醉了,心裏多少有些懊惱,對簡臻的照顧級別蹭蹭地往上漲,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在簡臻身邊。
慶功宴之後,範旻遠不僅要負責照顧簡臻,還要送三位有點醉了的員工回家。範旻遠欣然接受了這項任務,将員工們塞進後座,又将簡臻塞進副駕駛座,在手機導航裏輸入廖牧給的車上幾人的地址,向廖牧保證會将她們安全送到家。
簡臻一直低着頭坐在副駕駛座上,神智不太清楚的樣子。
範旻遠不時分心留意簡臻的狀态,擔憂地問了簡臻一路:“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停車?喝點水好不好?頭暈不暈?想不想吐?”
又絮絮叨叨地說:“這段時間本來就忙,本來就是吃不好睡不好的,都瘦成什麽樣了,能好好吃飯的時候還不吃,還不趕緊把流失掉的營養補充回來,你說你喝那麽多酒幹什麽?喝酒能飽嗎?真是的,你心裏高興也不應該這麽任性呀……”
每次等紅燈時範旻遠都用手背去探簡臻額頭和臉頰的溫度,又捏捏簡臻的臉看她是否清醒。
簡臻卻不怎麽搭理範旻遠。
簡臻喝酒是為了壯膽,沉默是為了醞釀勇氣。
她知道有些事她不起個頭的話,範旻遠大概一直都不會說。
範旻遠成功将其他三位員工送回家,再輕車熟路地去到簡臻家樓下,停好車,将簡臻半抱半拖地帶下車,又架着簡臻往大廈走去。
“我自己能走。”簡臻強調道。
範旻遠卻說:“所有走不了直線的醉鬼都說自己能走,可是一放手他們就會摔個狗吃屎。什麽酒後吐真言,我說醉鬼的話是最不能信的。”
簡臻皺心微皺,瞥了範旻遠一下,“……你很有經驗嗎?”
“有過那麽一些吧,我有幾個朋友很愛喝酒。”
好不容易回到簡臻的家,範旻遠自行從她包裏拿出鑰匙開門,将簡臻架進去并讓她貼着牆靠好。
範旻遠關了門,剛轉過身要換鞋,卻見簡臻猛地蹿到他面前,範旻遠被驚得一愣,旋即伸手扶着簡臻的肩,“站穩站穩,你怎麽了?”
簡臻沒有範旻遠認為的那樣成了醉鬼,但也不是毫無醉意,她的臉頰被酒氣熏得微紅,目光稍帶迷離,萬幸口齒仍清,緩緩地說:“活動結束了。”
範旻遠胡亂應着:“嗯,今天結束了。”并雙手扶着簡臻的肩,免得她往哪邊倒下。
簡臻頓了幾秒,又說:“我以後的生活會恢複到以前的模樣,要每天都窩在工作室裏趕訂單做漆器,我們工作室接了好多訂單啊。”
“嗯,你的工作的确很辛苦。”範旻遠覺得簡臻是醉過了頭,在發酒瘋。
簡臻的腦子已經快要被害羞占領了,她硬撐着靠最後一點勇氣說出:“可是你最近每天都陪在我身邊,我習慣了身邊有你的日子,我不想改變。”
範旻遠怔怔地聽着簡臻的話,察覺到話裏有不同尋常的意思,皺眉問:“什麽?”
但簡臻沒有回答,她和剛才坐在車上一樣沉默。
範旻遠着急想要知道簡臻的意思,喚了聲:“簡臻?”
簡臻仍是不說話。
看來只能靠範旻遠自己領悟了,他想了會兒,問簡臻:“你要我在你身邊嗎?”
簡臻點點頭。
“可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邊嗎?”
簡臻卻搖搖頭。
範旻遠似乎明白了簡臻的意思。
他臉上是詫異和些許的喜悅,并帶着點試探的意味,第三次和簡臻說:“簡臻,我願意陪在你身邊,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你可以答應我嗎?”
但簡臻是第一次因為這些話語而心動,她用堪堪能被範旻遠聽到的音量說:“嗯,可以。”
範旻遠眼巴巴地瞅着簡臻,祈求也耍賴地問道:“還有呢?”
簡臻低頭看兩人相對的腳尖,輕聲說:“我也喜歡你。”
簡臻帶着深刻的恐懼和向往說出這些話,她再也不希望在世上漂泊了。
但願她可以走向範旻遠,與範旻遠并肩而立,獲得範旻遠的愛,也對範旻遠付出她的愛。
但願她可以堅強地行于凄風冷雨的世界中,不被任何事打敗,從無到有地建立屬于她自己的歸處。
範旻遠舒了一口氣,虛脫般往後退了半步,整個人倚在門上,又伸手一扯,将簡臻扯進他懷裏。
範旻遠右手摟抱着簡臻,左手扶額并揉揉太陽穴,閉了閉眼,微微仰頭感嘆:“簡臻啊,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真是好刺激。”
簡臻把臉埋在範旻遠肩窩裏,聽到範旻遠密集的心跳聲,偷偷笑了一下,他也和她一樣,很緊張。
忽地感受到額角被親了一下,簡臻輕微一抖,擡起頭,中途又眼看着範旻遠湊過來,親了親她的鼻尖,簡臻又是輕微一抖。
柔軟溫熱的嘴唇接觸到她的皮膚,她卻仿佛接觸到了範旻遠的全部柔情和魂靈溫度。
簡臻仰頭看向範旻遠。
範旻遠也在定定地看着她,沒有笑意,雙眼如星辰般美麗又莊嚴。
他問:“簡臻,你真的沒有喝醉嗎?”
簡臻鄭重地回答他:“沒有,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跟你說了心裏話,我的确是喜歡你。”
範旻遠這才算是放心,露了個複雜的笑容,疲倦與脫力中夾雜着慶幸與動容,喃喃道:“太好了。”
他的另一邊手撫上簡臻的後頸,偏頭靠近簡臻,和簡臻接了一個很認真的吻。
橫跨了兩個年份的談判大會終于結束,锲而不舍的廖牧和房東談好了價錢,也談好了十年不漲房租的租期,亦即是說,她擁有了一個新的工作室,大家可以搬去新工作室了。
座椅櫃子以及一大堆工具,由搬家公司負責,員工們的私人物品和手頭上正在制作的貴重漆器,由員工們自己負責。
簡臻收拾好一箱尚未完成的漆器,抱着往前走去。
她對這間舊的工作室有太多感情,所以收拾的動作放得很慢,想多留在這裏一會兒。待她離開時,工作室裏已幾乎是空的了。
她走到院子裏,要回頭往空蕩蕩的廳室看幾眼。
走到院外,要回頭往始終雅致的小院子看幾眼。
再往前走,她要回頭往那兩扇開關過無數次的木門看幾眼。
漆黑的門上流淌着幾道金色河流,又仿佛是一條條金光閃閃的大路。
簡臻繼續往前,和衆人集合,坐進車裏,往新工作室去。
如果人生是一卷無垠的畫卷,她此刻已手執傳彩筆,她将孜孜不倦地在其上描繪出她的花葉與朝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