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走在路上,薛溢輝啃着許溺給他買的熱乎的包子,外面刺骨的冷風刮在臉上好像要削掉他一層皮,他往毛衣領子裏縮了縮。
轉學之前他和殷永梅吵了一架,雖然平時也沒少吵過,不同于打架曠課,這一次吵架的原因是她兒子喜歡男人。
這件事被人說出來之後他和殷永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戰。
喜歡男人。
這讓一直擁有思想傳統的殷永梅覺得萬分震驚并且不能接受,甚至讓她覺得丢臉。
記得那天放學回去家裏很安靜,老爸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薛逸誠躲在屋子裏不敢出來,殷永梅站在沙發旁邊冷漠地看着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的自己。
過了很久殷永梅才問他,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他沒有猶豫,一臉平靜地說,是。
他至今還記得殷永梅二話沒說甩他的那一巴掌,巴掌夾着風呼在臉上,緊随着的就是接二連三的拳打腳踢,拎着他往外扯。
門沒有關,期間有鄰居聽到動靜紛紛探頭出來看,透過門縫隙只看到薛溢輝坐在地上,任身邊那個女人撒潑,身後老爸的勸阻也無法讓眼前這個女人消氣。
留在家裏的最後一天晚上,不知道是賭氣還是別的什麽,他沒有回房間,穿着毛衣坐在牆角邊上,腦子裏一團亂,半夜裏弟弟有幾次偷偷跑出來給他披上棉襖,都被他推開了。
殷永梅說,像他這樣不會認真對待自己,腦子裏還淨想着不幹不淨的人,活該就這樣混下去。
薛溢輝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他總以為自己是因為脾氣不好所以才不讨人喜歡,後來他就改,發現殷永梅依然不喜歡他,他又以為是自己成績不好,初中時候拼了命的努力拿到了全班第一,發現殷永梅望向他的眼神依舊淡然。
他總以為自己慢慢地改,殷永梅總有一天會在看向弟弟的同時也會分一點兒餘光給他。
但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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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積月累之後,他就在習慣了的責罵聲中放棄任何微小的希望。
薛溢輝邊走邊往毛衣領子裏縮,冷風吹得腦袋呼呼地冷,他拉過衣服帽子戴上,走到學校的時候他就只露一對眉毛在外面了。
隔着厚厚的毛衣領子都能感受到門衛大爺驚恐的目光。
一路摸瞎摸到教室,周圍吵吵嚷嚷的,偶爾有幾個女生經過他旁邊的時候會笑幾聲,其他人幾乎不管。
跨進教室的那一瞬間,班上的讀書聲靜止,齊刷刷看向他。
其他人沒怎麽敢笑出聲來,畢竟這個叫薛溢輝的因為在省重點打斷了人一條腿被勒令轉學的事早就在二中傳得沸沸揚揚了,他們惹不起這樣一位大人物。
楊子涵看着薛溢輝慢吞吞摘下帽子和毛衣領,挺吃驚:“你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打哪邊兒來的木乃伊……”
薛溢輝看了他一眼,坐下來往桌子上一趴,沒說話。
也不知道是感冒了還是班上早讀聲太吵,薛溢輝耳邊嗡嗡嗡地直響,特別鬧騰。
邊上楊子涵又叨叨了幾句,講什麽他沒聽清,不過聽起來這位班長非常想聊天兒,跟憋了挺久似的,開了幾次頭都被薛溢輝以冷漠的後腦勺拒絕。
最後聲音越講越小,自讨沒趣地閉了嘴,薛溢輝耳根子總算清淨了會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冬天的小尾巴還沒走,小動物冬眠還沒醒,班上同學上課也都沒什麽精神。
薛溢輝趴在桌上半眯着,出奇地一連上午三節課都沒老師喊他起來回答問題。
一覺睡到第四節課的時候他才被楊子涵晃醒的,一睜開眼看到了一雙擦得油光锃亮的皮鞋,螞蚱跳上去也站不穩的那種。
“薛溢輝,”數學老師站在他旁邊拍了拍桌子,“你這麽累啊?”
薛溢輝摸了摸臉,擡頭看他一眼,站了起來。
“你上來講一下黑板上這道題。”數學老師看着他說,“過程我已經寫在黑板上了,你再把剛才講的解題思路複述一遍。”
薛溢輝瞄了一眼黑板。
“老師,”楊子涵見狀立馬舉手,發揮他愛護同桌的精神,“他是病號,出不了聲兒。”
薛溢輝站着沒說話。
“出不了聲兒?”數學老師推了推眼鏡瞅他,“這麽嚴重?”
薛溢輝點點頭,他剛睡醒,還不太舒服。
“對啊,感冒感的。”楊子涵手還舉着,一本正經地說。
“我看你中風中的,”數學老師指着他說,“手舉那麽高|幹嘛,放下。”
班上低低地笑了一片。
楊子涵把手放下了。
“那行,你坐下吧,有句老話叫|春捂秋凍,冬天還沒過去呢,別穿這麽少,到時候老了容易留下病根子,回去多穿點兒衣服。”數學老師擺了擺手。
薛溢輝坐了下來。
楊子涵往他這邊湊了湊,好像想說什麽,只不過還沒湊過來就被老師叫住了。
“楊子涵你這麽熱情啊,來,你上來解一下這道題。”數學老師看着他。
“啊?”楊子涵愣住了。
“啊什麽啊,關心別人倒挺起勁,上去。”數學老師把粉筆伸到他面前。
“……哦。”楊子涵拿着粉筆上去了。
薛溢輝低頭偷着樂了半天。
在班上楊子涵的成績并不算特別好,尤其是在這同樣還是個文科班需要死記硬背的環境裏,他怎麽都學不會,別看他整天戴着個眼鏡晃來晃去地顯擺說什麽自己是因為學習所以近視的,其實壓根兒就沒什麽度數。
不過楊子涵理科成績倒是挺好的,就是有點讓人搞不懂為什麽會選文科班,而且還當了文科班的班長。
時間捏得挺巧,楊子涵做完這道題就下課了,鈴聲一響,帶頭的幾個男生就刷地蹿了出去,老師看了看他們,連題目對錯也沒講,拎着課本出去了。
大概也趕着吃飯去。
二中的氛圍遠不如二十四中那麽好,二十四中的學生沒有下課時間,而二中可能是吧二十四中的下課時間勻過來了,讓薛溢輝完全體會不到高中的辛苦。
那個做完題目的倒黴玩意兒一臉正氣凜然走回座位,拍了拍薛溢輝:“我救了你。”
薛溢輝看着他。
“你要感激我的話,”楊子涵特別嚴肅,“就請我吃飯吧。”
“小恩小惠,下次報答。”薛溢輝喝了口止咳糖漿,啞着嗓子說。
“你真不客氣,”楊子涵啧了一聲,“走啦,吃飯去了。”
“好。”薛溢輝活動了一下胳膊,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楊子涵人緣不錯,薛溢輝被他拉着和一堆女生擠在了一塊兒,有幾個女生應該是別班的,老往自己這邊兒瞟。
食堂大鍋飯味道很淡,他沒有食欲,吃幾口就過去把飯倒了。
“哎薛溢輝!不吃啦?”楊子涵在他後面喊了一聲,“那你出去等我啊,我一會兒就過來!”
薛溢輝很敷衍地擺了下手。
掀開簾子走出去,撲面而來的一陣大風刮過來吹得他倒着走,閉着眼睛原地打了好幾個旋兒。
“操。”薛溢輝原地蹦了幾下,罵了一聲。
這個學校的午休和二十四中不太一樣,二十四中從下課到吃飯再到午休完統共一個小時,中午做完作業以後睡覺的時間就那麽幾分鐘。
二中的午休根本就不算午休,第四節課一完就跟茶會散夥兒了似的,下午兩點之前愛幹啥幹啥,學校也沒有明确規定不能出校門,籃球場操場禮堂什麽的地方都能去。
不過一般這時候,學生大多選擇直接回家。
畢竟食堂的菜不好吃。
學校的占地面積應該是和二十四中差不多的,大概是因為人少,所以場地顯得又大又空。
籃球場上有幾個男生在打球,還有一堆人蹲在一邊,看着打籃球的那個人,排排蹲,特別像一堆木樁。
“哎,那個同學!”籃球場上一個看起來特別瘦的男生沖這邊喊了一聲。
聽着好像是喊他的,但是薛溢輝沒理。
操場這麽大,“那個同學”是哪個同學?
見他不搭理,那個男生頓了頓,又喊了一聲:“轉學的!”
薛溢輝看了過去。
薛溢輝一眼就瞄到了他,男生長得很瘦,白白淨淨得像個文绉绉的好學生,長得高又瘦,擱在人群裏還挺好找。
主要還是太高太瘦了。
沒等他有所反應,一個蹲着的木樁男孩就站了起來。
“你,”男生站了起來,往薛溢輝前邊兒一指,偏了偏頭,“把球扔過來!”
麻杆回頭看了木樁一眼。
薛溢輝低頭看了看,一個小破籃球不知道什麽時候滾到了他前面十步遠的地方。
這麽近不會自己走過來麽?
于是薛溢輝站着沒動。
“聽見沒啊!把球扔過來!”那個木樁說,正當薛溢輝想走人的時候又喊了一句,“快點兒!”
薛溢輝眸子一凜。
是來挑釁的?
薛溢輝看着他,慢慢走過去對着籃球踹了一腳,球翻滾着快速往更遠的地方去了。
蹲在哪兒的一群木樁吹了好幾聲口哨:“嘿!牛逼啊!知不知道何奕是誰啊?”
瘦瘦高高的男生看着他沒說話,周圍起哄吹口哨的聲音越來越大,對瞪了一會兒,高個子男生妥協,向那群木樁們偏了偏頭:“去拿過來。”
那群木樁們推搡了一會兒,一個胖胖的男生跑去把球撿了。
薛溢輝不想說什麽,轉身繼續朝前走了。
那男生也沒喊他,就盯着他往前走,薛溢輝消失在視野裏的時候轉頭向那個撿球的男生問了一句:“姜珂,這個轉學的叫什麽名字來着?”
“好像叫薛溢輝,高二三班的。”姜珂說。
何奕拍了拍球,笑了一下:“挺有個性。”
許溺:聽說你愛打籃球?
何奕:愛呀。
許溺:聽說你欺負我男朋友?
何奕:……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