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艾葉子愣了愣,忽然覺得身上有點發冷。

她穿來之後,被自家哥哥姐姐護着寵着,忽略了很多外在的危險。

而現在……

“想什麽呢?”陳虎子拉着她往前沖,“烤田鼠烤田鼠烤田鼠!”

艾葉子拽着,跑得踉踉跄跄,涼嗖嗖的風刮在臉上,路過一垛垛堆着的稭稈,淡淡的幹草木味随着風侵入她的鼻吻。

想那麽多做什麽!天塌下來也要吃飯!

艾葉子和陳虎子團坐在幹草前,陳虎子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盒火柴,呲一聲點燃幹草。

開膛破肚,串在樹枝上烤……

油滋滋地從肉上流下滴入火中,烤肉的香氣蔓延了很遠。

“喏,給你。”陳虎子熟練地翻轉這可憐的鼠子,把冒着熱氣的烤田鼠遞給艾葉子。

艾葉子小心翼翼地接過烤田鼠,小小地咬了一口……

香!軟!好吃!

她已經好久木有吃過烤肉了。

艾葉子感動得淚流滿面。

“葉子!你在幹什麽啊?”

就當他們倆開始大快朵頤時,不遠處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叫聲,兩個人全身一抖,轉頭看去,只見艾麗梅拎着一雙舞鞋,小步向他們跑來。

“姐姐,吃!”艾葉子靈機一動,把吃了一半的烤田鼠遞到艾麗梅面前,眨着眼睛,一副無辜樣。

艾麗梅原本的憤怒瞬間少了一半,輕輕擦了擦艾葉子沾着油的唇角,聲音軟了不少:“剛剛吳副主任和我說找不到你,我是真的急壞了。”

艾麗梅頓了頓,瞥了眼一片狼藉的“烹饪現場”,氣呼呼地說:“誰知道你跑這兒偷吃來了,跟我回去!”

說完,一手拎着舞鞋,另一只手拎着艾葉子的碎花襖子往家的方向走。

艾葉子抓着烤老鼠,回頭向陳虎子擺了擺手告別。

“喂,這個給你。”陳虎子忽然跳起來,往艾葉子手心中塞了個東西,趁機小聲說:“明天我帶你去。”

艾葉子眨眨眼,表示聽到了。她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東西,是一個畫着畫兒的小火柴盒。

這個時代……小朋友最珍視的東西了吧?

艾葉子不由得笑了,把小小的畫片捏的更緊了些。

“喂。”陳虎子別扭地說,“以後我們是朋友了?”

艾葉子笑了,很開心、很放松的笑,她提高嗓門,拉長着聲音:“嗯——是、朋、友——”

一路走來,艾麗梅皺着眉,臉色稍微有些蒼白。

艾葉子拉了拉艾麗梅的手,擡起頭問:“姐姐,你怎麽啦?是不是不舒服呀?”

艾麗梅神情柔和不少,她輕輕搖搖頭,說:“沒有,不是不舒服。”

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要是姐姐離開葉子去縣城跳舞,葉子會不會想姐姐啊?”

艾葉子乖乖地說:“想啊,我當然會想姐姐啊。但是姐姐跳舞這麽好看,去縣城裏,會有更多的人看到,好多好多的人喜歡姐姐,姐姐一定會很高興噠!”

艾麗梅深吸一口氣,忽然蹲下`身,緊緊抱住艾葉子。

她的懷抱溫暖,手纖細而有力。

艾葉子聽到艾麗梅的聲音,很輕,帶着點難過:“姐姐舍不得葉子。”

艾葉子心頭一酸。

她看這本小說時就有疑惑——為什麽艾麗梅身為領舞,條件又好,卻始終呆在秋水洲沒有出去過。

原來她是擔心自己最小的妹妹。

這樣的姐姐,艾葉子怎麽舍得讓她受半點傷害。

艾葉子心中默默發誓,她一定要好好護着三姐,好好護着這個家。

艾葉子擡起頭,踮起腳,一點點擦着艾麗梅臉上的淚水,小聲說:“可是只有幾個人知道姐姐跳舞跳的這麽好,太可惜啦……我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姐姐跳舞跳的好!”

艾麗梅噙着淚笑了,伸出手,握住艾葉子軟軟胖胖的小手,輕而鄭重地說:“好,姐姐答應葉子,讓全世界都知道姐姐跳舞跳的好!”

“還有哦。”艾葉子認真地一下下掰着手指頭,“姐姐去了縣城,會給我帶回來很多很多好吃的,烤面筋、油炸糕、凍馄饨……”

“貪吃鬼。”艾麗梅笑了,輕輕刮了下艾葉子的鼻梁,“好,帶,都帶。”

年輕的少女牽着一個小小的女孩,冬天黑的早,家家戶戶亮起的微弱燈光映得長長短短的影子明明滅滅。

風雖冷,吹不散泥土小徑的半刻溫暖。

艾麗梅關上門,将呼呼直作的寒風擋在外頭,緊了緊襖子的領子,說:“回來了!”

艾老爹坐在藤椅上,放下報紙,瞅了她們一眼,問:“去哪了?舞蹈隊早就解散了吧,這麽晚才回來。”

“艾葉子跟陳書記的兒子烤田鼠去了,我找了她半天。”艾麗梅說。

“咦,艾葉子喜歡吃田鼠?”艾老爹從藤椅上坐起來,關注點偏到了珠穆朗瑪峰,又驚又喜地喊,“老四,出來!”

“哎——在!”艾子年樂呵樂呵地蹦出來,站定,行了個軍禮。

艾老爹沖艾葉子努了努嘴:“去,給你妹抓田鼠去。”

艾子年:啊?”

艾麗梅:“……”

二哥艾溫華從廚房裏探出頭,面無表情地提醒:”爸,子年作業沒寫完。”

“好啊。”艾老爹點點頭,“你去也行。”

艾溫華:“……”

艾麗梅回來晚了,飯就是艾溫華做。

其實這個時候,大部分人都是在公社食堂吃飯。艾家一家倒也不是故意搞特殊

化,只是公社食堂在秋水洲西邊,艾家在秋水洲東邊,要走兩個小時。

黑燈瞎火,天又黑的早,黨支部那邊就破例許艾家一家人晚飯在家裏吃。

蔥炒蘿蔔、金針菇爆蛋、玉米清菇湯……

艾葉子吃着菜,心裏幸福得不行,瞥了眼坐在餐桌前一聲不吭的二哥,心裏暖暖的。

哎呀,二哥不愛說話,做菜卻是真的好,不知道會未來會便宜了哪家姑娘。

吃到一半,艾老爹問艾麗梅:“你們明天彙演嗎?”

“是。”艾麗梅忽然覺得心口有點堵,放下筷子,說,“老師的意思是,縣裏文工團的人會來看,如果滿意了,願意收,幾個星期後就會派人來我們縣裏考核。”

“好。”艾老爹點點頭,“盡力去!要是去不成,待家裏,我們一家人團聚,不分開!”

艾麗梅聽着這話,心裏輕松不少,卻是輕輕地說:“爸,我一定要去。我答應了葉子,會去更遠更廣闊的地方跳舞。”

艾老爹看着自己女兒,眉眼堅定而平靜,是下了決心的樣子,嘆着氣說:“麗梅,葉子年齡小,除了她,家裏就你一個女兒。你一走——”

“我來照顧葉子。”一聲不吭的艾溫華忽然開口,定定地看着艾老爹,“讓她去。”

大哥艾南卓輕輕咳了兩聲,拉長了語氣說:“我們人,在這個世界上,活的時間短,要為人民做貢獻!魯迅說,有一分……”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說不讓她去。”艾老爹哭笑不得,擺擺手,“年輕人啊,确實應該往外頭跑!跳舞,揚名立萬!”

“為人民服務。”艾麗梅糾正。

“對對對,為人民服務……”

艾葉子看一家人其樂融融,一個人抱着玉米清菇湯哼哧哼哧喝着。

鹽巴、蔗糖加的比例協調,玉米味醇,菇味清,甜而不膩,暖乎乎的。

艾葉子眯着眼看自家人熱火朝天地讨論文工團怎麽樣、宿舍好不好、每月工資多少,生活條件怎麽樣……

恍惚間有點困了,抱着大大的碗,咪嗚着眼,抱着艾麗梅一只手臂,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等艾葉子醒來的時候是深夜,自己正睡在床上。

她和艾麗梅睡的同一間房間,正對着門的床是她的,側對着門的床是艾麗梅的。

然而此刻,艾麗梅的床空了。

艾葉子裹着被子,踮着腳走到窗戶邊。

月光皎潔冷麗,清淩淩地淌過整個院子。

院子的角落是枯萎的花草,中心的泥土地空出一片。

月亮是聚光燈,枯草院落是觀衆,身形纖長的女孩穿着單薄修身的練功服,每一個踢腿、旋轉都簡潔有力,明亮自信的目光随着飛舞的指間飄蕩。

靜谧間只有舞蹈動作劃破空氣的聲音,艾葉子緊緊捂住嘴,壓住小聲的驚叫。

這是她這輩子看過最好看的一場舞。

“你三姐?你三姐淩晨三點就走了。”艾溫華擦着桌子,淡淡地說,“吃油餅嗎?還是面條?”

啊啊啊啊啊!為什麽這麽早!!

“不吃——”艾葉子腳抹油了般迅速噠噠噠跑到門口,使勁擰了兩下門栓才擰開,嘭地一下沖出門。

艾溫華微微皺眉,艾麗梅的彙演,她怎麽急成這樣?

艾葉子跑進一間棚屋,陳虎子已經在裏邊等她了。

看着艾葉子火急火燎的樣子,陳虎子皺了皺眉,嘴上仍然不饒人:“這麽晚才來?你是不是不打算去了?”

艾葉子瞪了他一眼,強調說:“現在才五點!彙演九點半才開始耶。”

陳虎子懶得理她,往棚屋外走去:“跟我來。就你那小短腿,不知道走多久才到。”

小……小短腿?

艾葉子拳頭硬了。

哐當哐當的聲音由遠及近,艾葉子眯起眼睛,看見一輛破破爛爛的深藍色拖拉機正穿過晨霧向她駛來。

陳虎子擡頭,對開拖拉機的人說:“謝謝溫伯伯。”一拉扶手,爬上拖拉機,從上之下看着艾葉子:“喂,要不要我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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