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秋水洲的知青全部被分配到東北邊的一群平房裏, 面對着一個湖泊，旁邊就是養豬場。
經過的人都得捏着鼻子走，快步跑到屋前, 一個健步鑽進去, 甩上門把臭氣趕在外頭。
艾葉子被艾麗梅抱着, 緊緊摟着艾麗梅的脖子, 笑嘻嘻地伸手白白嫩嫩的手玩着她又粗又亮的辮子。
艾麗梅輕輕拍了兩下她不老實的手，笑罵她：“不老實的。”
兩個人笑聲不斷地鬧着，沿着湖邊走到平房旁，剛拐過一個彎，就看見劉秋水提着個木頭食盒，低着頭捏着鼻子往裏邊沖。
艾麗梅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
艾葉子有點驚訝，她今天跟着艾麗梅來找王知青談三轉一響的事，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撞到劉秋水。
艾麗梅皺了皺眉, 正想往前走, 被艾葉子輕輕拉了下衣領。
“葉子？”艾麗梅低聲問。
“姐姐，我們先躲起來, 看看她想幹什麽。”艾葉子仰起頭看着艾麗梅，一臉嚴肅，小小聲地說，“我覺得她幹的應該不是什麽好事。”
艾麗梅沒有說話，腳步卻放輕了許多, 抄了條小路往後繞, 避開劉秋水的視線。
王知青住着的房子旁擺着個大水缸，恰好擋在門旁不遠的地方。
艾麗梅閃身, 剛在水缸後頭蹲好，把艾葉子輕輕放下來, 就聽劉秋水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是王立軒的聲音。
艾麗梅和艾葉子交換了個眼神，劉秋水果然是去找他的！
嘎吱一聲響，木門被劉秋水推開。
劉秋水怯怯地地說：“立軒，是我。”
“你怎麽來了！”屋內傳來王立軒的厲聲呵斥，驚得艾葉子渾身抖了抖。
自從艾葉子穿越過來，除了罵街的，她就沒聽其他人吼這麽大聲。
艾麗梅緊緊皺着眉，輕輕把艾葉子抱懷裏，用手罩住她小小的耳朵。
“我先說好了，我和你已經沒有半點關系！我說你腦子不清楚不是罵你，你看到當時艾麗梅那個表情沒有？要是我不這樣說，指不定他們一家怎麽折騰你呢！”
王立軒一口氣說了這一大長串，停下來喘着氣，“你要報複也別找我，找艾麗梅去！”
聽到王立軒這麽說，艾葉子明顯感覺罩着她耳朵的手猛的一顫。
不用看也知道，艾麗梅此時的臉色一定難看的緊了。
屋內傳來一陣輕輕的啜泣聲，顯然是劉秋水又哭了。
劉秋水帶着哭腔，顫唞着嗓音說：“不，立軒，你誤會了。我只是做了一碗擔擔面，想給你嘗嘗……”
“擔擔面？”王立軒的聲音頓時柔和下來。
“是。”劉秋水的聲音小了下去，要艾葉子豎起耳朵才能勉強聽清楚，“我拿宣傳隊的材料給你做的……是一種川菜，你嘗一嘗，可好吃了。”
“你先把門關上，臭死了。”
砰砰砰幾聲，劉秋水走到門前，把門關上了。
艾麗梅抱起艾葉子，走到門前，幹脆在門檻上坐下來。
木盒子放桌子上，啪的一聲響，緊接着又是瓷盤子碰木桌的聲音，應該是劉秋水把面條拿了出來。
“這是筷子……你嘗嘗，現在可以吃了。”
王立軒“嗯”了一聲，吸溜吸溜吃着面條。
艾葉子蹲在屋門前的門檻上，和艾麗梅兩個一起側過耳朵聽。
秋水洲的知青本來就沒幾個，這裏的氣味又難聞，大多數人都窩在家裏，也不怕有人剛好路過看見她們兩個。
就算看見了，也可以說是走累了坐下休息。
屋內一時半會沒人說話，艾葉子地數起了百無聊賴
“怎麽樣？”屋內傳來劉秋水小心翼翼的聲音，“好吃嗎？”
王立軒沒有回答，吸溜吸溜吃面的聲音沒有停，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條。
擔擔面酸酸辣辣的香氣混雜着養豬場的臭味，惡心的艾葉子連連幹嘔，捂着嘴使勁不發出響聲，艾麗梅輕輕拍着她的背，臉色同樣非常難看。
筷子放下的啪嗒一聲從虛掩着的門縫傳來。
屋裏靜了兩秒，艾葉子聽到王立軒勉強說：“還行。”
那就是很好吃的意思了。
“立軒……”劉秋水嬌滴滴地說。
屋裏傳來凳子摩攃地板的吱吱聲。
王立軒嫌惡地說：“別離我這麽近！”
砰砰幾聲響，還有布料摩挲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劉秋水整個人撲王立軒身上。
“立軒，你聽我說……”大概是劉秋水的臉埋王立軒懷裏，聲音有些悶，“艾麗梅是個婊子，她就純粹是看不起你。”
門外聽着的艾麗梅：……
王立軒沒有說話。
屋裏又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艾麗梅忽的就想捂住艾葉子的耳朵，艾葉子身子一縮，躲開了，乖巧一笑。
艾麗梅指着艾葉子，嘴唇微微抖着，但怕屋裏聽見，就算氣的直冒煙，卻也不敢使力氣，只能讓艾葉子聽着。
劉秋水輕輕哼了一聲，聲音越發嬌媚：“立軒，艾麗梅不會答應你的，她只是饞你的三轉一響……我來的路上都聽說了，艾家把你的小兩件都扣下來了……她以為自己去的了文工團就發達了……唔……別碰那裏！”
王立軒漫不經心地說：“她一個小姑娘，懂什麽發達不發達？還不是因為我和你的關系氣着我呢。我到時候哄她兩句，三轉一響都拿出來許諾了，再加上她家人勸她，她還不乖乖就範？”
劉秋水輕輕哼了一聲，聲音婉轉：“立軒啊，她艾麗梅行的，我就不行嗎？我哪點比不上她了？”
屋裏傳來一陣悶哼，大約是王立軒推了劉秋水一把。
王立軒憤憤地說：“那你倒是說，你哪點比得上她了？是你名聲比她強，還是你跳舞跳的比她好？現在整個村誰不說艾麗梅的好，以後眼看着是去縣城、幹大事的料。你呢，你能幹什麽？”
“立軒。”劉秋水半點不慌張，輕輕喘口氣，笑着說，“我煮的面好吃嗎？”
王立軒愣了一下，冷笑：“怎麽，你還想開面館子啊？還是當國營飯店的廚師？”
“都不是。”劉秋水笑聲連連，聽聲音又是一頭撲王立軒懷裏，“你想想看啊，我現在在宣傳隊做飯，指不定過兩天，縣裏頭來人，也把我調出去呢？而且我做菜好吃，那些之前說我不好的哪個不想巴着我，吃我的面呢……”
屋裏靜了靜，王立軒緩緩說：“你說的也有道理。”
“更重要的是，立軒，我愛你啊。”劉秋水的聲音仿佛軟成一攤水，輕輕一碰就能流一地，“立軒，我才不會像艾麗梅一樣輕賤你……哎呀，你真的好壞！”
王立軒的聲音低啞：“不要動……秋水，還是你對我好……”
屋裏又是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凳子哐地滑到地面也沒有人去扶，棉布之間摩挲和奇怪的水聲，夾雜着劉秋水斷斷續續……一些不可描述的聲音……
艾葉子不敢擡頭去看艾麗梅的臉色了，想了半天還是好奇，悄咪咪擡起頭瞅了一眼，就見……
艾麗梅滿臉飛紅，火速抓住這個機會，一手捂住艾葉子的耳朵把她摁懷裏，另一手提起艾葉子，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往前沖。
動靜很大，可顯然屋裏兩個人已經顧不上她們了。
風在艾葉子身邊呼嘯而過，艾葉子緊緊抱着艾麗梅的脖頸，整個人暈乎乎的，感覺之前勸劉秋水的話都白勸，狗改不了吃屎，貓改不了……
哦，侮辱貓和狗了。
這種有點利益就把原則底線忘得一幹二淨的傻x！
一直跑到艾家門口，艾麗梅才氣喘籲籲地停下來，坐在院子裏編鬥笠的艾子年看到她：“姐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還跑成這樣？哎哎哎別悶着葉子了，她臉都紫了！”
艾麗梅猛地松開手，艾葉子頓時失重往下落，吓得艾子年手上的鬥笠都掉了下去，沖過去抱住艾葉子，大聲叫：“姐你幹什麽啊！哥！爸！”
艾葉子被他們兩個一扔一接，只覺得整個人都快裂開了，小心髒都快從嘴裏跳出來。
而且艾子年抱小孩子的手法絕對是拎兔子學來的，艾葉子的肋骨被他勒得痛，掙紮着喊：“……疼。”
剛沖出門的艾溫華見狀，散步兩步跨到艾子年跟前，輕柔地把艾葉子抱懷裏，輕輕地哄着。
艾老爹看着艾麗梅，跺了跺腳，嘆着氣說：“慌什麽慌？你看看葉子，都成什麽樣了？我們讓你帶她跟你去，還以為以為你能照顧好她，結果呢？出了什麽事了？”
艾麗梅搖搖頭，直直看着艾南卓，央求着說：“大哥，你跟我來。我只想跟你說。”
艾南卓皺了皺眉，其他幾個人也嚴肅起來。
艾麗梅和二哥艾溫華年齡差不多，艾老爹比較忙，從小艾麗梅聽的都是大哥的話，由大哥照顧。
所以要說全家艾麗梅對誰有種特別的依賴，那只有艾南卓了。
看來是出了大事。
艾南卓點點頭，轉身進了堂屋裏，溫和地對艾麗梅說：“麗梅，你先進來吧。”
停了停，艾南卓看着其他人，嘆了口氣，緩緩說：“你們先待在院子裏，等我和麗梅說完話，再叫你們進來。”
其他人紛紛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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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邊半天沒有說完話，艾老爹幾次看着艾子年，不讓他偷偷溜門縫前偷聽。=
艾溫華扶着艾葉子，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喂籬笆裏的鴨子吃菜葉。
艾葉子看着鴨子争先恐後地伸着長長的橙黃色喙擠在一團，啪嗒啪嗒啄菜葉，樂得咯咯直笑。
艾溫華聲音罕見的柔和：“小心點，當心它們啄到你的手。”
話音剛落，艾葉子的手就被一只鴨子當成菜葉狠狠咬了一口，疼是不疼，驚的叫了一聲。
艾溫華把艾葉子抱起來，放小板凳上，輕輕揉着她的手指，無奈地說：“這麽不小心。”
艾老爹一手揪着艾子年的耳朵，啧啧說：“幸好沒讓她喂雞，不然手還不給啄出血來？”
艾溫華搖頭，靜靜地看着艾葉子，忽然問：“發生了什麽事？”
原本嗷嗷的叫的艾子年忽然不叫了，艾老爹也松開艾子年的耳朵，三個人一起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艾葉子。
艾葉子在他們灼灼目光下，想起之前那些……呃，不可描述的聲音，有點尴尬，為難地說：“這個……我還是覺得讓姐姐說比較好。”
就在這時，艾子年眼尖地看到了什麽，他指着院子外，高聲叫道：“看，是陳虎子和陳書記！”
幾個人沿着他的聲音看去，還真是！
陳虎子手上拎着只籠子，裏邊趴着一只餓得瘦骨嶙峋的大橘貓，和笑呵呵地陳書記一起沿着泥土碎石路走來。
艾葉子跳起來，興奮地說：“貓咪來啦，貓咪來啦！”
陳虎子推開院子門，把籠子遞艾葉子跟前，嫌棄地說：“我好不容易說服我爸讓他帶我來看你，結果你就關心貓咪？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艾葉子接過貓咪，興奮得直轉圈，伸出手指戳了戳大橘的毛，原本張牙舞爪的大橘餓得動都不想動。
“一天多喂它幾次，每次只喂一點點。”陳虎子說，“喂太多容易死。”
“沒問題！”艾葉子激動地看着籠子裏癱倒的大橘。
啊，前世她在城市根本沒法養貓咪，饞得不行……鄉下也有鄉下的好處。
“給它取個名字吧。”陳虎子看着艾葉子激動的樣子，嫌棄地說，“一只貓高興成這樣，沒見識的。”
艾葉子此時開心的很，沒理陳虎子的嘲諷，捧着籠子，說：“叫它虎子吧！你看它身上的條紋多像老虎！”
陳書記重重咳了一聲。
陳虎子：……
其他人：……
艾葉子全當沒看到，把籠子放地上，蹲在它前邊就碎碎叫了起來：“虎子虎子虎子！”
陳虎子：“我覺得不好。你看它瘦的和一片葉子似的，叫它葉子更好。葉子葉子葉子！”
艾葉子：“虎子虎子虎子！”
陳虎子：“葉子葉子葉子！”
艾子年怒了，叫嚷：“你們無聊不無聊！”
兩個人哼了一聲，一起瞪着艾子年。
陳書記又咳了兩聲，走到艾老爹跟前，笑眯眯地說：“今天虎子一定要我帶他來找你們家葉子玩，說是你們家葉子出了事，你們不讓
他出門。怎麽，出了什麽事啊？”
艾老爹重重嘆了一聲，說：“這事啊，說來話長……”
“哎，”陳書記笑了，指了指屋門，“話長，話長咱們到堂屋裏說吧？話說，你們怎麽全部都在院子裏頭？這多冷啊。老大老三呢？”
艾老爹頓了頓，為難地說：“堂屋裏——”
“艾麗梅！艾麗梅你給我滾出來！你搶我東西，你好不要臉！”
劉秋水歇斯底裏的聲音由遠而近，一院子的人都震驚地往外頭看見，就見劉秋水一邊罵一邊往院子這邊走來。
劉秋水聲音大的很，身後竟跟着十來個人，這些人艾葉子都不認識，想必是看熱鬧的鄉親。
敢情劉秋水這是喊了一路啊。
艾葉子的第一反應是，哦豁，劉秋水居然還有力氣自個走過來，看來身體挺好。
第二反應是，王立軒好像不行啊。
劉秋水罵的越來越難聽，越來越肆意：“你艾麗梅就是個婊砸，看中我立軒的錢就在我們之間挑撥離間！”
“你惡心，你不要臉，你這個賤骨頭！一邊嫌着我立軒，一邊還想獨吞他的三轉一響，你做夢去吧！”
劉秋水氣沉丹田，發出一聲介于尖叫和咆哮之間的聲音：“艾麗梅，你這個不要臉的，把王立軒給我的三轉一響還回來！”
劉秋水身後跟着的幾個人在後頭議論紛紛。
“三轉一響是給這個劉秋水的？怎麽回事？”
“聽劉秋水這樣說，好像是他們小兩口吵架了，艾麗梅趁機……”
“唉，好男被女争啊……”
……
這些話一出，艾子年氣的直跳腳，砰砰砰沖到院門前，推開院子的門就大罵：“你們都在議論着什麽東西！全部滾！全部滾！離我家遠一點！”
艾溫華沉聲：“子年，回來。”
艾子年猛地轉過頭，看着艾溫華，幾乎是悲怆地說：“哥！他們這樣說姐姐！”
“子年。”艾老爹放重了語氣，“回來。”
艾子年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了兩步，劉秋水就氣勢洶洶地往門口沖來。
就在這時，劉秋水忽然被一個人擋着。
那人小小的，穿着間蓬松的大紅色襖子，頭上夾着一個很漂亮的塑料蝴蝶發卡，睫毛卷曲着，膚色白皙水靈，就像一個從年畫上走下來的年娃娃。
是艾葉子。
“艾葉子，你別擋道啊。”劉秋水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艾葉子。
那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态。
緊接着，劉秋水身後的人群讓開一條道，穿着深綠色軍大衣、戴着副鐵絲框眼鏡，衣冠楚楚樣的王立軒從後邊走來，面帶微笑，想是有他支持，劉秋水才有這等底氣。
艾葉子一點兒也不緊張，天真地看着他們兩個，正當所有人都以為這小姑娘會說什麽驚人的話時，艾葉子伸出小小的手，把劉秋水往外邊推。
一步，兩步。
一直推到院子籬笆外，艾葉子當着所有人的面，把她推出了栅欄門。
劉秋水只覺得血沖向天靈蓋，忍着怒火說：“艾葉子，你這幾個意思！”
艾葉子眼鏡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雪白的小臉嚴肅，她伸出小手，白嫩的指頭指了指籠子裏有氣無力的橘貓，又指了指劉秋水，細聲細氣地說：“你好沒禮貌呀。小虎都知道進別人家要敲門，你不知道。”
人群被她的話逗得哄笑起來。
劉秋水忍着怒火，敷衍地敲了兩下籬笆門，問：“我這下可以進來了吧？”
艾葉子擋在籬笆跟前，一動不動，天真地看着劉秋水：“姐姐進來坐吧，我覺得姐姐應該累了呀？”
劉秋水握了握拳，冷冷地說：“你在說什麽？”
艾葉子說：“我今天和姐姐去找王知青，剛走到門口，還沒敲門，就聽到……”
王立軒和劉秋水一齊變了臉色！
“就聽到劉姐姐和王哥哥打架的聲音。”艾葉子歪着頭，迷惑地說，“我聽到你們在打架，劉姐姐好像很難受，還哭了……我以為劉姐姐應該被打得很糟糕耶。現在看起來……似乎沒什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