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3章

◎吻◎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當人們紛紛反應過來的時候,吳常已經剛趕過來,迅速放下禦攆的簾幔,并命一小隊人護送攆車離開。

故筝擡頭,那烽火臺上的身影已經不見。

今日開始,京城,乃至整個北鄢都要經歷一場改天換日的大動蕩,謝衍應該争分奪秒去部署了吧。

從吳常有條不紊的安排來看,他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聽身邊的人都在感嘆小公爺此舉簡直是膽大包天,肆意妄為,曲筝默默垂了睫。

謝衍在這個最不利的時間點弑君,是不是因為順安帝想抓她?

這個想法在曲筝心中一閃而過,并沒有時間發酵,現場亂起來了。

吳常已經帶人和才反應過來的蕭家軍對打,曲筝立刻協助段統領一起安排百姓疏散。

天徹底黑下來之前,曲筝看着百姓們都回了家,段統領派人将整個棚戶區圍起來,确保一個人都不能出去。

片刻之後,吳常帶人趕過來,他一臉殺氣,渾身是血,沖段統領點了點頭道,“都解決了,沒留活口。”

曲筝眸光一動,吳常口中說都解決的是蕭家軍,再結合段統領對棚戶區嚴密的守護,看樣子謝衍是想隐瞞順安帝離世的消息。

曲筝看了看吳常身後跟着的人,一場厮殺下來,原本精精神神的将士,此刻七零八落,渾身是傷。

這才是第一戰,後面的争戰還不知有多慘烈。

可是謝衍衆目睽睽之下親手射殺了順安帝,這件事瞞的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再難走的路,他只能咬牙走下去。

吳常和段統領交代完公爺的後續囑托,轉臉見站在一旁的曲筝神思不屬的,抱拳沖她道,“公爺在城樓機務處,我送大小姐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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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筝面色為難,不知沈澤他們有沒有着急,畢竟下船的時候她說把吳常送給謝衍就回去,可這都耽誤半天了。

吳常看出她的心思,建議道,“大小姐好歹去看看公爺,畫舫那邊我派人去說一聲。”

曲筝默默點頭,“好。”

曲筝回到城牆的時候,城門已閉,四周靜悄悄的,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上了城樓,走到烽火臺下的機務處,她擡眼,看謝衍彎弓站過的地方。

片刻之後,她深吸了一口氣,剛要敲門,木門“哐啷”一聲打開,一個軍醫模樣的人從裏面走出來,看見曲筝愣了一下,繼而和她身後的吳常對視一眼後,才側身讓出門來,道了一聲,“姑娘請。”

曲筝看到抱着藥箱的軍醫也恍惚了一下,本想問問謝衍怎麽了,聽到那個“請”字,又作罷,快步走了進去。

外堂是商議事的地方,曲筝掃視一圈見沒人,擡腳朝裏間走。

撩開一道簡單的布簾,她略略探了頭,一眼就看見謝衍半倚在行軍床頭,以帕捂嘴,悶悶輕咳。

“你受傷了?”曲筝放下門簾,走了進來,眼裏些微關切,很是令人動容。

謝衍聞聲視線和她一碰,不動聲色的将浸滿血漬的帕子藏到身後,輕笑道,“沒什麽大礙,不過一點咳疾。”

方才看到軍醫,曲筝以為他下戰場受了皮外傷,此刻聽說是咳疾,眉心不由得一皺。

謝衍體魄強健,鐵打的一般,上一世在一起五年,無論幾日幾夜不睡,他體力都分毫不減,且從來不會生病。

這一世倒是經常見他疲累,現在竟有了咳疾。

難道說重生後人的體質也會改變?

曲筝回憶了一下自己重生之後的身體,好像沒有什麽改變。

他為何改變如此之大?

謝衍見她站着愣神,拉着她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擔憂的問,“今日的事,有沒有吓着你?”

想起白日發生的事,曲筝心裏不由得一沉,垂眉耷眼道,“沒有。”

謝衍見她神情怏怏,就知她不願和自己說實話,歉聲道,“蕭家十萬大軍,五萬駐守在外靜待漁翁之利,剩餘五萬皆埋伏在京城,當時你若被陛下擄去,再想救出來就難了,實在是逼不得已才讓你親眼看到那麽血腥的場面。”

曲筝沒想到謝衍先道歉了,這卻也證實了她的猜測,他真的是為了她才殺了皇帝。

她才應該內疚,“如果我沒有送吳常他們回來,或者沒有去管圍城的百姓,是不是就不會造成這樣的局面?”

“嗯?”謝衍疑聲,“什麽樣的局面?”

曲筝心裏突然很難受,聲音也甕聲甕氣的,“讓你被千夫所指,萬人聲讨。”

那麽多雙眼睛看見了,謝衍射殺順安帝的事遲早得傳出去,屆時邊關的胡軍,各地的藩王,蕭家軍以及朝中百官,甚至老百姓,每個人都能找到理由審判他。

謝衍忍不住笑了,笑了兩聲又劇烈的咳嗽起來,曲筝慌忙起身幫他拍背。

謝衍順勢握住了她的手,濃黑的眸子柔柔的看着她,嘴角還噙着笑意,“我有你說的那麽慘麽?”

曲筝橫了他一眼,抽手坐回原處,很是不滿他這個時候的傲慢輕敵。

謝衍見小姑娘确實擔心,忙收斂笑意,認認真真的給她解釋,“你不必擔心,也不要自責,你都不知道幫了我多少,若不是你勸走了那些百姓,這場圍堵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耗到最後,只能兩敗俱傷,讓蕭國舅的計謀得逞。至于順安帝,德不配位,早就該死,是我心裏有執念,想讓他以皇帝的身份承認當年的錯誤,對着父母的牌位忏悔,這才讓他在龍椅上坐到現在,如今這種情況我卻要謝謝你。”

“謝我?”曲筝眨了眨眼水杏般的大眼睛,“謝我什麽?”

謝衍輕道,“謝謝你讓我看清自己以前的想法多麽狹隘,我只想着為父母報仇,卻沒想過讓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坐在皇位上,給百姓給北鄢帶來多少傷害,就說當前的狀況,他若不死,還不知道要多打多少冤枉仗,要死多少人。”

曲筝面色稍微好了一些,确實北鄢這麽多事都是順安帝攪出來的,只要他坐在那個位置上,北鄢的百姓就難得安寧。

“所以——”謝衍側過身躺着,英俊的五官直接逼到曲筝的眼前,“你就是我的福星,你一回來,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兩人離得很近,鼻尖幾乎碰在一起,曲筝下意識想逃,對方卻突然從背後勾住了她的腰,箍的更近,她目光被迫與他對視,避無可避。

一點洇紅悄悄從耳後爬出,雪腮半染。

曲筝驚惶看着男人水波翻動的深眸,感覺那像是一個深不可測的陷阱。

“曲筝筝。”男人沉穩的氣息悠悠傳渡過來,撲灑在她的臉上,她心慢跳一拍,仿佛預感到什麽,嬌眼輕輕轉了方向,只聽謝衍小心翼翼問道:“留下來好麽?”

曲筝無動于衷,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眼睛依然避着他的目光,只是低垂的長睫忍不住輕輕一顫。

“曲筝筝,不要逃避。”謝衍微側了頭,捉住她的目光,深邃的眸子湛湛的看着她,“留在上京,我們重新開始好麽?”

曲筝臉上的表情凝滞幾許,心裏沒有答案,對着謝衍那張殷切的臉,她目光突然一轉,嗔道,“你前日還巴不得我快快離京,現在又說挽留的話,有什麽意思?”

謝衍沒想到這姑娘心裏還有賬和他算,忍不住頂上她粉紅的鼻尖,磨磨牙道,“你以為我那樣做,很容易麽?”

上一世他有很多這樣的小動作,磨磨她的鼻尖,捏捏她的耳垂,這一世卻是第一次如此親密。

曲筝腮上的薄紅變成了兩朵紅雲。

謝衍看着她近在咫尺,嬌豔欲滴的雙唇,輕輕的滾了滾喉結。

兩人面前狹窄的空間裏,空氣變得稀薄、熾熱,本就唾手可得的距離還在一步步拉近,血液正沸騰翻湧,突然——當當當,外面傳來敲門聲,胡叔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公爺。”

曲筝像受驚的小鹿般迅速推開了他,乖乖在凳子上坐好。

謝衍抿了抿唇,沖門外道,“什麽事?”

胡叔站在門外心裏忍不住一驚,暗暗思忖,公爺這是不打算讓他進去,要他隔門回話?

他和公爺共事這麽久,這還是第一次被拒之門外。

好在胡叔也不是矯情之人,納悶了片刻就正色道,“陛下已經回到祈年殿,方公公代為傳話,明日召蕭家衆将領大殿議事,我們的三千精衛都已部署好,成敗就在明日一戰,方才軍醫說公爺身體虧缺嚴重,今夜請務必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謝衍輕輕揉了揉眉心,漫不經心的道了一聲,“知道了。”

一副惜字如金的樣子。

胡叔遲疑了片刻,以為公爺累了,不再打擾,轉身離開。

胡叔一走,謝衍再度向曲筝傾身,曲筝卻猛然站起來,一本正經道,“公爺明日還有大事,趕緊休息吧。”

謝衍無奈的躺回床上,難得負氣,“我不累。”

明明一臉倦色,還不承認,曲筝很少見他任性,心裏忍不住想笑,她扯開一床薄毯搭在他的身上,給他講道理,“明日一戰至關重要,你想想呀,不僅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将士們的命運,就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命運也都寄托在你身上,所以你可得早點休息,養好精神,明天你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謝衍自然清楚身上的擔子,可此刻經她口中一說,這擔子似乎更重了,內心無端生出一些叛逆,有點可憐的看着她道,“我不敢閉眼,拯救蒼生再偉大,也抵不過睜眼看不到你的痛苦。”

因為他目光足夠真誠,這肉麻的情話聽起來倒沒那麽滲人。

曲筝垂睫掩住內心的情緒,幫他掖了掖被角,輕聲道,“放心吧,我今夜不走。”

謝衍聽到這句話終于放心,他也真的是累極了,剛閉上眼,就睡着了。

曲筝聽着他清淺的呼吸聲,這才敢好好看他的臉。

這張臉還和從前一樣,修眉長目,鼻梁高挺,薄唇性感,只是鬓間的白發增添了一絲滄桑。

看到哪兩捋銀發,曲筝不禁又開始想,他的身體到底怎麽了?

*

翌日,寅時,天還未亮,謝衍醒來,第一眼就看見曲筝正打了一盆水進來。

他一瞬恍惚,仿佛又回到前世,每月十六的清晨,不管夜裏被他折騰的多累,她都提前起來伺候他梳洗。

曲筝将銅盆放到盆架上,一轉身就對上謝衍灼灼的目光,她垂了垂睫才輕聲問,“公爺要現在淨面麽?”

謝衍意态懶懶的“嗯”了一聲,本以為她會殷勤的托着打濕的毛巾過來幫他勻面,等了半響見那姑娘還雲淡風輕的站着,只好自己起身。

曲筝則完全沒在意到他的小心思,既沒有給他勻面的自覺,也不幫他更衣,她早就不是圍着男人打轉的女子了。

謝衍倒也沒有介意,自己穿上錦袍,咔噠一聲扣好玉帶後走過來,兩眼脈脈看着曲筝,看不夠似的,半晌才道,“等我回來?”

曲筝知道他今日去做的事将影響北鄢今後的政局,伸出纖纖玉指幫他正了正衣領,溫順的道了一聲,“好。”

謝衍眸色一深,沉沉看了她幾許,腳才像踩了漿糊似的緩緩後退半步,眼睛卻不離她的臉。

曲筝心虛的抖了下薄薄的雙肩,輕輕垂了眼。

男人預感到什麽似得,猛然又往回一步,身子幾乎和她貼在一起,雙手鷹爪般抓住她的肩頭,弓腰,唇輕輕印在她的額頭。

曲筝猝然擡頭,謝衍那雙狹長的眸子殷切的看着她,聲音一字一頓,仿佛想刻進她的骨血,“曲筝筝,等我!”

曲筝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點頭,又說了一遍,“好。”

謝衍這才轉身,不敢回頭的出了房間。

外面,吳常和胡叔都在等着,謝衍帶着他們下了城樓,突然朝運河的方向望了一眼,對吳常道,“曲家的畫舫一旦有任何動靜,立刻報給我。”

他還是覺得她答應的太順了。

囑托完,謝衍才進了城。

當天晚上吳常來報,曲筝被送回了曲府,曲家畫舫沒動。

第二天吳常又來報,曲家畫舫沒動。

謝衍這才安下心來,她應該是真的想留在京城了。

*

三月的江南,花紅柳綠,煙雨蒙蒙。

一艘不大的商船穩穩停在曲家碼頭,曲老爺和曲夫人親自迎接,看眼神是相當的激動。

船靠岸後,船艙打開,沈澤率先出來,後面是繡杏和織桃以及京城曲府的其他人。

船艙裏,曲筝對着蕭景行抱拳致謝道,“此次我曲家能安全回到江南,全賴少将軍一路護送,這份恩情我記下了。”

蕭景行看了曲筝一眼,臉別向一側,沉聲道,“你不必感謝我,我本來就不想待在京中。”

京中父親和謝衍正針鋒相對。

他可以理解父親的野心,卻接受不了他先勾結胡人,後又鼓動藩王,為了自己的利益,引狼入室。

他也沒有辦法站在謝衍那一邊。

故而當他聽到蕭家的探子說曲筝坐一輛商船離京時,在蕭家人動手之前,他先找到曲筝,并用自己的身份,一路護送她到揚州。

曲筝知道蕭景行和蕭國舅他們不是一路人,也能看懂他此刻憂郁的眼神。

他是一個将軍,如今北鄢支離破碎,處處戰亂,他一身功夫卻沒有用武之地,豈不可嘆。

她問,“那你後面打算怎麽辦?”

蕭景行看着遠處的江波道,“我自小在邊關長大,心裏就一個信念,絕不讓外族人踏進北鄢邊境,所以我決定了,我要去西北,和霍将軍一起打胡蠻子。”

曲筝深深被他的赤子之心感動,請他一定要保重自己。

蕭景行臨走時,轉身又看了一眼曲筝,臉上微微窘迫,“我當初還妄想和謝衍争搶你,現在卻知那時多麽自不量力,我要退出了,你不妨再考慮考慮他,這世間能為你弑君的,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他知道的,父親所有計謀得以實現的一個前提條件,就是在大長公主伸冤前,謝衍不會弑君,所以父親才敢慫恿皇帝做那些瘋狂的事,可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順安帝竟然要抓曲筝,這才被謝衍當場射殺。

由此可知,曲筝在謝衍心裏多重要。

這份氣魄和膽量,世間無出其右。

蕭景行正是看到這一點,才醒悟,在對曲筝的心意上,他永遠比不過謝衍。

曲筝看着蕭景行離去的背影,心裏久難平靜。

知道謝衍真的是為了她才殺了順安帝,她又何嘗不感動。

分別前的那個清晨,他一再懇求她別走,她面上答應,心裏卻如有千萬只白蟻啃噬。

重生之後,她的心門閉的太緊,只開了個小縫,卻又重新關上。

她不知道自己怕什麽,只知道自己要什麽。

她想要無拘無束的生活,不想再給心門一個枷鎖。

美麗的江南、久違的親朋、需要一生去好好侍奉的雙親,這些才是她重生後想要的生活。

而他在京城圖謀太大,她不應該待在那裏,成為他的負累。

他也該有他的自由。

此刻的分開看起來可能有點遺憾。

或許時間能證明她的選擇是對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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