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話
第十四話
蕭勁揚的表情劃過一瞬的茫然,接着他想到什麽,說:“因為剛才那女的?你也看見了我把她推開了,”他握住她手腕的幾道緊了幾分,“你不高興的話我把她叫進來……”
“不是因為她。”榮嘉蘿輕聲打斷,“不是因為這件事。”
蕭勁揚怔愣片刻,立時又想到了什麽,說:“因為我大學的事?你還是生氣?”他嘴唇發幹,嗓子也冒着絲絲澀意,“我是幹了些混賬事,你要還是覺得介意,那我……”
“不是,都不是。”
蕭勁揚倏然失語,垂下了頭,但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不肯松懈絲毫,不多時他再擡起來,神情是極力克制下一副粉飾太平的溫和,“你給我個理由。”
榮嘉蘿說:“不因為什麽,我只是覺得很累,我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厭倦這裏所有的一切。”
“也包括我?”他問。
榮嘉蘿卻沉默,抿着唇不語。
蕭勁揚迅速從沙發起來,直把她壓到牆上,動作間前額幾縷發絲垂落,掩住赤紅的眼尾,冷光寂寂的眼神帶着一絲倔強,他問:“不出聲是默認,還是不敢認?”
“說!!”
榮嘉蘿來之前就已經做足了任何準備,包括承受他勃然的暴怒,但她沒想過蕭勁揚會執着于這樣一個答案。
她別開臉,說道:“Leon,冷靜一點,我們好聚好散。”
蕭勁揚怒極反笑,“榮嘉蘿,你做夢!你敢不要我,就因為你厭了?”他咬牙笑出來時,眼裏仿佛洇着潮濕的霧,語氣越發陰沉,“那你那就想辦法重新喜歡上我!”
眼前的蕭勁揚蠻橫不可理喻。
反觀榮嘉蘿,從開到現在平靜得近乎絕情,她深吸一口氣,說:“退婚的事還是盡快通知家裏吧,我不想再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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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開蕭勁揚,往外走。
蕭勁揚冷漠的聲音傳來,“知不知道一旦退婚,對兩家來說意味着什麽?你單方面毀約,想過會把榮家置于什麽樣的境地麽?”
榮嘉蘿腳步微頓,仍是頭也不回地離開,應道:“我知道。”
榮嘉蘿緊走兩步離開包廂,直到把那扇門遠遠甩在身後,拐個彎,她扶着牆慢慢停下,深深喘了兩口氣才把令她窒息的情緒壓下去,然後直起腰繼續走。
出了酒店,走到停車的位置,正準備拉車門,就聽見身後急促追來的腳步聲。
榮嘉蘿一愣,想轉身時身後堅實的擁抱已經撞上來,兩只胳膊死死圈住她的腰,耳邊幾句低低的細碎的訴語。
“不分,我不分,你憑什麽自作主張?”
“Leon……”
“你忘了起先是你纏着我的?!”他壓抑着低吼,“憑什麽說變就變!”
榮嘉蘿發覺自己的喉嚨一再收緊,擠不出半個字。
蕭勁揚抓着她一只手擡起,緊緊壓住自己的眼睛和鼻梁。
“別這樣對我……”
“放過我Leon,不要再糾纏了。”
榮嘉蘿感覺自己的手背蹭到了一片濕意,伴随着她最後那句話,終于一發不可收拾,難以自抑地滾滾落下,從她的指縫流到掌心。
那晚榮嘉蘿離開回到自己的公寓後,足不出戶在家待了整整一個星期。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但她知道蕭勁揚沒有公布退婚的消息,因為網上沒有任何新聞,榮明遠也沒有着急忙慌地聯系她。
倒是有幾次,蕭勁揚深夜打電話過來,榮嘉蘿也沒有理會。
一周後,寇恩上門來找她,一進屋就看見客廳沙發坐着個陌生男人的時候,她猛一下沒反應過來,尤其男人風度翩翩還挺養眼。
幾秒後寇恩回過神,看向關門進來的榮嘉蘿,直接就問:“你這什麽情況?”
榮嘉蘿說:“這是我們公司的副總,任逢川。”
任逢川站起來朝寇恩點點頭,彬彬有禮說:“你們聊,我先走了。”
寇恩等人走了之後,欲言又止道:“嘉蘿,你跟他……”
榮嘉蘿解釋說:“我跟他很清白,而且人家有老婆的,我找他來,是商量怎麽處理手頭那些股份的事。”
寇恩聞言松了口氣,這才擡眼仔細打量榮嘉蘿,發現她除了臉色蒼白了點,其餘也沒什麽異樣,她默了下,說:“Leon不願意退婚,你打算怎麽辦?”
榮嘉蘿語調平平,“他不說,就換我來說。”
寇恩見她一副冷心冷肺态度,又想起近日蕭勁揚那副孤魂野鬼的模樣,心裏都有點不落忍了,忍不住提了句:“你知道Leon……最近過得怎樣麽?”
榮嘉蘿卻不願意聊這個,只說:“等事情結束,我就離開這裏。”
寇恩一眼就看出她在逃避,提都不敢提,是怕自己對蕭勁揚心軟。寇恩在這裏待沒多久就離開,走時似乎還想勸她點什麽,但最後還是閉了嘴。
到了第二天一早,寇恩又來了。
“走走走,跟我出去逛逛,別整天悶在家裏,你是退婚又不是殺人,門都不敢出了?找個地方先吃飯,看你都瘦了。”
榮嘉蘿回屋換身衣服出來,跟着寇恩出門。
寇恩開着車瞎晃蕩,最後在街上找了家餐廳吃了頓早飯,吃完早飯,寇恩開車去了拾渡公園。
榮嘉蘿下了車問:“來這幹嘛?”
寇恩上下瞧她兩眼,說:“看你沒什麽精神氣,來這逛逛,一會兒跟我蹦極去。”
榮嘉蘿奇怪,“怎麽突然想玩蹦極了?”
寇恩笑眯了眼,“之前我跟小男模來過一次,雙人跳,可刺激了,帶你來體會一下。”
榮嘉蘿邊跟着走邊問:“你跟他還有聯系?”
寇恩擺擺手,“早斷了,小朋友還在讀大學,我可不能誤人子弟,勸他好好讀書來着,大概是我給的太多了,他離開的時候還戀戀不舍呢。”
榮嘉蘿聞言只笑了笑。
兩人上了蹦極臺,榮嘉蘿還以為寇恩要和她雙人跳,結果寇恩剛穿上設備,臉色一變,說:“完了,早飯吃錯東西,肚子疼。”
這話把榮嘉蘿吓壞了,“要不要緊?要不去醫院?”
寇恩讓教練幫她脫下彈索,說:“不用,你先跳着,我上一趟洗手間。”
大概真的急,沒等榮嘉蘿再問,她一溜煙跑得沒影。
後面沒人排隊,教練問她等還是自己先跳。
榮嘉蘿扶着鐵欄杆,站在蹦極臺邊緣往下稍了一眼,高空俯瞰讓她一陣心悸,她趕緊擡頭,遼闊平緩的海面又讓她心情平和。
她回頭準備跟教練說想自己試試。
忽然腰間搭上來一只手臂,将她往懷裏緊密一扣。榮嘉蘿驚愣一擡頭,迎上對方垂落的平靜目光,晃神間又像一片洶湧的汪洋向她傾覆而來。
“你怎麽在這?”榮嘉蘿問。
“我和你一起跳。”蕭勁揚說這話時,語調裏沒什麽情緒,甚至嘴邊勾着一點笑。
榮嘉蘿卻聽得莫名心驚肉跳,“你……”
他低聲數數:“一,二——”
“等等!”
榮嘉蘿随着腰間的力道,整個人猛地往下墜落,但她腦子裏只有一個問題,他腳下戴彈索沒有?這個突如其來的意識讓她瞬間驚出一身冷汗,胳膊下意識抱緊他。
在下墜的過程中,榮嘉蘿腦海中閃過9歲的蕭勁揚拿着把剪刀,把花園裏整片玫瑰徹底毀滅的畫面,他親手栽種,親手殺了個幹淨,留下一地血腥。
如果注定要毀滅。
也不是不可以。
彈索繃到極致,猛一下将兩人往回拉扯。
在錯綜複雜充滿不确定性的無數條軌道裏,有那麽一瞬間,你我只剩生死交彙。
坐在接應的小皮筏上,榮嘉蘿因為大腦供血不足,一時頭昏眼花。蕭勁揚的情況好些,安靜的扶穩她,直到靠岸時抱她下來。
榮嘉蘿眼前慢慢回複清明,但剛才驚心動魄的懼意還在。
她二話不說,推開蕭勁揚就要走。
蕭勁揚卻抱着不肯放手,臉埋入她的頸窩,自顧自地說:“我很想你。”
海邊的風一陣一陣地吹,他含糊出口的四個字顯得破碎又可憐。
“Leon,那晚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
“我不接受!”
這就是榮嘉蘿阻止自己再聯系他的原因,他專橫起來蠻不講理,連扮可憐也是他不講道理的手段之一。
“你看看我,我是不是瘦了?”
他摟得很緊,榮嘉蘿根本看不見他瘦沒瘦,但力氣和以前一樣大。
這樣的蕭勁揚讓她不禁去猜想,他兒時初到蕭家的那段時光,是不是也曾經為了博得父親的關愛,扮過小可憐?
她回過神,問:“是你讓寇恩把我叫出來的?”
蕭勁揚不答,因為答案顯而易見。
榮嘉蘿說:“先放開我。”
他恍若未聞。
她又說:“這裏人很多,你要一直抱下去麽?”
找蹦極臺的工作人員要回随身物品後,蕭勁揚拉着她的手說:“陪我坐摩天輪。”
榮嘉蘿想拒絕,但幾次張嘴又沒法說出口,她不想大庭廣衆之下和他鬧得不可開交,索性就由着他去了。
上了摩天輪的座艙,榮嘉蘿坐下後,蕭勁揚選擇她對面的位置,在座艙緩緩上升的過程當中,他在一寸見方的秘密空間裏,一直安靜地注視着她。
榮嘉蘿則看着窗外的風景,故意無視他的目光。
沒一會兒他起身,單膝跪在她的身前,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紅絲絨盒,打開蓋子,裏面卡着一枚精致的鑽戒。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襯衫,簇新的白色領子襯得瘦削的下颌線利落幹淨。
蕭勁揚牽起她的手,冷薄的唇微微笑着說:“求完婚我們就去領證,婚禮後面再補辦。”
榮嘉蘿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蕭勁揚。”
他忽然冷着聲說:“不要連名帶姓喊我的名字,我不喜歡。”
因為她第一次喊他全名的那晚,下一秒就和他提了解除婚約。
這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
蕭勁揚也不在乎她答不答應了,抓着她的手就強行把戒指套進去,放在唇邊印上一吻,一絲不茍的樣子像完成一樁莊嚴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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