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話

第十六話

那晚深夜,榮嘉蘿回到家不久,就在自己的私人賬號上公布了退婚的消息。

媒體聞着味第一時間紛紛轉發或截圖報道,這則消息在瞬息間走遍全網。

但因為是私人賬號且單方面發布的消息,而且蕭勁揚目前為止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媒體表示真實性存疑,更傾向于是小兩口鬧別扭,女方意氣用事。

當時蕭勁揚的車就停在環海公路邊上,他凝着神,反複讀着她那句“昔日共有,餘望各安”,手機屏幕的幽冷清亮映着他的臉,孤光裏一片如寂的疏淡。

息屏時一聲輕響,剩下遠處潮聲更疊。

如榮嘉蘿所料,不出半個小時,榮明遠就氣急敗壞地給她打電話了,厲聲質問她發什麽瘋!

“你這是毀約!你知不知道這樣會給榮氏帶來什麽後果?!我不管你是鬧什麽情緒,現在立刻給我撤回消息,把事情給我處理好,否則我榮家就當沒你這個人,以後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榮嘉蘿掐了通話,直接關機。

剛才蕭勁揚送她回來時,眼見她走得幹脆,絲毫不留念。他又後悔了,立刻下車把人拽回來,大概是真沒轍了,颠來倒去說的還是那些話。

“你真這麽狠心?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榮嘉蘿只是靜靜看着他,多說無益,她只能冷處理。

蕭勁揚咬咬牙,有些孩子氣地口不擇言:“榮嘉蘿,你就是自私!你一直在騙我!”他咽着嗓子低聲吼道:“你騙了多少個男人?!”

“我是自私,所以別糾纏了,對誰都好。”

“誰說我好了?你想要的時候伏小做低,現在不要了就當我是狗一樣說棄就棄?憑什麽?你憑什麽——”

說到後面,他漂亮的眼睛濕漉漉的,淚珠挂在了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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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怎麽不知道他是個愛哭鬼?

整天心高氣傲,一副野性難馴的嚣張勁,還以為有多橫。

榮嘉蘿擡手擦了擦他的臉。

蕭勁揚攥住了她的手,剛以為她終于有點心軟,就聽見她說。

“回去吧,別再來了。”

蕭勁揚猛地一怔,她就輕松脫了手。

接下來幾天,榮嘉蘿依然斷絕和外界的所有聯系,她搬到了寇恩的小別墅裏,原來的公寓早已經挂牌出售,榮氏的股份也已經托任逢川幫忙出手給了公司股東。

一個和榮明遠狼狽為奸又互相算計的老股東。

這幾天外界關于蕭榮兩家退婚的事,鬧得沸沸揚揚。

榮明遠原本還能心存僥幸,打算和老蕭總先周旋一段時間。

結果沒幾天,老蕭總打電話讓兒子回來,蕭勁揚回到家,當面就承認了退婚的事。

蕭勁揚根本懶得管榮氏的死活,他只在乎榮嘉蘿會因此遭遇到榮明遠怎樣的對待,他讓秦光幫忙打聽一下消息。

結果秦光說沒有找到榮嘉蘿的行蹤。

而且榮家那邊已經人仰馬翻亂了套,也不知道榮嘉蘿去了哪。

蕭勁揚不願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自己會犯賤到這種地步。

榮明遠找不到榮嘉蘿,他确實松了一口氣。

沒多久,蕭家那邊就宣布終止一切和榮氏的合作項目,所以因毀約造成的損失,均由毀約方榮氏一力賠償。

聽說榮明遠短短幾天內,四處奔走,頭發都熬白了。

榮明遠甚至求到了蕭勁揚跟前來,“嘉蘿只是在鬧脾氣,我回去一定勸勸她,她就是近來過得太舒服了,開始不識好歹,任性胡來,我教出這樣的女兒實在慚愧,臉都給她丢盡了!勁揚,看在叔叔和你爸認識多年的份上……”

蕭勁揚打斷道:“叔叔,不是我不給你機會,這件事算起來也是我和她的感情問題,你不用來當說客,事情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只是,你得讓她來。”

事情過去半個月,榮明遠卻一點也沒有打聽到榮嘉蘿的消息,所以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原本就喪氣的面容更是一點點灰敗。

片刻後,他又勉強打起精神,“要不,你考慮一下我們嘉禾?”

蕭勁揚聽到這,忽然就笑了。

他在想,榮嘉蘿從小究竟生活在一個怎樣令人匪夷所思的環境下?

也是萬幸,居然沒有長歪?

事情塵埃落定已經是一個月後。

外界的注意力在五花八門的娛樂八卦中漸漸迷失轉移。

蕭勁揚那晚得空,被秦光半迫着去了酒吧。

這一個月來,蕭勁揚如同一灘死水,情緒平淡得毫無波瀾,每天忙起來就去公司,閑下來就悶在家裏,生活暗無天日。

有幾回秦光過去找他,看見他眼下淡淡青黑,整個人毫無生機,和他說話也是反應遲鈍。

有時候甚至連話都懶得應,只盯着虛無的某一處走神。

秦光看得心裏不是滋味。

活了快三十年了,誰還沒嘗過愛情的苦?但也沒見誰和他這樣,沒日沒夜地失魂落魄。

像魂斷奈何的失心鬼。

“差不多得了,我跟你保證,不出三個月你這丢魂症絕對緩解,”秦光找個泊車位,停好車,“再有個半年,你就根治了,到時候反過來你還會恥笑今天的自己,為個女人要死要活……”

他話還沒說完,副駕座的蕭勁揚急如風火跑下車。

秦光吓了一跳趕緊下車追過去,遠遠就看見蕭勁揚拉住一個身材曼細女人的手,秦光哂笑:“我說什麽來着……”

只見女人轉過來,驚慌失措的樣子,“你幹嘛?”

蕭勁揚表情忽地怔忪,立時松了手,“對不起,認錯人了。”

秦光沒心沒肺的笑容慢慢收斂,抿着唇一搖頭,幽幽嘆了口氣。

進了包廂,蕭勁揚興致缺缺,不聲不響只喝悶酒。

秦光見他這樣,感覺自己一顆心就跟被人胖揍一頓腫起來,漲得難受,還堵住了氣管有點窒息,他打了個電話,問還有多久到。

那邊說了句什麽,他就挂了。

半個小時後寇恩推門進來,看見包廂內的情形,當下腳步一滞,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心疼蕭勁揚,她以前很煩蕭勁揚的放浪和無所謂,一副臭脾氣誰也看不起。

秦光見她來了,酒杯一擱,大聲道:“反正我不管了,榮嘉蘿去了哪,你趕緊老實交代!”

蕭勁揚一臉靜默等她開口,無波無瀾的表現下又開始翻起暗湧。

寇恩倚在門邊抱着胸,說:“嘉蘿走了,她出國了。”

秦光下意識去觀察蕭勁揚的反應,發現他跟塊石頭似的一動不動,陰影遮住他的表情,晦澀不定。

半晌後蕭勁揚低聲傳來:“麻煩都出去,讓我靜一下。”

秦光趕緊招呼所有人出去,離開前順便拉了寇恩一把,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包廂內傳來一陣玻璃碎地的爆裂聲。

寇恩眉頭驀地一跳。

兩人在走廊盡頭停下,秦光深吸兩口氣,陰陽怪氣地罵道:“榮大小姐手段夠可以的啊!把人搞成這副樣子,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以前怎麽不知道她這麽潇灑呢?”

寇恩聽不得半句有損榮嘉蘿的話,也大聲說:“你懂個屁!少在這裝得自己多正人君子,從小到大游戲感情的事你也沒少幹啊,怎麽火燒到自己屁股上了,知道疼了?”

秦光臉色陰沉,“我游戲感情?是,我是沒你看得淡,不走心只走腎麽,你手裏的男人一抓一大把,這幾年挑花眼了吧?”

寇恩冷笑,索性破罐破摔,“我跟他們你情我願,誰也不負誰,總比某些人花心蘿蔔亂炖地好。”

半夜的時候,蕭勁揚發了高燒。

其實晚上回去的時候,溫叔就瞧見他臉色不對勁,所以半夜特地去他房間确認了一下,這才發現他燒得稀裏糊塗,嘴裏不知道念叨些什麽。

這場高燒反反複複,吓壞一衆人。

不過也正是這場高燒,終于把人給燒清醒了,把這些天壓在心底久驅不散的固執情緒,好似放了一把火給燒了個精光。

最開心的是秦光,一開始他還不信,以為蕭勁揚在逞強,不過這幾天發現他表現如常,該吃吃該喝喝,也能玩笑也能罵人,他高興得恨不得拉一連炮仗喜告天下。

病房裏,蕭勁揚見他端着一張喜滋滋的臉看自己,問道:“有病?”

秦光老淚縱橫,頻頻說:“燒得好啊,終于把你給燒回來了。”

蕭勁揚說:“有病吃藥,沒病就滾出去給我辦出院。”

秦少爺如今聽他奚落,心裏不知道多舒坦,屁颠屁颠就去了。

榮嘉蘿離開一年後。

寇恩和她通電話,聊着聊着就提起了蕭勁揚的近況。

“他過得還不錯。”寇恩語氣淡淡,“酒吧會所照樣沒少去,花天酒地的德性一點沒變,當然值得誇一句,事業也發展得不錯,眼光太毒了,投什麽賺什麽,你說這算不算置之死地而後生?突然就開竅了。”

榮嘉蘿說:“我置他死地麽?”

寇恩哈哈一笑,“就是個比喻。”

“只要他能過回以前的生活就好。”

“也不算是……”

“什麽意思?”榮嘉蘿問。

寇恩支支吾吾,“以前他玩歸玩,但是從來不愛靠近女人,覺得女人一根頭發絲都不可信,恨不得離出八丈遠……現在嘛,身邊全是莺莺燕燕。”

榮嘉蘿一愣,沒有說話。

寇恩繼續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傷透了心,也開始游戲人間了。”

榮嘉蘿卻冷心冷肺地說:“我有那麽大的本事麽?不過是時機到了,越來越愛玩罷了。”

說就聽見手機那頭的寇恩慢悠悠哼笑一聲。

榮嘉蘿問:“笑什麽?”

寇恩涼風涼語,“哎呀,不會是吃醋了吧?”

榮嘉蘿說:“我說的不對麽?”

寇恩挺贊同,“也是啊,男人自己要變壞,憑什麽拿女人當借口?古時候那幫男人天天把紅顏禍水挂在嘴邊,也不嫌害臊。”

榮嘉蘿出國的第二年。

寇恩告訴她,蕭勁揚喝酒應酬把自己喝進醫院了,“跟不要命了似的,他以前可最讨厭這種場合,按理說誰敢不給他小蕭總面子?何至于喝成這樣?”

榮嘉蘿問:“那他沒事吧?”

寇恩說:“人是沒事了,但秦光發了好大的火,因為蕭勁揚醉得稀裏糊塗的,還叫了你的名字。哎喲你是沒看見秦光那張恨鐵不成鋼的臉,樂死我了,死樣,先前還跟我叫板呢!”

榮嘉蘿卻笑不出來,默了默說:“寇恩,以後別跟我說他的事了。”

寇恩一下噤聲,半天後才應:“你還真是……”

真是什麽?

冷漠?無情?鐵石心腸?

在第三年,寇恩突然打了個電話給她,事隔一年又提起了蕭勁揚,說:“嘉蘿,蕭勁揚可能要訂婚了。”

榮嘉蘿腦子了空白一晌。

“那就,祝他幸福吧。”

打完電話才發現自己手心發冷,她愣在那,久久無法回神。

算了,不是早就決定放下了麽?

榮嘉蘿是被外面的敲門聲給喊清醒過來的,她回頭看見進來的人,一笑:“媽。”

莊粵端着杯牛奶進來給她,溫聲說:“喝完早點休息,別再熬夜了,工作沒有完的時候,但身體總有熬完的一天,千萬別不重視。”

榮嘉蘿握着牛奶,又在發呆。

莊粵沒發現她的異樣,冷不丁問了句:“嘉蘿,想不想回國?”

榮嘉蘿一時沒反應過來,回神後又靜默許久,說:“媽,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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