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話

第十七話

榮嘉蘿以為媽媽知道國內的事,在勸她回去。

結果莊粵坐下來,跟她說:“是媽媽工作上有調動,其實去年就在為回國做準備了,因為這邊總部的事情沒處理完,所以才拖到現在,國內分公司因為人事變動的緣故,領導派我過去主持大局。”

她又說:“當然,如果你暫時還不想回國,媽媽也不會強迫你,還有大半個月,你想清楚自己拿主意,”

榮嘉蘿在房間裏考慮了一夜,考慮到最後,發現都不知道自己在顧慮些什麽,索性想開了,第二天一早就和莊粵說一起回國。

榮嘉蘿遞了辭呈沒那麽快離職。

所以莊粵在這邊的事情處理定了,國內那邊又等不及,她提前一星期離開。

莊粵回國那天,是寇恩來接機。

寇恩在航站樓等着,老遠就看見一道高挑的身影,穿着件墨綠色的呢大衣,幹練優雅的落肩半長發,淡紅唇,攜一身深秋的清飒,笑容和煦,推着行李箱過來。

“粵姨你是越來越年輕了?”寇恩差點看迷了眼,接過行李箱說:“走,吃飯去,包廂都訂好了,還有住的地方我也安排妥了。”

“還是這麽能幹啊。”莊粵笑了笑。

寇恩開着車去了自己常去的飯店。

在車上,莊粵卻忽然提起了蕭勁揚,“那位蕭家的大少爺,聽說要訂婚了?”

寇恩一愣,“是吧……怎麽了?”

莊粵安靜片刻,說:“訂婚了也好,省得嘉蘿再牽心挂腸。”

寇恩有些驚訝,“我還以為嘉蘿對他就算有喜歡,也早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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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粵笑着感嘆,“這丫頭就這點不夠像我。”

寇恩聞言都想抹汗了,“粵姨,嘉蘿處事已經夠冷靜了,當初可是說走就走的,像您這種屬于不墜愛河的智者,世間少有。”

到了停車場,下車時寇恩挽着莊粵的胳膊,兩人聊着天呢,寇恩沒想到會這麽湊巧,直接就和飯店裏出來的秦光迎面相逢,接着下一秒就看見後邊不緊不慢的蕭勁揚。

估計是剛應酬完,他一身利落的西裝,表情疏淡,正接過侍應生遞過來的黑色大衣。

這幾年蕭勁揚越發沉穩,也越來越寡冷少言,有時候寇恩見了他,會有一種仿若隔世的恍惚。

寇恩停下腳步,因為秦光看見她了,正往這裏來,很快注意到她旁邊的女士,他奇怪地挑了下眉。

秦光原本還吊兒郎當的,但因為寇恩旁邊的人看着像個有身份的長輩,一時不好再沒遮沒攔,幹巴巴問候了句:“吃法呢?”

沒多會兒蕭勁揚也走了過來,看了對面一眼,不冷不熱不大在意。

寇恩清清嗓子,帶着點正式且字正腔圓的口吻說:“粵姨,這位是秦光,我發小,這位,姓蕭,蕭勁揚。”

秦光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有些摸不着頭腦,以為她今天又發什瘋。

對面的女人已經伸出手,說:“你好,我姓莊。”

秦光趕緊伸手回握,“你好,莊……莊女士。”

莊粵又轉向了蕭勁揚,特意瞧了他一會兒,笑着伸手。

蕭勁揚也被這雲裏霧裏的氣氛弄得心下一疑,仍是禮貌地握了一下,“幸會。”

寇恩沒有多言,只說:“我們進去了。”就拉着莊粵走了。

蕭勁揚不甚在意點點頭,擡步就走。

到了車旁,他拉車門時後知後覺地一頓,回頭望一眼,轉身就想往回走。

秦光一頭霧水追着上去,“幹嘛你?”

蕭勁揚只邁了幾步就停下,看着飯店門口的方向說:“你覺不覺得這個莊女士……”他默一下才說:“有點眼熟?”

“眼熟?”秦光撩開西裝掐着腰,稍作回想,慢慢表情有了頓悟,拿眼瞟一眼身旁的人,小心翼翼說:“是和榮嘉蘿有幾分像……可你不至于吧?那莊女士一看至少比你大兩輪,你可別誤入歧途啊。”

蕭勁揚轉頭看他一眼,沒理會,月下神色沉如水。

一個星期後,榮嘉蘿在那邊的工作交接完畢,即刻就動身回國。

她下飛機時已經是深夜,莊粵開着車去接她,回到家她累得眼皮發沉,飯都不吃,洗個澡就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莊粵去公司前給她留了早餐。

榮嘉蘿坐在餐桌旁,吃着三明治拿手機刷新聞,刷着刷着首頁就出現了蕭勁揚的消息。

新聞裏提到的是,蕭勁揚和吳氏二小姐近日同赴巴黎看展剛回國,想來兩位好事将近雲雲……

榮嘉蘿只看一眼就息屏,專心吃早餐。

兩天後的上午,寇恩過來找她,像是有事,但又不明說,旁敲側擊地問:“剛回來有什麽打算?是找工作,還是先歇一歇?”

榮嘉蘿吃着她帶來的紅絲絨蛋糕,說:“不歇了,賺錢要緊。”

寇恩坐近幾分,臉上盈着笑,“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們工作室?我正缺個合夥人,當然你不想合夥,來我這當職業經理人也行,替我管管公司。”

榮嘉蘿沒有拒絕,正在考慮。

寇恩趁熱打鐵,拉着她從沙發起來,說:“自個兒在這想破頭也沒用,走,上我那看看去,視察視察。”

榮嘉蘿笑了說:“我視察什麽?”

寇恩推她進屋換衣服,“就當做調研了。”

榮嘉蘿左右閑着,依言就去了。

寇恩的工作室位處郊區的一座文化園,獨門獨戶,設計得獨特美觀。

大門有人進來,前臺擡頭見是老板,趕緊打聲招呼,然後目光好奇地順着兩人遠走的背影瞧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給人打短信。

——秦總,我們老板來了,今天沒有陌生男人跟着,只來了一位漂亮的女士。

秦光收到短信,随手就打了句:能有多漂亮?

前臺看見回複,悄悄離崗潛去了寇恩的辦公室,隔着玻璃偷拍了一張,立刻給秦光發過去。

秦光手機一響,拿起來看,忽然就從大班椅上蹦起來,他盯着照片拿手指放大,再放大,終于是看清了那對清致的眉眼。

他掐着腰在辦公室來回踱步,想定以後拿上西裝出門,開車去了蕭勁揚那裏。

到的時候,蕭勁揚剛開完會,一堆文件等着處理。

秦光就這麽無所事事地坐在沙發,煩得抖腿,期間已經進出了兩個部門領導做完彙報。

蕭勁揚擡頭問:“你有事沒事?”

秦光神色隐晦地憋了半天,放下腿說:“榮嘉蘿回來了你知道麽?”

蕭勁揚聞言只微愣,随即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

秦光挺一時摸不懂他的意思,直了腰板說:“我說,你可別又犯傻,她能要你半條命,她就能要走你剩下半條命。”

蕭勁揚沒搭腔,沉着眉拿筆簽字。

秦光起身走到他跟前,隔着一張大班桌,“聽兄弟一句勸,遠離這個女人,我保證你活到九十九四代同堂,Leon,咱惜點命成麽?”

蕭勁揚卻嫌他聒噪,“沒別的事就走吧,我一會兒還有會。”

秦光想來想去不得勁,拍着桌子威脅,“你今天要是不答應我,我現在就上頂層天臺,我從天臺跳下去!”

蕭勁揚扔下文件,靠着椅背說:“我又不是賤得慌,用得着你操心?”

秦光得他一句話卻仍是憂慮重重,“你發誓。”

蕭勁揚沒發誓,撥內線讓兩個助理進來把秦光架走了。

風平浪靜了幾天之後,寇恩那裏卻出了事。

就在寇恩準備出國簽合同這一天,那邊合作商發來致歉信,說那批進口的新型布料因不可抗因素,暫時無法出貨。

寇恩皺着眉問:“什麽不可抗因素?”

助理搖頭,“沒說,我聽他們的意思就是不能供貨了。”

“不能供貨?”寇恩一臉錯愕,“那什麽時候恢複?”

助理仍是搖頭,“他們沒給确定時間。恩姐,我看他們是打算爽約了。”

“這幫洋鬼子!”寇恩氣急敗壞。

這批貨當時寇恩也是費盡心機才找到的渠道,現在要再找可不容易,能不能找到更是難說,而且客戶那邊工期都定下來了,到時候沒法按時交貨,那她的招牌可就砸了。

寇恩急得上火。

這時助理想到了什麽,說:“恩姐,你要不試試找萬揚的蕭總幫忙?”

寇恩說:“蕭勁揚?”

助理點點頭,“他人面廣,而且他旗下公司有部分業務經常和國外那些奢侈品牌合作,應該有這方面的人脈。你跟他不是老相識麽?打個電話問一下呗。”

寇恩也是實在沒辦法才求到蕭勁揚跟前去,結果一個電話打過去,人家壓根不念情面,這就是寇恩不喜歡和他來往的原因。

拽個屁!

蕭勁揚惹出寇恩一肚子氣,又繞回來說:“也不是不能幫,你讓她來。”

這個“她”字一出,寇恩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誰,這回終于有了點底氣,“消息夠靈通啊,什麽時候知道的?”

蕭勁揚淡聲說:“別浪費時間,你等不起。”

說完就挂線。

這下又把寇恩給惹得火冒三丈,在辦公室裏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最後還是夾着尾巴去找榮嘉蘿。

榮嘉蘿聞言,說:“我出面?這合适麽?”

這一上午寇恩已經急得嘴巴起燎泡了,“有什麽不合适的?你是覺得他有了未婚妻,自己就該避嫌?可是你心裏坦蕩怕什麽?再說他都有未婚妻了,就證明已經放下你了,你也已經放下他了,你倆三年沒見,該釋然了吧?”

榮嘉蘿聽着也覺得有道理,“但是為什麽要我出面?你的面子他都不給,我還能使喚得動他?”

寇恩腦子轉一轉,又開始瞎扯,“老情人嘛,彼此釋懷了但總還有點情分在。”

榮嘉蘿仍是猶豫,“你就不怕,他心裏還介意着過去,我這一出面就給你搞砸了?”

寇恩拍胸口保證,“絕對不會!你是我最後的底牌了,嘉蘿,求求你了。”

榮嘉蘿無法,勉強答應,“我努力完成任務吧,但他的脾氣你也要有點數。”

寇恩感動得痛哭流涕,“有數有數!太有數了!”

她一顆心總算安回肚子裏。

那晚寇恩開車親自送榮嘉蘿出門,去蕭勁揚所在的一家私人會所。

到了門口,榮嘉蘿仍是不放心問:“你跟他說過了吧?”

寇恩點頭如搗蒜,“說了說了,直接上去就成,我在樓下等你,對了,”她從包包裏拿了張卡,“這是這裏的會員卡,持卡入內。”

也是蕭勁揚找人遞給她的。

榮嘉蘿拿着卡下車。她今天剛出門面試,穿了身職業裝,襯衫搭一條及膝小裙,深秋天寒,外面又搭了件杏粉色大衣。

背影細袅袅,跟一陣雲煙似的。

榮嘉蘿讓人領着上了7樓,到了包廂門前,兩扇厚重的浮雕大門,榮嘉蘿摸摸自己汗濕的手心,還是緊張的。

門霍然一開,侍應生請她進去。

榮嘉蘿定了定神,一進去就看見左手邊明亮寬敞的會客室,中式的裝潢,複古樣式的地毯,兩排太師椅上幾張陌生面孔。

座上有人調笑:“這又是誰惹的風月債?都找上門來了?”

榮嘉蘿腳步微頓,看見座首背對着門口的那道背影,身形挺括清拔,聞聲卻不動,她從座尾繞過去,總算看得一清二楚,他事不關己垂着眼,淡漠的表情下是越發冷肅鋒利的疏離感。

雙唇似笑非笑的弧度又莫名桀骜。

“小姐,你找誰啊?”

榮嘉蘿說:“我找蕭總。”

“蕭……”那人下意識望過去,只見蕭勁揚已經擡起了頭,正用一種玩味又冷淡的神情看着兩丈遠的女人。

會客室裏一時陷入詭異的靜谧。

蕭勁揚由始至終不出聲,其餘人不明狀況,就更不能貿然出聲,但一個個卻興致頗濃地旁觀,互相遞眼神。

榮嘉蘿沒料到這裏會有別人,她想了想,自己是來求人辦事的,得做個姿态出來才行,于是慢慢上前幾步,開口:“蕭……”

“先坐。”蕭勁揚打斷。

榮嘉蘿四下一瞧,只有他身旁留了個空位,于是走過去坐下。

期間她往蕭勁揚的右手一瞥,中指帶着一枚紅寶石指環。

但不是她送的那一枚。

榮嘉蘿走着神,等她反應過來,會客廳裏除了蕭勁揚,其餘人紛紛起身離座,她以為這些人準備要離開,結果一個兩個往右側那一間去了,這裏和那邊隔着一連屏風,看不見那些人幹什麽。

但沒一會兒就聽見麻将撞擊的細碎聲,伴随幾聲笑罵。

榮嘉蘿一回頭,發現蕭勁揚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正專心擺弄他那枚紅寶石指環,被禁锢的長指有一種既優雅又張揚的豔麗情調。

她心裏謹記寇恩那句“彼此釋懷”的話,頓了頓就主動說:“好久不見。”

蕭勁揚聽得冷笑,“你來找我敘舊?”

他這副拒人千裏的樣子是最不好交流的情況,榮嘉蘿索性也不和他假惺惺,直言:“寇恩要的那批貨,你能不能幫個忙?”

蕭勁揚靠向椅背翹着二郎腿,轉動着指環說:“你這可不是求人辦事的态度。”

榮嘉蘿猜到會這樣,她給小茶幾上的杯子倒上茶,兩只手遞過去,“蕭總,要不是事出緊急實在沒辦法,我們也不會到您跟前打擾,既然您有門路,還希望您高擡手幫個忙。”

蕭勁揚的目光在她臉上定了片刻,說:“非親非故,你拿什麽讓我心甘情願幫你?”

榮嘉蘿正想說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但又怕說了更惹他不快,一時就猶豫了。

蕭勁揚出言諷刺,“又或者,三年前那一套再拿出來用?”

榮嘉蘿也不是不能受他挖苦為難,來之前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那你說吧,要怎樣才肯幫忙?道歉可以,賠罪也行,你高興就好。”

蕭勁揚拿下她手裏的杯子,站起來拉上她一起,又湊近她耳邊冷聲低語:“這幾年不少人來求我,但怎麽求從來不用我教,今天就看在以前的份上,我教教你怎麽求人。”

榮嘉蘿被他拉着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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