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顧生後悔

顧生後悔

“沒有，我是說，我沒有對他有怨，都是一家人，有什麽怨不怨的，方才是他扶着我，我沒有站好差點摔了。”

林父眉頭舒展，結合那時候的姿勢，這樣說也能說得通，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兒子，他終是想起來這是他寄予厚望的孩子。

“你起來吧。”他出聲道，父母就是父母，哪怕做錯了事也不會向孩子道歉。

因為這事冤枉了孩子，他的心裏也是別扭，說到底還是因為不是親娘，若是親娘，他是怎麽也不會這樣想的。

心裏頓時生了許多愧疚，看着地上木盒中的銀錢，他道：“這些錢既然是你自己賺的，你就收着，讀書用錢多，你……”

說到這兒，他又想起來林江風已經小半個月沒去學院了，“商賈之道畢竟是下道，不同于讀書科舉，我的兒啊，你有這份天資，萬萬不可荒廢了。”

周圍幾人都變了臉色，尤其是羅玉娘，不禁開始後悔方才沒敢把罪名定死，給了這小崽子翻身的機會。

大哥林江水也神情不太自然，三弟是有天分，可是自己家的事自己知道，最初他也是不信什麽運道的，如今這麽多年過去，家中都為他趁勢，卻還是如此，哪裏還能不信呢。

林江風自然沒有錯過他們臉上的神情，苦笑一聲說道：“如今家中情況不好，母親與大嫂都快要生産了，二哥服勞逸未歸，我自當承起重擔，父親不必再勸我，我心中有數。”

說完他起身回了屋內當下木箱，轉身欲走出門去。

然而到了門口，卻迎面碰上顧生。

“林哥，今兒我陪我妹子去磚窯賣飯，就不勞煩你了，你好生歇着吧。”

就在方才，顧笑看他遲遲未歸想着來看看啥情況，結果剛到這邊就聽到了争吵不休的聲音。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顧笑也沒細聽，想着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轉身就回去了。

到了家中，顧生從外面趕來，竟主動低頭說要陪她去賣飯，她雖然不喜歡他，覺得他觀念不好。

但到底是一家人，時間也過去了那麽久，既然他都主動低頭了，自己也确實缺人，就同意了他同行，并答應給他開工錢。

畢竟家裏其他人幫忙她都是管飯的，只有顧生沒讓他占過一點便宜，所以公事公辦才好。

看時間差不多了，顧笑指揮他去林家招呼一聲，這恰巧就碰上了林江風準備出門。

顧生的心裏有自己的盤算，自然也沒給林江風拒絕的機會，三言兩語就把他推回了家中。

林江風聽了這話，看着已經遠去的背影，轉身回了屋子。

分得銀錢的喜悅一掃而空，他躺在床上，平靜又堅定，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分明的下颌線上，他擡手遮住了眼睛。

再等等……

等賺夠了聘禮，就請爹上門提親。

他清楚的知道壓抑在內心深處的不甘，他的渴望，他的積怨，這些都要他沖出牢籠才能平息下來，他必須這麽做。

顧家，顧生主動推起板車，朝着顧笑露出讨好的笑來，“妹子，以後這些事都交給我，我是你二哥，咱們可是一家人。”

顧笑挑了挑眉，直覺他有些不對，但如今是一點都摸不着頭腦，索性也不想了，固定了板車上的木桶，開口道：“你知道就好，走吧。”

對于日日都在磚窯門口賣飯，磚窯的工人已經漸漸習慣了，一到飯點就開始期待今日吃什麽，有了目标幹起活兒來都更有勁了。

因着飯菜油水足又便宜，管事的王哥也是每日都在顧笑的攤子上吃飯，飯吃的美了，對于顧父也多了幾分照顧。

顧父心裏也高興，這若是磚窯裁減人手，都是管事的定下的名單，他有王哥的關照，這份活計也算是穩住了。

“喲，今兒吃什麽呀，大老遠就聞到香味了。”

“可把我饞壞了，顧家閨女你這手藝真沒話說。”

“今兒吃炒雞，這邊還有爽口涼菜和涼粥吃喝。”

顧笑一邊說一邊打開木桶，顧生從來不知道賣飯還能這麽賣，一把一把的銅板接的他手都要抖了，說是賣飯，跟撿錢也差不多了，只要有的，全都賣了個幹淨。

他跟着在一旁手忙腳亂的忙活，顧笑卻覺得他沒有林江風有眼力見，往往她一個動作林江風就知道來接替她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的，而顧生卻只會聽她說一句做一句。

也沒辦法，湊合用吧。

到底是第一次出來做活，顧笑覺得不能打擊他的積極性，遂在一旁誇贊道：“不愧是我二哥，這麽快就上手了，我看二哥你很有天賦嘛，你看這勺子打的不偏不少的，分量剛剛好，這雙手怎麽就這麽好使呢？”

顧生被她說的臉都紅了，一仰脖子，如同鬥勝了的公雞一般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顧父在一旁看着忙碌的兒女，臉上也是吟吟笑意，自己這兒子也是，被誇的兩句話就找不着北了，還是閨女厲害。

如今顧生不在家裏游手好閑，跟着出來幹活，他覺得就是極好的了，家裏總算是齊心協力在向上走着。

他也覺得肩上的擔子輕了很多。

“顧哥，我看你這小日子過得美了，這臉上的笑都多了起來。”旁邊一塊吃飯的工人調侃道。

“哈哈。”顧父臉上露出笑意，口中卻道：“吃還堵不上你的嘴。”

收了半匣子銅板，顧笑二人收拾了東西往回趕。

顧生還沉浸在一下下收錢以及幹活被誇的快樂中，活了十七年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這種感覺與問娘要錢和偷懶耍滑得到的完全不同。

看着前方腳步輕快仿佛渾身充滿幹勁的顧生，顧笑挑了挑眉，能從勞動中獲得快樂，這人也不算沒救。

“顧笑，明兒我還跟你來，我竟然不知道你這麽有本事，那些人買起飯來就好像壓根不在乎銀錢，說買就買了，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買東西的呢。”

當下農家人無不是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這麽大方花錢的畢竟是少數，接過銅板時聽着那些人叫着他小老板，他的心裏滿足極了。

“成，你只要願意來，一切都好說。”

雖說農家人銀錢少，但是當家做主的人手裏并不缺這點，每日做着出力的活計本就是要吃點葷腥的。

喝酒買肉哪個不要錢，又有哪個因為沒錢就少吃了？

說白了還是看想不想罷了，若是這味道不好，定然不會有這麽多人喜歡。

兩人一路說着，若不是穿過薛家村時看到路邊的一個人，顧生都要忘了今日的目的了。

“顧笑妹妹，顧生兄弟。”只見樹下陰影處等着一個人，他手持折扇一襲白衣，做的是翩翩少年郎的模樣，一見到兩人，便面上帶笑走了過來，“多日未見顧妹妹，顧妹妹近來可好？”

對于等在這裏的薛丁，顧笑意識到不對，她的行蹤外人如何知曉？

還等的這麽準時。

她回過頭，看向身側面露尴尬的顧生，怒氣瞬間升騰，她就說，這人怎麽可能忽然良心發現要幫她幹活，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她呢！

看着顧笑了然中夾雜着失望的神情，故生第一次感覺到不知所措，想着方才兩人說說笑笑，一起幹活兒，他竟忽然有些後悔。

然而，事已至此。

他先前也吃了薛丁給的食物，這事兒也不可能不做。

他帶着愧疚停了下來，開口道：“笑笑，薛大哥也是想要跟你說句話，或許你們之間有誤會，你都願意給我機會，就也給薛大哥一次機會吧。”

“呵。”顧笑冷笑一聲，擡腿就要走。

薛丁在一旁攔住，露出了手裏提着的禮物，并道：

“先前都是誤會，這是我特意去鎮上給你買的東西，有萬寶齋的點心，還有這些水果最适合你們女兒家吃了，還有這個簪子，是聚寶閣最好的簪子了，我想着你若是能夠原諒我先前做的傻事，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五兩銀子花出去也值得。”

他這話說的巧，送了東西把價格也給說出去，生怕誰不知道似的。

“薛公子感情不是來賠禮道歉的，這是來道德綁架我了，既想要我的原諒，還舍得那點子銀錢，你當我稀罕？”

顧生此前追求者不說無數，那也是有許多的，從來沒有一個如他這般送點禮物就這也想要那也想要的。

“既然這般，薛公子這禮還是拿回去留着送別人吧，我顧笑受用不起。”

薛丁嘆息一聲，朝着顧生看了一眼，顧生就識趣的走到了一邊去。

“顧笑妹妹，我是真的喜歡你，雖說我是薛家的幼子，家中有百畝良田，每日都能吃上肉與各式點心，但我仍然可以向你保證，以後只娶你一個，你會是我薛家一輩子的少夫人。”

看着說完這話就一副高高在上等着她驚訝答應的神色，顧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視線下移，琢磨着是不是應該再給他來一下。

薛丁忽然感覺到一股涼意，條件反射的捂住了□□，又後知後覺的松開，略帶尴尬的遲疑道：

“我也知道先前有些事我做的不對，可是你也不想想我為何不對別人做，我先前那般也是因為喜歡你，要不然以你顧家的實力，怎配與我為妻？”

像他這樣的家庭，給她原配正妻的身份那都是自己看中她，他覺得自己要外貌有外貌要條件有條件，一個平平無奇空有幾分美貌的村姑，哪裏來的膽量拒絕他？

顧笑都要被氣笑了，什麽言論，感情得他喜歡她就要謝天謝地感謝八輩祖宗了？

“呵，既然我顧家不配，你別舔着臉貼上來啊，整天不幹人事的小白臉也好意思來與我面前找存在感。

“你不行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這吊兒郎當颠兮兮的模樣，知道的說你是給人家當書童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給人家暖床呢，你趕緊讓開別擋道，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顧笑徹底沒了耐心。

這話讓薛丁臉色頓時一黑，這也是他不願提起的過往。

當時穿越過來，他還在那大戶人家家裏當書童，他這才知道這時候的書童，不僅僅是陪讀之用，有的人家的小主人有一些特殊癖好。

而原主正是因為被人逼迫，跳了荷花池才給了他穿越之機。

雖然沒被得逞，但他也确實惡心的不行，立刻聯系了家中辭去了這邊的活計，而那個少爺竟然借機敲詐，要了大額的贖身費。

好在這些年家裏發跡，賺了不少的銀錢，他自己也攢了一些，這才得以脫身。

“顧笑，我勸你識趣一點，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薛丁也是生氣了，眼神犀利神情兇狠。

“滾開。”

顧笑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顧生，這人與薛丁是一夥的，一時間也沒了叫他的心思，直接自己上手推起了板車。

“我來吧。”顧生見了，連忙從遠處趕來，手忙腳亂的想要接過板車，他神色不安，眼神一直停留在顧笑身上，因此錯過了薛丁氣急敗壞的神色。

一路無言，顧生也不敢出聲。

到了家中，他默默的跟在顧笑後面幫着洗刷木桶，一句怨言也沒有。

這良久的沉默讓他心裏很是不好受，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

但是長久以來的性格讓他不會輕易把錯說出口，因此只能通過一些行為來示好，想要讓顧笑消氣。

看着忙完之後進了竈房做飯的顧笑，他只能回了自己屋內。

香味漸漸從竈房飄出來……

這段時間，顧家衆人已經習慣了顧笑做飯的好滋味，今天顧笑做的肉醬面，粒粒飽滿的肉醬澆在爽滑勁道的面條上，配上爽口的胡蘿蔔絲，味道簡直不要太好。

顧笑仍然沒叫顧生用飯，大嫂周氏也看出了顧笑的低氣壓，吃飯的時候一個勁的誇道：“要我說啊，咱們笑笑這手藝比鎮上縣裏的酒樓也不差什麽。”

“小姑姑做的就是最好吃的！”顧箴言也捧場道。

顧笑聽的抿嘴一笑，看着這五歲小娃娃，問道：“言言吃過外面酒樓裏的飯菜呀？”

“言言沒有吃過，但是在我心裏小姑姑就是最厲害的！”顧箴言一臉認真的搖了搖頭，又肯定的說道。

先前家中條件一般，便是偶爾吃頓肉都不得了，顧箴言一個五歲的小娃，更是沒可能上外面酒樓裏吃好吃的。

“等過幾日鎮上大集，到時候小姑姑帶箴言去吃鎮上的大酒樓吃好吃的好不好？”

“不用，笑笑你掙錢也不容易，他一個小孩子哪裏用吃那麽貴的酒樓，我看咱們自己做也是一樣的，笑笑你的手藝一點都不比那酒樓差。”周氏一驚，看了顧母一眼連忙開口道。

“話不是這麽說的，這掙了錢不就是為了一家人過的好一點，更何況知己知彼才能做的更好，我們也很該嘗試一下別家味道，到時候啊咱們一家人都去。”

顧笑着話讓周氏不知道怎麽接了，只能看向顧母。

自家這小閨女是個有本事的，她既然這樣說了，顧母雖然心疼銀錢，但想着她說對以後有好處也就沒話說了，點了點頭就算是同意了。

顧笑想着這次自己與林江風分好了的銀錢，快速吃完飯就回屋拿了木箱子。

臨出門時，她想着今日幹了一整日活計的顧生，一轉身進了他的屋子。

十枚銅板遞到眼前，顧生從床上爬起來，疑惑又小心的看着她，“這是什麽意思？”

“你可以做那無情無義的哥哥，我卻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答應給你工錢就絕不會食言，你拿了之後我們也算兩清了，以後我的活計就不勞煩你了。”

看着眼前冷若冰霜的女子，顧生嘴裏發苦，看着遞到眼前的銅錢，他第一次對送上門的銀錢歇了心思，甚至就連看一眼都覺得燙眼。

分明是他用心不良，甚至想要把她嫁出去換銀錢，如今這錢送上門，按理說他應該歡快的接了，然後再想辦法要更多，但是如今他卻只覺得心裏難受。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如今心裏的感受，只是覺得這錢他不該要。

“不用了，我……”

不待他把話說完，顧笑就把銅板塞了過去，一轉身毫不留戀的走出門去。

顧生：“……”

顧笑叫了顧母和大哥大嫂一同進了正屋，把這些日子賺的銀錢全部放了出來朝着顧母推了推道：

“這裏有一千六百銅錢，是這些時候賣飯賺的銀錢，我既然是家中的一份子，這錢理當交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