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就地格殺
就地格殺
瘴林
入夜後的密林更加危機四伏,溫峫甫一踏入霧瘴之中,便看到魖魖黑林好幾處都閃起了幽幽綠火。
那是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異獸兇禽。
然而秾稠夜色下最需聚精會神全力提防的不是這些野獸,而是那些泥石土梗中渺小到幾乎發現不了的東西。
比如,正死死攀附在溫峫手背上妄圖鑽進他皮膚的藍線蛇。
說是蛇,其實更類似于長蟲,細如絲線,附着于身上常常難以發覺,待到有感覺之後,往往都已經鑽入內髒齧噬了髒腑,人軀便也成了它們□□産卵的巢穴。
溫峫運轉體內靈力,将其在經脈中幻化為一股靈氣而成的利刃沖向手背,将藍線蛇震了出來。
他從置物戒中取出夜明珠照明,發現腳下不知何時已有成千上萬條藍線蛇悄悄彙聚于自己腳下。
這場景實在令人頭皮發麻,溫峫臉色難看,低低咒罵了一聲。
要驅趕這些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火燒,可他現在靈脈受損,尚且未能恢複到可以輕易引雷招火的程度。
眼見着藍線蛇即将爬上他的長靴,溫峫下颌線崩得死緊,終于在最後一刻從置物戒中翻出一張引雷符,猛地擲于腳下。
寂靜野林驟然劈下驚雷閃電,撕裂了詭駭夜幕。雪亮光芒照亮地上滿地被劈得焦黑的藍線蛇屍體,溫峫以袖掩鼻,隔絕了屍體中不斷散發出來的陣陣惡臭,厭惡地轉開了頭。
他沒有如辛晝所說前去瘴林以北尋找霜狼,而是向着之前百裏沅所在的竹樓而去。
上次在竹樓背後的毒蔟木前駐足,的确是發現了異樣。
溫峫感覺到那些植物十分悲傷,那種情緒令他心裏非常不适,就好像,是在哀悼什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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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段時間他也終于感應到了曦光的氣息,曦光神力微弱,好似有燈盡油枯之象,最後出現過的地方,便是百裏沅所居住的竹樓。
百裏沅,或許撒了謊。
溫峫一路上解決了各種夜襲的兇獸,若按他本來的實力,将瘴林夷為平地也不過瞬息之事。
可因為現在靈力只恢複了原本的十之一二,到最後竟顯得有些吃力。
溫峫擦了擦臉上被禿鹫利爪劃破滲出的鮮血,一腳将身首分離的禿鹫屍體踹到旁邊,他進入瘴林少說也有一個時辰了,按理來說應當能看見百裏沅那棟顯眼的小竹樓了才是。
可是四下風聲呼嘯,除了黑黢黢的林子就是黑黢黢的林子,哪有半分竹樓的影子?
溫峫停在原地皺着眉沉思了一會,最後不得已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可能是迷路了。
瘴林路線詭谲複雜,迷路也實乃人之常情,溫峫此刻難得懷念起了辛晝。
雖然總是聒噪煩人,但不得不說,有他在身邊的時候總能省下不少心。
周圍景象都是一模一樣的幽黑叢林,連東南西北都難以分辨,就算此時原路返回也未必能走出林子,溫峫想了片刻,憑借直覺,挑了一條最幽暗的小路。
越往裏走越發安靜,毒蟲異獸也漸漸變得稀少,到最後連風拂樹枝帶起的沙沙聲響都消失得一幹二淨,仿佛整片林子裏,就只剩下了溫峫一個會喘氣的活物。
這當然不是因為瘴林裏的生物放棄了将溫峫做成盤中餐。
溫峫感受着周圍充斥的森然鬼氣,垂落身側的右手虛虛一抓,本命靈劍千仞便出現在了他手中,帶起一弧雪亮鋒芒。
巨狼猩紅雙眼在黑夜中仿佛兩盞巨大的鬼火。
劍出鞘。
·
柳慈煙清麗臉蛋上沾滿了陳明駿的血跡,紅的血,白的面,兩相映襯,妖嬈詭異,透出一派瘆人陰森。
婚宴上柳慈煙離去時的眼神又浮現,與眼前嗜血怪物死氣沉沉的雙眼相重合,辛晝在這一瞬間分不清湧上心頭的是憤怒還是愧疚。
“你竟敢......”
柳珑全然未将他暴怒神色放在眼裏,對着柳慈煙輕聲道:“好孩子,殺了他。”
柳慈煙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緩緩站起了身,喉中發出意味不明的“嗬嗬”聲,手上指甲還滴落着鮮血,不知道是陳明駿的還是辛晝的。
被煉化為鬼的人類不過是個活死人,早已剔除了所有生前的記憶與情感,但辛晝還是不死心地喊道:“慈煙——”
話音未落,就被眼前驟然出現的利爪打斷。
辛晝閃身避讓,再慢一秒柳慈煙的爪子就能将他眼珠活生生挖出來。
屍鬼動作迅猛且力大無窮,不懼傷痛,更不謂生死,戰鬥起來簡直就是一把瘋狂的殺器。
辛晝對着柳慈煙這張臉下不去殺手,只一味防守,很快就有些左支右绌,稍一不注意,柳慈煙就狠狠撕下了他肩側一塊皮肉。
辛晝臉色一白,額頭滲出冷汗,眼角餘光瞥見柳珑信然起身,似是準備先行離去。
說什麽也不可能将他放跑。
他再次避開柳慈煙腥風撲面的利爪,從乾坤袋裏掏出捆仙鎖,念動咒語将其猛地朝柳珑擲去。
可誰料柳慈煙卻忽然收住了攻勢,詭魅身影轉而撲到了柳珑跟前。
捆仙鎖瞬間便将柳慈煙全身緊縛捆成了個粽子,辛晝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頓了一秒,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對付柳珑,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嘈雜的人聲。
附近居民家的燈火不知何時一一亮起,柳家院落也重新變得亮若白晝,率先趕來的村民們看着眼前慘烈的一幕大張着嘴不住後退,柳珑的聲音這時透過人群騷動落入辛晝耳中。
“鬼修夜襲,明駿慈煙已經遇害,殺了他!”
辛晝霍然擡頭,看向驚恐不定的村民,張嘴想要解釋,可村民們卻猛地退後一步,臉上盡是嫌惡與恐懼。
他在衆人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渾身是血,雙目通紅,腳下還擺着陳明駿死狀慘烈的屍體。
最先來的村民親眼看到他對柳慈煙發動攻擊,而柳慈煙這時候不知為何又安靜了下來,伏在地上,了無生機,似是已經死了。
被他所殺。
眼前場景,就算他有一萬張嘴給自己解釋,都比不得他人親眼所見來得更能令人信服。
柳珑這是專門為他設了個局啊。
估計連張莺莺探望柳慈煙不得,轉而将她稱病不出的消息告訴他這件事,都是在柳珑的算計之中。
“哈哈哈。”
辛晝忽然低聲笑了起來,方才頭上被柳慈煙利爪劃破的鮮血滑下,滴進眼裏,氲成眼中血幕,他用剩下那只視野清晰的眼睛斜睨向柳珑。
“不愧是仙門第一大世家的家主,佩服,佩服。”
他撫掌而嘆,周圍衆人驚疑交加,都看着這詭異的一幕不敢輕舉妄動。
辛晝巴掌拍夠了,歪着頭笑看柳珑:“那敢問柳村長,想要将我如何處置呢?”
柳珑看向他的眼神沒有一絲感情,冷冷道:“就地格殺。”
此言一出,人群中便又開始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張莺莺不知何時随着父母沖進了前方,差點被眼前景象吓暈過去,扶着刀疤張的手臂才堪堪站穩。
小姑娘沒有見識過這等煉獄,原本早被吓得六神無主,但聽到柳珑這句話倏然驚醒,強撐着出聲反駁:“不,辛大哥不是這樣的人,或許有什麽誤會!”
張大娘一把将她扯了回來,訓斥道:“衆人親眼所見,還能有假,你天天跟他湊在一處,他沒把你吃了已經是萬幸,還敢幫他說話,你瘋了不成?”
張莺莺雙目含淚,刀疤張将女兒拉入懷中,看着眼前滿地狼藉神色凝重。
辛晝聳了聳肩,明明是甕中之鼈了,竟還是一臉輕松:“那就殺了我,鬼修最懼銀器,不如柳村長便用那日慈煙所拿的銀簪,親手送我上路如何?”
他将“親手”二字咬得極重,隐隐帶着挑釁。
柳珑一臉痛心疾首,将喪女之痛明晃晃寫在了臉上:“你還敢提起慈煙?她一貫傾慕于你,對你言聽計從,你這喪盡天良的畜生。”
辛晝這副态度實在随性得有些刺眼,圍觀人群裏逐漸有人看不下去,也跟着開始出聲辱罵:“殺了他!殺了他這冷血怪物!”
“鬼修果真都滅絕人性,怎能留他在人間,殺!”
喝罵着要殺他的人越來越多,已經沒有人在意什麽銀簪不銀簪,柳珑輕而易舉就将辛晝方才那句話蓋過,抽出了腰間長劍。
“這一劍,是替被你殘忍害死的慈煙明駿所揮。”
柳珑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浮現出悲痛,劍尖指向辛晝咽喉,殺意悍然割裂空氣,辛晝瞳孔凝成一點。
轉瞬間,劍光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