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乘之戰
大乘之戰
此話一出,滿座皆靜。
那些原本神情憤慨的蓬萊洲弟子仿佛被閃電擊中,驚愕又荒謬的表情定格在臉上,猝不及防到有些滑稽。
餘下其他仙門長老對視一眼,雖不發一言,但也均眼神複雜,晦暗不明。
蓬萊掌教不僅為蓬萊之首,更隐隐是所有仙門的統領。
仙魔世代血仇,這樣的人,必然是要帶領仙家衆人站在最前誓死與魔族為敵的,就如同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幾百年的長旸一般,面對魔族,從來都殺伐決斷,毫不留情。
辛晝嘴唇發白,拿劍的手都開始抖得不穩。
氣氛陰冷壓抑得可怖,腦海中猛然掠過當初立契之時溫峫最後補上的一筆,辛晝在這一瞬間恍然頓悟,所有疑窦叢雲都一一清明。
“是你。”
“怪不得你能輕易解開我布下的禁制......”
指甲掐入肉裏,滲出晃眼的鮮血,但辛晝卻仿佛毫無知覺。
蠻荒、新年、酒窖、異獸......還有那夜的躁動與風雪。
辛晝嘴唇無聲而動。
原來一步一陷,都是你早已設好的圈套。
在場衆人,原本也有不少聽聞此消息覺得簡直是謬不可言,張嘴欲辯,但觸及到辛晝此刻臉上的表情,卻都啞然無聲了。
始影雖然不願意相信,但落青城外辛晝為了溫峫不惜公然反抗長旸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他頭一次覺得說出一句話如此艱難,望着辛晝幾乎都是懇求了:“子竹。”
辛晝如夢初醒,幅度極小地側首,他知道始影是想要他出聲解釋,在場仙門數千人,都在看着他,要他這個新上任的蓬萊掌教,仙門統領。
拿出解釋。
可如何解釋呢?
只要溫峫将同心契引出來,是真是假,就都一目了然。
冷汗不知何時将背後的衣衫浸濕,辛晝一張臉白得毫無血色,遠遠看去似乎要和一身白衣融為一體,他死死望着遠處游刃有餘的溫峫,幾度張口,都沒有發出聲音。
其實良久的沉默,便就算是默認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蓬萊洲衆人臉上神色從憤然到震驚再到噙着一絲期盼,最後眼中光亮都逐漸黯淡了下去,化作了失望。
琯朗看着他後退搖頭,雙手緊握成拳:“我原本只以為你只是一時糊塗任性,可你居然,真的背叛了蓬萊,叛出了仙門。”
琯朗這句話仿佛打開了什麽看不見的暗閘,蓬萊洲其他弟子的情緒頓時找到了宣洩口,都難以接受地哭喊吼叫起來:“大師兄,為什麽?!為什麽甘願委身魔頭?”
“是他給你下了蠱嗎?你是不是被妖術控制了,你說話啊!”
不知是誰冷飕飕地開口:
“他一個大乘期修士,什麽妖術這般了得,能控制住他的心神?”
“此子一早便歸順了魔門,居然還假惺惺的坐上掌教之位。”
原本不聲不響猶如沉譚的場面瞬時重新沸雜了起來,人人臉上都換上了義憤填膺的憤怒,言語化作刀子,激烈不休的讨伐。
“長旸仙尊到底是否真在閉關,還是被他所害!”
“魔兵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突破山門禁制?分明就是他故意将魔門放進來的,他想将我們一網打盡!”
師弟師妹們失望的質問、傷心的哭喊和其他仙門中人的謾罵、敵視、斥責混成一團,仿佛青面獠牙的怪物憤怒尖叫着朝辛晝撲來,辛晝在這一片混亂之中毫無表情的和溫峫遙遙相望。
魔尊面容鋒利俊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遠了,辛晝讀不出他的情緒,只聽到他傳音入密,冰冷的聲音毒蛇一般纏繞在他耳畔。
“我給過你機會。”
我給過你機會,讓你選擇是否同我歸入魔門,可你冥頑不靈,要和我各不相幹。
辛晝面上肌肉抖動,眼睫不自然的微顫,喉中泛起鹹腥,嘴裏終于嘗出了苦味。
所以才刻意選了宗門大比的最後一日登門,在衆仙門面前抛響這道震天動地的驚雷,讓他騎虎難下,再無退路可言。
人言可畏,積毀銷骨,從今日起,他辛晝在仙門衆人口中,便從蓬萊洲風光無兩的仙君,成為了背叛師門委身魔頭的小人。
此後受千夫所指,被視為手足的同門憤恨唾罵,成為整個蓬萊洲的罪人,成為喪家之犬。
可是這些也便罷了。
辛晝緩緩握緊手中歸墟,聽到魔尊嗓音森冷地命令。
“過來。”
“辛子竹。”
仙門情緒愈發沸騰難以熄滅,而這時候魔族那邊反倒又都安靜下來了。
變故是一瞬間發生的。
所有人都沒看清辛晝如何出招,只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魔尊所站的位置轟然崩炸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巨洞。
伏昭拔槍欲攻,卻被溫峫揚手制止。
歸墟千仞青鋒交格,剮擦出刺耳的金戈之聲,尖銳無比,刺破耳膜。
辛晝雙目泛紅,說話的聲音仍舊在抖,可恨意滔天:“溫臨崖,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無路可退,你以為這樣就能逼我叛出蓬萊,你以為這樣我就會遂了你的心意,你他媽做夢!”
“你以為毀了我的一切,就能讓我向你搖尾乞憐,報當初我把你變成廢人受辱的仇?!”
恐怖法力相擊,搖天撼地,天邊陰沉烏雲聚集,隐隐泛出妖異血色,天地間瞬間化為不詳的戰場。
所有人,無論是仙是魔,無人敢卷入大乘期暴怒的争鬥,紛紛面帶懼駭的驚慌撤離。
辛晝在劍氣血光中仿佛被激怒的兇狼,恨不得一口撕下溫峫淋漓血肉:“我真後悔當初僅僅只是摧斷你全身靈脈,而不是一劍殺了你!什麽該死的同心契、道侶,我同你媽的墓,道你爹的墳!”
極度的傷心和憤怒摧折了理智,辛晝那些惡毒難聽的話就像洪水一般不管不顧地傾瀉,溫峫臉色肉眼可見的開始難看起來。
二人僵持不下,辛晝眼眶充血,簡直是在洩憤一般的怒罵,句句直戳溫峫痛腳:“你不會真以為老子瞎了眼喜歡上你吧,我是看你可憐,可憐得像一條狗,為了兩口飯食只能被豬糞——”
“你他媽給我閉嘴!”
魔尊活了上百年第一次被氣得風度全無,臉色鐵青得如惡鬼一般可怖。
但辛晝現在哪裏聽得進去,趁着魔尊暴怒分神,反手就是一劍狠狠捅進溫峫肩膀,血肉飛濺而出,染上辛晝煞白的臉頰,他眉目殺戾滿溢,乍一看竟分不出誰才是魔。
劇痛将溫峫也激出了血性,辛晝看他像看一堆腐爛的渣滓,恨聲道:“你算計我可以,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我害了師尊。”
這句話一出,溫峫最後一絲僅存的理智終于“嘭”的崩斷,他捂着自己仍在汩汩湧血的傷口,原本滿面怒火,卻瞬間幻影一般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黑衣魔尊站在瘋狂激蕩的劍氣中央,面無表情,語氣森然,毫無感情地看向辛晝。
“原來是為了長旸。”
辛晝本能的意識到危險,提劍欲退,但來不及,溫峫周身忽然燃起高達百丈的熊熊烈焰,只一瞬間就将歸墟劍光全部吞沒。
魔尊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陰風烈烈的傳送符陣,辛晝甚至來不及看清,就被巨大無比的吸力狠狠扯了進去。
雙目還未适應眼前景象轉變,先被狠狠掼到了柔軟錦榻之上。辛晝猛然起身,卻被一股可怖的力道死死摁了回去,唇上驟然傳來痛楚,四肢同時被套上了加注特殊咒符的銀鏈,他驚悚地發現自己體內所有流轉的靈力瞬間凝滞不動了。
睜目是溫峫溢滿瘋魔的眼睛,辛晝意識到了什麽,頓時更加瘋狂地掙紮了起來:“溫臨崖,你去死吧!你敢!你他媽敢!”
回應他的只有裂帛之聲。
魔尊尚未愈合的傷口仍在流血,那些血液一滴滴濺落,在冷白皮肉上蜿蜒出暧昧又黏膩的痕跡。
辛晝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但是無能為力,溫峫壓制被套上鎖鏈的他簡直輕而易舉。
他仰着脖子破口大罵:“溫臨崖,你這個畜生!我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
末尾一字遽然變調,被來人卷入唇舌之中。
秋極崖外風雪呼嘯,一夜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