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低到塵埃裏
低到塵埃裏
懷揣着七百多塊巨額財産的“菲菲寧佑”組合在一開始就選擇踏出大本營,去外面的世界闖一闖。
路上曲寧遠不自量力地問李菲菲:“為什麽我們的隊名是‘菲菲寧佑’?別人的隊名或者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旗開得勝……再不濟也是豬豬小分隊?愛心大冒險什麽的。怎麽輪到我們就是簡單的名字拼湊?”
“簡單的?名字?拼湊?”
李菲菲冷靜地看着曲寧遠:“理由有三個,”
她點了點自己的鼻尖,又點了點寧佑的,寧佑因為吃了人一個冰激淩,并且玩過了一個瘋瘋癫癫巫婆吃小孩的游戲,對李菲菲好感度大增,笑嘻嘻地點點頭,表示被點名了。
“菲菲我,寧佑你們,雨露均沾,我很公平的。”李菲菲攤攤手。
哪裏公平了?曲寧遠有點好笑,“我呢?”他不死心繼續追問。
“寧,不就是你嗎?”
[寧神os:我竟然忘記了我叫寧遠]
[笑死,寧神自己把臉湊上去給人怼,我都要笑死了。高冷的寧神什麽時候被這樣吃癟過?]
[我覺得李菲菲絕對是寧神的黑粉。很黑很黑那種,一條到走到黑的那種,嗨诶诶黑的那種……]
[樓上胡建人?]
[我竟然無言以對,重申一遍我的名字吧:<讨厭李菲菲98>]
[我比較好奇有三個理由,還有兩個是什麽?]
[彈幕停一停好伐,吵到我的眼睛了,我想看節目……]
在曲寧遠期待的眼神中,李菲菲硬着頭皮說出她的第二個理由:“第二,我是老大,所以我在前面。”
寧佑這個時候打了個哈欠,不住地點頭,像是在附和李菲菲。
“第三,我是老大,我說了算。”
曲寧遠:……
[我到底在期待什麽……]
[肉眼可見寧神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我的哥哥嗚嗚嗚被壞女人糟蹋了嗚嗚嗚]
李菲菲大概自己也覺得後面的理由有點扯,三不是個約數嗎?中國人說話就是喜歡說約法三章啊,三人成虎啊,舉一反三啊,她也就随口一說,沒想到寧遠這麽較真。
算了。
李菲菲揮揮手:“寧神,古人有雲:時間就是金錢。接下來我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我的嘴巴就一直沒合攏。李菲菲在寫作文嗎?還要引用一段名人名言?]
[我已經無力吐槽了,菲菲寧佑組合的展開總是很微妙]
[但是莫名很好磕]
[我看到了什麽?他們去坐公交車了?我天啊,我寧神坐公交車?公交車配嗎?]
[腦殘粉正常點好嗎?我們屁民都是坐公交車的,公交車幾百萬一輛,誰也別看不起誰]
[這輛公交車和這條馬路蓬荜生輝]
[我要親吻寧神走過的每一裏路]
[人想吃屎就怎麽攔都攔不住]
[別吵了,無人機拍攝能不能近一點啊,看也看不清]
[啊啊,他們去幹嘛了?去了一個小商品批發市場?哦no,你們看看隔壁帝後組和唱跳組,還有素人組,還有自閉組,看看你們,你們真是娃綜界的一股清流啊]
[別人都在走秀,只有我肥菲在專心搞錢]
[肥寶os:搞錢,我是認真的]
兩個小時之後,饑腸辘辘的三個人終于提着大包小包走出了小商品批發市場。
曲寧遠大概這輩子都沒有這麽狼狽過,小侄子吊在身上,像他腿部的一個名貴挂件,而身上背着紅白藍條紋的巨大尼龍蛇皮編織袋--換誰都要emo。
雖然驢家走秀也出過同款,被大家各種吐槽。但是那也是在巴黎時裝周、倫敦時裝周、米蘭時裝周上登場的。雖然吐槽,但是掩蓋不住的奢華味道。
曲寧遠覺得自己已經很沒有偶像包袱了,這個時候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米九的身高在進貨的人群中鶴立雞群,那張棱角分明且鬼斧神工的臉和清冷的氣質,到底給他惹來不少路人的側目。
李菲菲身上也背着巨大的包,她從包裏面扣吧扣吧,掏出來一個棒球帽,“啪”地一聲蓋在曲寧遠的腦袋上。
“寧神,委屈你了。”李菲菲笑嘻嘻地看着貴公子落難,原來對比才能産生優越感。
她的表現簡直比曲寧遠強太多啦!
李菲菲想起上輩子,李家落魄之後,她也不是沒有做出過努力。
被全網黑的小網黑能幹嘛呢?帶貨是最合情合理的選擇。
當時她選擇做服裝生意,沒有助理沒有經紀人,事必躬親,每個禮拜都坐着淩晨的大巴車南下進貨。
那可是真的難。
大巴車要開五六個小時,為了節省住宿成本,都是晚上十一二點鐘發車,早上五點鐘抵達目的地。
雖然說是卧鋪票,但是能睡着的時間三個小時算她輸。
一進那個車廂,臭腳丫味道,汗臭味,還有腋下難以名狀的那些味道哦……冬天也就算了,夏天那可真是酸爽。
但是李菲菲沒有選擇啊。
娃綜是游戲,但是上輩子,那是她李菲菲的人生啊。
李菲菲第一趟去進貨,坐大巴車坐吐了,她一整夜沒睡着覺,靠着窗戶邊上吹冷風。
上鋪一個大姐同她打商量:“能不能把小女兒放在她空置的床鋪上睡一會。”
李菲菲有氣無力地揮揮手:“您随意。”
大概因為這一個插曲,大姐同她善意搭讪,遞給她風油精救急:“習慣了就好。”大姐說。
李菲菲看着五歲的小女娃跟着母親颠沛流離,忍不住問:“您怎麽帶個孩子呢?”
那大姐笑了:“放在身邊總比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裏放心吧?”
“那爸爸呢?”李菲菲忽然産生了不好的聯想,諸如“單親媽媽”,“被抛棄的小孩”,“不給撫養費”,種種字眼浮現在腦海裏。
大姐無奈地說:“孩她爸開長途貨車,接了個急活正好開出去了。”又像是看出李菲菲的潛臺詞,她反而安慰這個落魄少女:“并不是每次都這樣,她爸在家的時候也不把她帶出來。”
李菲菲永遠記得那一個不眠之夜的心之所向。
她想:原來不一定要什麽天災人禍,普通人的生活,本來就是這樣艱辛而難挨。
她,只不過因為出身太高,被人衆星捧月慣了,才有落差,才這樣難以适應。
李菲菲的哲思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她想,大不了當做她就是小戶人家長大的女兒,就是這個大姐的女兒,從小就要跟着母親進貨。眼前的這一切,就會變得理所當然。
坐一整夜的大巴車是理所當然;進貨為了省錢不叫搬運工是理所當然;和賣家讨價還價還要被罵也是理所當然;風塵仆仆坐大巴回去不能休息立刻分揀是理所當然;然後直播的時候被人怼,說賺黑心錢雲雲,都要當做理所當然。
就是要這樣想,把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低到塵埃裏,才能開出不一樣的花來。
所以,李菲菲看不到實時彈幕上罵她狠心--
[李菲菲這個死女人,想錢想瘋了吧?我佑佑才五歲!帶去這麽人龍混雜的地方!心疼死我佑佑了]
[寧神背紅白藍,我哭了,我們放在心肝上的哥哥,為什麽要去這種綜藝受這種罪過]
[有必要嗎?為了博眼球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節目組有要求嗎?李菲菲你憑什麽!?]
當然,也有支持她的--
[節目組說了,要自力更生,這不就是自力更生嗎?菲菲沒有突破底線,寧遠沒有叫,寧佑沒有哭,你們憑什麽替人家叫屈]
[鹹吃蘿蔔淡操心]
[支持肥菲,支持寧遠,支持佑佑,永遠支持菲菲寧佑!]
李菲菲什麽都看不到。
不過如果她看到了,可能她對那些反對和支持的意見,都只有一句話的總結:人生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李菲菲是認真的。
人生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
神之角度俯瞰芸芸衆生,不都是這樣如蝼蟻一樣忙忙碌碌,為了生活奔波不息的嗎?
做為一本書的配角,她沒有完整的人生。
她的前半生被扣上“紀明輝的舔狗”“戀愛腦神助攻”這種字眼;她慘淡的後半生,被貼上“自作自受”“慘淡收場”這樣的标簽。
寥寥幾筆,如是而已。
但是在作者沒有寫出來的片段裏,她李菲菲作為一個正常的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個掙紮生存的人,也在日夜奔波,不斷努力,試圖掙紮着爬出泥潭。
只不過,她失敗了。
失敗在冬夜的那個游輪上,失敗地墜落冰冷的海水中。
原本金光熠熠端坐高堂的大小姐,跌落凡塵。零落成泥碾作塵,被人用鞋底碾壓,再無翻身的可能性。
李菲菲不知道作者為什麽那樣描寫。可能大概,大家都喜歡看神的墜落。
看本來高高在上、纖塵不然的所謂的神靈,被七情六欲拖入泥潭深淵。
求神厭神,奉神弑神。這是所有人的獵奇心态。
俱往矣。
但是空中即使沒有留下翅膀的痕跡,但是鳥兒已經飛過。
眼淚有可能被辜負,但是沒有一點汗水會被辜負,也沒有一個孤單彷徨失落無眠的夜晚,會被遺忘。
李菲菲把自己扛着的包往上送了送,從曲寧遠手中接過寧佑。
“辛苦你了小團子。”她在這種環境下情緒也穩定到平和。
平和卻堅定,不提任何的退卻,給人難以言狀的力量。
“接下來,咱們吃一頓大餐吧。”李菲菲笑眯眯地說。
聽到吃,寧佑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要吃要吃。”他摟緊了李菲菲的脖頸,“謝謝姐姐。”
這是他第一次真心實意地喊出“姐姐”,無人機雖然不能收錄聲音,但是忠實記錄下了寧佑的表情,還有那一瞬間歡欣鼓舞的樣子。
天空的确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但是你能說鳥兒沒有飛過嗎?
曲寧遠接過了李菲菲肩膀上的背包,就像所有的平凡夫妻一樣。
背包很重,她絲毫沒有厚此薄彼。
但是希望更重,她托着小小寧佑,用鼻尖頂着他的鼻尖,和他探讨是吃炒飯還是吃馄饨面。
曲寧遠想,這一段回憶可能會磨滅,但是饑餐碌碌之後的這頓飽飯,就像那個五塊五毛錢的冰淇淋,都會成為曲靜佑永遠忘記不了的味覺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