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荒蕪之地
荒蕪之地
即使有大餐，即使雇主們都喜氣洋洋非常好說話，甚至還提供化妝間休息，工作強度比嘉年華的時候簡直輕松了太多。
但是寧遠和寧佑卻始終開心不起來。
寧遠還能夠揚起職業性的微笑，不乏有年輕的伴娘們抵不住他的魅力前來交換微信的，但是寧遠一一禮貌婉拒。
從“我是洗剪吹小時工。”到“對不起微信是什麽？”再到“什麽？對不起我重聽……”
借口一個比一個敷衍，但是好歹還是有借口的。
寧佑的表情都寫在臉上，做花童到第二天，在臺上牢記李菲菲的叮囑“兢兢業業賺錢”，一下臺他嘴巴都撅起來，都能挂油瓶了，臉上寫着大大的“我不開心”。
曲寧遠蹲下來問小侄子：“你為啥不開心呀？”
寧佑踢着曲寧遠的油光蹭亮的皮鞋：“她肯定自己玩兒去了。”
很不甘心的樣子。
寧佑稱李菲菲的一切行為都是“玩兒”。
進貨擺攤，雙層巴士，是城市裏的大冒險；唱歌演出，賣花報幕，是嘉年華的全場mvp；而現在，她把他們兩個扔在這裏，一定是為了自己去哪兒賺更多的錢，更容易的賺錢營生；更好玩的主意！！
哼！那個女人就是這樣的！
雖然她昨天晚上回來很晚，很累，眼睛紅彤彤一句話都不想說。
但是一定是這樣的。
寧佑更加專注踢着曲寧遠的皮鞋。
正巧這個時候主人家前來打商量：“實在對不起，我們邀請的客人數超标了，我們的備桌不夠用……”
辦喜事最忌諱把客人往外推，所以退而求其次，只能委屈工作人員。
這是做婚慶行業都懂的規矩，田小姐滿口答應：“我們懂得。”
主人家拿出豐厚的紅包：“請幾位外面吃個便餐，我們真的是招呼不周。”
田小姐從善如流，不僅把當場的工資結算給了寧遠，更多抽出三張給兩人：“午餐錢。哦，晚上的暫時取消了，新娘子逃婚了實在沒有辦法進行……”
寧遠：……
寧佑：逃昏是什麽意思？
［聽到逃婚昏昏欲睡的我瞬間清醒］
［寧神不行，我看寧神專場竟然看的疲憊了。我的天，是寧神的神顏已經對我免疫了嗎？免疫反彈，我許願我是個靓女］
［我真是無力吐槽，我看個娃綜仿佛看了個狗血偶像劇，綠網上可以連在一百八十章那種。什麽狗血題材爛梗都在一起那種］
［所以今天的主題是《霸總的落跑嬌妻》？還是《重生之我在和出軌渣男結婚前幡然醒悟》？］
［樓上一個字，絕］
坐在便利店吃便當的兩位帥哥排排坐，看着便利店外面人來人往的行色匆匆的人。
寧佑面前放着一份便當，還貼心配了酸奶；而寧遠面前是同規格的一份便當，配了熱拿鐵。
［啊，《虛拟人生》不是娃綜，是人生吧。男神秒變打工族，我看着怎麽這麽心疼呢］
［不如心疼心疼我自己，我在便利店吃快餐都舍不得配飲料，雖然套餐加拿鐵只要多7塊錢，但是七塊也是錢。舍不得的。］
“你想什麽呢？”寧佑兩條腿晃蕩着，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你想什麽呢？”成年人就是蔫壞，把問題抛給五歲的幼崽。
“我有一個好主意！我想我們可以去看看李菲菲。”寧佑試探性地說，“看看她有沒有好好賺錢！”
“我絕對不是想她。”寧佑緊接着跟上一句。
五歲的小孩，已經會笨拙地掩飾自己的情緒。
“哦。”曲寧遠為難他，“可是我不知道菲菲在什麽地方那可怎麽辦？”
曲寧遠嘴上說着“那可怎麽辦？”伸手掏出節目組發的工作手機。
這個動作可是非常的微妙了，鏡頭很是時候的拉近－－
這個工作手機裏面所有的嘉賓信息都是清空了的，但是保證正常的使用，賺到的工資可以存入移動支付端口，交流軟件微信和企鵝都有。
曲寧遠一般不拿着手機，今天卻不知道怎麽回事，他把手機放在最顯眼的位置，甚至打開了微信客戶端有一搭沒一搭地刷新着根本沒人更新的朋友圈。
－－因為馬甲賬號沒有朋友嘛。
哦也不是，有一個好友田田。
她在半小時之前發布了他們上一場婚宴的視頻，搭配文字－－大帥哥小帥哥很不錯哦！晚上空出，歡迎私聊問價！
曲寧遠看寧佑僵持着沒有注意，故意誘導：“哎呀田田姐姐把我們小佑拍的好帥呢！！”
［寧神你要臉不要臉！！你這是指供誘供，大人欺負小孩子，不要臉啊！！］
［争氣點寧佑，不要被你這個狐貍叔叔給騙了！！］
網友義憤填膺，可惜，寧佑只有五歲。
“我有一個好主意！”寧佑思索了半天，眼睛發亮，“我們可以問田田。”
田田，就是田小姐。寧佑終于想起這個救命的稻草。
田田肯定知道！！
“啊，這樣啊。那好吧。”曲寧遠像是做出了什麽艱難決定，“既然是小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決定，我們就試一試吧。”
［寧神你腫麽了寧神！！明明是你自己想，你還賴在小孩身上！！寧神，小學老師教育我們做人要誠實］
［我真是有被寧神的厚顏無恥給震驚到，我就像問問你們男人都是這樣嗎］
［呵，我老公和我約會的時候一定要說他家的狗子想我……］
［呵呵，我老公追我時候一定要說他的手機變成精了，能和我的手機自由交流并且約會，要是不滿足就會自。爆］
［呵呵呵，我老公更絕，相親認識的，第一次吃飯之後對他沒意思，他愣是說吃飯的時候什麽東西不見了懷疑是我偷了！我那個生氣哦，約見面準備當面打他臉。他說：我偷了他的心……］
［我只是想好好看個娃綜，可不可以不要讓我再吃狗糧了］
［你們有老公的能不能去造人？響應國家二胎三胎政策啊？］
［吃過午飯了，外賣黃焖雞，謝謝，飽得很］
那邊，寧遠問到了李菲菲的地址。
田田非常疑惑：你們去幹嘛？
寧遠非常正經地回複：去監督工作。
田田非常八卦地問：說吧，其實你和李春秋是一對兒吧？你們私奔出來了？小佑是你們私生子？你是豪門闊少？你媽甩給李春秋一張五百萬的銀行卡？但是她沒要？說:不夠，你值一千萬？一大一小一千五百萬？？？
寧遠：……
寧佑等不及，在一邊蹦噠咆哮：別再玩手機了！！
網友－－
［田田小姐你腦子裏的爛梗比我手機閱讀客戶端裏的都多］
［田田小寶貝你接近真相了。阿門，希望你們看到這期節目的時候心懷感恩］
［我要是能和男神和女神……經，親密接觸，我也會笑醒的……算了，李菲菲太古靈精怪我受不起……］
那邊，節省了吃飯錢的寧遠和寧佑奢侈選擇打車。
寧遠把手機端的地址給出租車司機看。
出租車司機看了他們兩眼，眼神卻有些微妙。
“怎麽了？”寧遠忍不住問。
“沒什麽。系好安全帶啊！”司機師傅一腳油門，越來越遠。
終于，車子停在一處比較荒蕪的地方，但是附近卻有幾個飯店突兀地矗立在那裏。
車子越開，寧佑的眼皮就越重，這個時候已經睡着了，趴在曲寧遠的大腿上。
曲寧遠有點腿麻，下車的時候停頓了一下，随口詢問司機：“這兒是那裏啊？怎麽這麽荒涼？”
那司機師傅奇怪地看了兩人一眼：“火葬場能熱鬧到哪裏去啊？熱鬧了就出問題了呀！”
寧佑一個哆嗦，醒了。
曲寧遠把他背在肩膀上安撫：“沒事兒，你睡會。”
心卻一路已經當到谷底。
［卧槽我雞皮膚都出來了，要不是我對李菲菲早有心裏建設我簡直要被吓尿了］
［已經吓尿了，剛才街景的時候我還在想為什麽這個荒涼的地方飯店還挺多的。感情不是給活人吃飯的是給……吃飯的。阿彌陀佛大羅神仙保佑］
［無意冒犯長命百歲］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
曲寧遠的面色很冷，他背着小小的寧佑站在廣闊的天地之間那樣渺小。
這種地方，尋常人是不會來的。
事實上上輩子的李菲菲，當着人人嬌縱的大小姐，她也沒有踏入過這種地方半步。
直到－－
直到李家落魄；
直到一向最疼愛她的奶奶壽終；
直到母親因為她的緣故意外死亡；
直到父親被她氣的吐血，半身不遂躺在醫院急救無果。
李菲菲那半年的時間頻繁出入火葬場和公共墓地。
她手足無措，她舉目無親，她茫然四顧，這才發現天地浩渺，只剩下一個形單影只的她自己。
李菲菲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熬下去，大概人的下限确實會被無限刷新。
只要活着，就能自然而然活下去。
奶奶的葬禮還有父親母親的操持，且，八十多歲的老人，也算是壽終正寝；
母親倉皇意外，父親還能夠拖着病軀替她體面走完最後一程；
但是輪到父親－－那是李菲菲最後一個親人。
她一個人在殡儀館呆了整個晚上，那個晚上她終身難忘－－回不去家裏，因為李家的別墅被抵押出去了；回不去醫院，送出去的屍體哪裏還能拉回去呢；殡儀館的冰櫃滿了，她也不知道這種地方也需要“打點”，彷徨無措一個人在黑暗的走廊上流幹了所有的眼淚。
李菲菲記得自己打了無數給電話，全部都是給她傾李家全力支持的紀明輝。
紀明輝只接了第一個，聽到她帶着哭腔的“我爸爸走了……”，甚至連一句“節哀”都沒有，直接就挂斷了她所有的念想。
然後這個男人，自此消失在她的世界裏。
那個時候，李菲菲就想，死人有什麽可怕的？鬼怪有什麽可怖的？活着的人，甚至你自以為最親近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披着人皮的骷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