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希望
第四章希望
雨勢漸收,但天上還是烏雲一片,遮住了天光。
不過方才怡然自樂的紅姑姑已經沒了輕松寫意,她與那幾個婆子一同跪在了秦戈面前,低聲說:“回陛下,這婢子弄壞了奴婢的東西。”
“弄壞東西?”秦戈目露懷疑。
長于深宮,他見慣了底下人拜高踩低的嘴臉,但是這種架勢的,他倒還真沒見過,而且若他沒有看錯,那幾個婆子用在玉蟬身上的,分明是刑部的拷問手段。
宮中的粗使婆子能做到這等事?
“是,”紅姑姑話一出口,便理直氣壯起來,“她弄壞了奴婢非常重要的寶物。”
玉蟬尚未完全失去意識,聽到紅姑姑的話用盡全力地搖頭,一雙淚眼直直地望向秦戈,嘴唇張開又合,但嗓音卻嘶啞極了,她最終只用沙啞的音色,說道:“我沒有。”
連奴婢的自稱都忘卻了。
“玉蟬,你是忘了那條金絲手帕了嗎?”
紅姑姑并不是無緣無故地說出來弄壞東西的話,那條金絲手帕玉蟬的記憶可謂十分深刻,可以說就是從它開始,紅姑姑才一直緊咬着她不放。
“我已經千倍萬倍的還過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有秦戈這麽個稍微熟悉些的人在,玉蟬又生出了些許勇氣,歇斯底裏地喊道。
紅姑姑看上去還想争辯,但是很快便有太監走進來,将她與那幾個粗使婆子一并壓制住。
“馮禮,濫用私刑該當如何?”
“回陛下,當鞭三十。”馮禮回話之後,無聲地掃過了這屋內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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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覺得,如此明目張膽,該再加一條,關在慎刑司中十日。”
秦戈仿佛是在說一句漫不經心的話,但馮禮已收到命令,他帶人将紅姑姑與那幾個婆子帶了下去。
沒有人能比玉蟬更知道,慎刑司是什麽地方,她只被迫在那裏呆過一個上午,就已經再也不敢忤逆紅姑姑。
那些向來欺壓在她頭上的人,也哭泣着求饒,對于玉蟬來說,這簡直像是做夢一樣。
“你,”秦戈看着她的模樣,沉默了片刻,道:“還是朕來吧。”
玉蟬的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來什麽,下一刻她便已經被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明明空氣中那麽冷那麽濕那麽的令人難受,可這個懷抱卻又是那麽的溫暖幹爽,足以驅散一切惱人的氣息。
秦戈将她放在了床上。
玉蟬身上有些濕,是被汗水和鮮血浸濕的。
那些婆子只是在試圖扭斷她的骨頭,并未弄出傷口,血是之前已經結痂的傷崩裂滲出來的。
饒是以秦戈的見識,也甚少見到這樣凄慘的活人。
冷硬似鐵的心裏,難得升起了點同情。
他叫來了太醫為玉蟬看傷。
院判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子,他是太醫院醫術最好的太醫,也是天子最信任的太醫,而後說道:“這位姑娘的外傷尚可,但有些傷口深入骨髓,或許會落下病根。”
玉蟬還有意識,所以将這些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她有些難過,卻又想能治傷就已經很好了,她又在癡心妄想什麽?
秦戈瞧見了她略顯悲傷的神情,對院判說道:“先開藥吧。”
院判去拟了方子,其他宮人被打發去抓藥,小閣中僅餘秦戈與玉蟬兩人
“以後阿蟬就不必忍受這些了。”秦戈撥開她鬓邊散落的發。
“陛下?”
玉蟬還有些不明白秦戈的意思。
“朕說,朕的人不會再受任何委屈。”秦戈輕輕地說着,可那話語中的堅定,讓玉蟬忍不住去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天空中一縷光穿過濃墨似的雲層,照耀在大地上,撥雲見日,原來是太陽出來了。
玉蟬明明能感覺到天子釋放的善意,可不知怎麽眼淚就是止不住的在流。
或許是因為,在她短短十七年的人生裏,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秦戈無奈地笑笑,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刀鋒似的氣息如冰雪消融,至少在那一刻的玉蟬看來,世界上再也沒有比秦戈更好的人了。
“多謝,陛下。”
他在她幹枯貧瘠的心裏,種下了一顆愛與希望的種子,不過,這時候的玉蟬怎麽也不會想到,在未來的某個時間裏想,也是秦戈親手将它挖掉。
天子的一舉一動都被周圍人注視着,秦戈去親自看望了一個小宮女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皇宮的各個角落。
壽康宮裏,聽到這消息的鐘知梅臉色很是難看, “陛下為何會去看那個卑賤的宮女?”
“妹妹慎言。”鐘知雪說着,又扯着她的衣角喚她。
鐘知雪已經察覺到,鐘太後的眼神不善了。
檀香幽幽,讓人平心靜氣,上首的鐘太後瞥了鐘知梅一眼,才對鐘知雪說道:“無論她是個什麽東西,只要被陛下放在心上,都與卑賤二字再無關系。”
“姑母教誨的是。”鐘知雪一邊回着,一邊又暗自扯着鐘知梅,希望這個傻妹妹和她做一樣的事。
然而,鐘知梅顯然是動了真的火氣。
身為太後母族,鐘氏貴女本就比京中其他貴女多了幾分能與天子親近的機會,更何況鐘氏一族也是京中最枝繁葉茂的世家,門人弟子無數遍布朝野。
不過,饒是有這樣的家世,鐘知梅也知道她們姐妹二人在天子心裏根本沒有份量,京中人人皆知,天子心裏的皇後人選是誰。
只不過,那位不願意,才給了其他世家機會,而鐘知梅本來對這一點就頗為厭惡。
憑什麽,她們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對于那個人來說,只不過是唾手可得,且毫不在意。
她又嫉妒又怨恨。
“妹妹!你在想什麽,姑母問你話呢!”鐘知雪快急死了,好在鐘知梅終于回過神來。
“我在想,那宮女長得與那人有些相似,陛下會不會就是因此迷了心竅。”鐘知梅毫不遮掩地說道。
鐘知雪簡直急死了,鐘知梅這話一出口,她就看見鐘太後的臉色沉了下去。
“妹妹,你還不是宮妃,就別想這麽多了。”
“姐姐,我無所謂,我就是覺得,你才應該是當之無愧的皇後,就算是孟玉婉也不行,肯定那個不知死活的宮女,借着那張臉不知廉恥的勾引陛下。”
“妹妹!”
“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上首的鐘太後垂着眼皮掃過鐘知梅。
“哪裏需要教,母親和姨娘整日裏都是這樣說。”鐘知梅光明正大地說着,并沒有看到鐘太後蹙起的眉。
“姑母,侄女覺得身體不适,先告退了。”
鐘知梅知道,每次她這樣說完,等待她的就是冗長而令人厭煩的教訓,所以她自覺地提前一步開溜。
“妹妹!”
鐘知雪的心跳得快急了,她感覺到一陣恐慌。
“讓她走,”鐘太後沉聲說道,“北戎的使團沒走,哀家看她倒是适合去北戎和親。”
“太後娘娘,是侄女沒有教好她。”鐘知雪忙為她辯護。
“你做得夠多了。”鐘太後看着鐘知雪,沉靜端莊即使心中急切,面上也能不露聲色,是大家族養出來的模樣。
“她這性子早晚惹出事來,要麽早早的關在祠堂,要麽早早的從族譜中除名,免得以後惹出事來,還要牽連鐘家。”
鐘太後開口又道,一字一句比數九寒天的冰雪還要冷。
鐘家子嗣枝繁葉茂,從來不差一個女兒。
鐘知雪一個激靈,忙說道:“太後娘娘,侄女定會管好妹妹的。”
“管是要管的,不過若是将你自己也牽扯進去,就和鐘知梅一并去北戎吧。”
鐘太後面無表情,神色冷漠,從語氣到眼神沒有一絲溫情。
鐘知雪從來都清楚,在鐘氏這樣的家族,她和妹妹能叫鐘太後一聲姑母,與血緣親情無關,完全是因為她們是鐘氏一族培養的皇後人選。
或者說主要是她。
“侄女這就去找妹妹。”
鐘知雪的身形也漸行漸遠,鐘太後端坐在前,眼瞧着她的身影消失,清冷得像一尊不食人間煙火神像。
“也是個蠢的。”她低聲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