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琴師
第十六章琴師
月上中天,玉蟬又在乾清宮當了會兒差,才回到自己的居所,綠绮回禀完琴師之事就回來了,所以回來的比她還要早些。
一見她,綠绮便上前,仔細地瞧着她的臉,調笑着說道:“想不到你還挺有本事的。”
“什麽?”玉蟬不解其意。
“和我,你還裝什麽呢?”綠绮朝她擠眉弄眼,像是在暗示什麽,“我那時得陛下信任的速度,遠沒有你這麽快。”
玉蟬依舊沒懂綠绮在暗示什麽,她只聽懂了一句。
秦戈格外信任她。
明明數九的天那麽冷,但玉蟬的心裏卻仿佛湧現了一股暖流。
“不論你曾聽說過什麽,但我等實打實的接觸下來,是可以察覺到的,”綠绮神情鄭重,“陛下是位明君。”
玉蟬點點頭,她也從未覺得陛下是昏君。
綠绮直直地望向她,此時心裏才起了幾分驚異,她都将這樣的話講出來了,這人還能這樣滴水不漏?
綠绮的神色凝重了起來,她不管玉蟬是那人準備的後手,還是想往上爬,只有一件事,她不允許。
“所以,不論你懷着什麽心思,都不要想着傷害陛下。”
玉蟬疑惑不解地點點頭,她為什麽要傷害陛下?
在玉蟬點頭應下之後,綠绮在恢複了原本的模樣,笑盈盈地說道:“早些休息吧,明日還有不少事情。”
翌日,風清氣和,撥雲見日,是個難得的晴天,只是日光雖亮,卻無半分溫暖。
Advertisement
一天的時間很快便到了酉時,玉蟬在綠绮的帶領下前往壽康宮。
不同于之前,這次玉蟬是光明正大的來,更有陛下在,所以她的心情輕松極了,正好能仔細瞧瞧這位太後娘娘。
鐘太後單手撐着額角,側卧在貴妃塌上,合着眼閉目養神,眼下有些許青黑,面容憔悴更甚之前,看上去是許久沒有睡好覺了。
據說,她并非今上生母,她本身膝下并無一子一女,但先帝對她愛護至極,先帝時期,阖宮上下凡妃嫔有所出,均需要抱給鐘太後扶養。
加上鐘家樹大根深,所以天子對鐘太後一向尊敬。
“太後娘娘,”玉蟬瞧見一個乾清宮的小太監突然跑來,“陛下突遇急事,不能前來了,今日就請乾清宮的女官陪太後娘娘挑選琴師。”
天子遇到了什麽事?玉蟬心底像貓抓似的,頓時失去了挑選琴師的興趣。
但,她從來沒有主動選擇做什麽事的權力,只能按下心中的好奇,等待着琴師。
第一位上來的琴師須發灰白,看上去比太醫院的院判年紀還要大上些許,他抱着一把有些破舊的古琴。
他一進來,壽康宮的宮人們就露出嫌棄的神色,大約是跟随鐘太後養尊處優許多年,已經見不得這樣的人了。
只見,這位年邁的琴師輕輕撥弄琴弦,樂聲卞似山間流水一般,潺潺而落。
玉蟬不懂樂理,只覺得這樂曲好聽。
但鐘太後卻輕輕擺了擺手,讓那琴師下去了。
鐘太後并不喜歡這樣幽靜的,可以讓人安眠的曲。
第二位琴師,是位年輕貌美的女子,玉蟬一見她都露出了驚愕的目光。
“鐘姑娘?”
鐘知雪扶了扶發間雕刻着雪花的簪釵,含笑對壽康宮的人說道:“聽聞琴音可助姑母安眠,侄女自當為姑母解憂。”
鐘知雪亦看到了玉蟬,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休養”過的緣故,她不再像之前一樣,反而還對玉蟬笑了笑。
就像是潛伏在黑暗中,伺機予以獵物斃命的毒蛇。
玉蟬微微蹙起了眉。
但鐘知雪已經開始彈奏,她素手劃過琴弦,悅耳的音符自然地傾瀉而出,不似前一位琴師,她的樂曲,仿佛是有人在喃喃低語,訴說無可傾訴的哀思。
玉蟬先前也見過鐘知雪演奏,是在延慶殿上,只是那時還有一人奏瑟,琴瑟和鳴,如今唯有一人奏琴,便失了幾分味道。
鐘太後聽了一會兒,便睜開了眼睛,目光如炬瞧了鐘知雪片刻。
鐘知雪只覺得那目光似要将她洞穿,仿佛下一刻鐘太後開口,便會說她極力想隐藏的秘密。
但鐘太後只是說道:“再換一個,如今這天下連個好琴師都尋不到了嗎?”
最後一位琴師,是位正當壯年的男子,無甚出奇,唯有一點令人驚異。
“他是位盲人?”玉蟬看着他蒙在眼前的布條說道。
“看樣子是的。”綠绮回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位盲眼琴師。
盲眼的琴師擡手彈琴,他的樂聲不似第一位那樣幽靜,也不似鐘知雪一般哀怨,
表面上似風平浪靜,暗地裏卻暗流洶湧,像是懷着一股執拗的信念,若不達成目的,便要玉石俱焚。
聽在玉蟬耳中,生生給她聽出了心驚膽戰的感覺。
鐘太後安安靜靜地聽完了整曲,而後看向那位琴師,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琴師微微一笑,一點都不似他樂曲那般駭人,說道:“在下裴元殊。”
“原先在何處高就?”
“流浪琴師,四海為家。”
鐘太後端正地坐了起來,看向他說道:“可願來宮中就職?”
琴師笑道:“求之不得。”
“哀家還要再聽裴先生奏樂,你們便回去給陛下複命吧。”
那琴師似乎一曲便俘獲了鐘太後的心,她直接開口将玉蟬等人趕了出去。
離開壽康宮,玉蟬頗為不解。
“為何太後最後會選這位琴師?我倒覺得這琴師的樂曲聽起來叫人毛骨悚然呢。”
玉蟬和綠绮閑聊着。
綠绮停住了腳步,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說道:“琴師好尋,知音難覓,大約那琴師真彈到了太後娘娘的心坎上了吧?”
玉蟬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
若按這樣來說,那太後娘娘的心坎,也着實太可怕了些。
雖說有些古怪,但壽康宮裏選琴師還算歲月靜好,而另一邊皇宮的暗牢裏,就遠沒有這樣和諧。
暗牢不同于普通的牢獄,其存在就是種隐秘,關押的也是隐秘之人。
在紅姑姑與那個男人之前,暗牢裏只有一位囚犯。
那位囚犯不言語,天子也再未下過刑罰的命令,所以暗牢裏總是靜悄悄的,明明人影綽綽,卻好似沒有人一樣。
直到紅姑姑和那個男人的到來。
那個男人嘴硬,紅姑姑嘴更硬,暗牢裏的若幹酷刑下去,卻始終不見開口。
黑衣的人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心下不由得急了幾分。
天子吩咐的事,若是辦不好,那可就……
想到以前那些人的下場,黑衣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但這兩個人都是硬茬,只能寄希望于首領能查出些別的東西了。
黑衣人拿起通紅的烙鐵,一邊想着,一邊還是打算再嘗試一下。
可這時候突然有人闖入了暗無天日的刑房,對他道:“先不必審,陛下來了。”
秦戈換了身玄色的龍袍,面無表情地走在黑暗的甬道,像是索命的無常。
無常最終來到了刑房,擡眼瞧了一眼,挂在刑具上半死不活的人,平平靜靜地開口,說道:“可有說些什麽?”
“并無。”黑衣人說得幹淨利落,但心裏已經在打顫了。
不過,秦戈并未為難他,只是叫他把人弄醒。
紅姑姑昏昏沉沉地醒來後,便聽到不遠處有人開口叫她的名字。
恍惚之間,她以為是某個熟悉她的人。
“微生紅绫。”秦戈道。
這姓氏太過特別,以至于馮禮一查到這名字就連忙禀報秦戈,連帶之前所有的疑窦都有了解釋。
微生氏,乃前朝皇族。
前朝末帝暴虐無度,失盡人心,給了本朝□□機會,一舉建立景朝。
但前朝皇室有一支忠心耿耿的暗衛,即使景朝已經歷經三位帝王,仍有不死心的前朝皇室試圖複辟江山。
他本以為經過三代,前朝皇室該已經斬盡殺絕了,沒想到眼皮子底下就有一個。
秦戈正回想着,那廂紅姑姑已經反應過來身在何處了。
“看來閣下真查到了不少,”她諷刺地笑了笑,“一切事宜皆由本宮所為,你想如何?”
還未等秦戈開口問話,紅姑姑便将一切的罪責攬下,話語中盡是傲氣。
但秦戈卻并未在意只道:“所以那些人精通前朝酷刑,因為鐘氏女剛好撞見了你,所以你便殺人滅口。”
“不錯,”紅姑姑依然笑着,但在着漆黑牢房裏,混着血腥味與火焰的味道,她不像個人,反倒是像個遲遲不肯投胎的鬼,“其餘事也一并是本宮所為。”
秦戈依舊沒有在意她,接着道:“所以在宮中殺鐘氏女的,是你的人,不過倒不一定是你本人。”
紅姑姑被秦戈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激怒,厲聲吼着:“本宮說,一切事宜皆為本宮所為!你這亂臣賊子,究竟聽沒聽到!”
秦戈完全沒有被激怒,幽暗的環境與血腥的氣息,讓他的頭腦都清醒了許多,他思索着,片刻,馮禮推開了這間刑房的門。
馮禮沒說話,只是對秦戈點了點頭。
秦戈這才重新看向紅姑姑,此刻她蓬頭垢面,神色猙獰,比惡鬼還像惡鬼。
“跟你一起的那個人已經招了,你不打算說嗎?”
紅姑姑一愣,而後反應過來卻大笑起來,說道:“那個廢物他知道什麽?他什麽也不知道。本宮都說了,一切緣由皆在我,本宮只是一心光複山河!”
紅姑姑的嗓音銳利,厲聲大喊實在有些刺耳。
秦戈見實在激不出來別的,便擡步離開,對馮禮吩咐道:“從那個男人嘴裏撬出來,宮中與京中還有多少前朝的釘子,至于微生紅绫。”
秦戈思索了一會兒道:“不要讓她死了,她那麽想将一切嫌疑攬在自己身上,那麽背後必定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