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恭王

第二十七章恭王

今年的正月注定不會平靜。

京城戒嚴,各處城門由骁騎營把守,部分官員府邸附近也都出現了駐守的士兵。

刑部衙門連夜加急拘捕、審問與查證。

任誰都能從這肅殺的氛圍感覺到,天或許要變了。

玉蟬也在思索歹人潛入皇宮一事。

她記得那黑衣人在宮中神出鬼沒,那人必定是個極為熟悉皇宮地形的人,應當常常行于大內。

她正想着,就聽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綠绮與馮禮一塊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馮禮的樣子看上去有些為難,還是綠绮沖着玉蟬不好意思地笑笑,而後說道:“有件事非你來不可了。”

玉蟬疑惑,她低頭瞧了瞧自己手臂與腿上的夾板,心道:她能做什麽?

紫宸殿。

殿中一應陳設,簡單而精巧,兩扇繡着清明上河圖的屏風立于兩旁,清幽的檀香萦繞,天子高居明堂之上,漠然地看着面前之人。

恭王手裏依然拿着一把折扇,神态自若,好似并不知一切人證物證具指向他。

“皇兄怎麽這般嚴肅?”

他拿着折扇坦然問道,仿佛這一次的觐見與平常并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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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上奏,皇弟謀逆。”

恭王坦然,秦戈也不遑多讓,将謀逆大不敬的罪名,說得和今天的天氣一樣。

恭王笑出了聲,說道:“皇兄,這怎麽可能呢?世人皆知,你我兄弟二人感情極好。”

當然極好,秦戈看着他心想。

所以,當他踏着其他兄弟的屍骨登上皇位的時候,只留下恭王一個人,并給他加官晉爵,親王之位世襲罔替。

“召刑部尚書淩文涵前來對峙。”

淩文涵一路風塵仆仆。

雖然是在正月裏,理當休息的日子,但奈何刑部最近的事務實在層出不窮,即使可以暫停了吏部的一應事宜,也還是給他留下一臉疲态和黑眼圈。

可他的眼睛卻是像日光一般明亮,好像燃燒着的火。

淩尚書看都沒有看恭王,直接對秦戈禀報:“臣已查實,恭王殿下勾結前朝皇室,殺吏部尚書、害蘭陽縣主、收攏流寇、收買禁衛軍,假傳聖令等,意圖謀反,罪大惡極。”

恭王面上毫不見慌張之色,見淩文涵說完:“淩尚書這一串罪名和報菜名似的,本王着實不敢認。”

“人證物證具在,”淩文涵繼續說道:“勾結前朝皇室的人證,殺吏部尚書的藥粉,收買流寇與禁軍的賬冊等一應證據,均在刑部之中。”

恭王瞧了瞧他,又看了看上首一直面無表情的秦戈,忽而又笑了,說道:“其實皇兄已經認定臣弟謀逆了,對吧?”

秦戈擡眼看向他,不帶一絲情感。

“朕本以為你會安心做個富貴閑人。”

恭王全程都沒露出任何異狀,即使淩文涵說已經用證據捶死了他的罪行,他都半點沒有放在心上。

結果,卻被秦戈輕飄飄的一句話,破了心防。

“你怎麽能說出來這樣的話?”恭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同為皇室子弟,這帝位你坐得,我為何坐不得!”

秦戈在上首,其實離恭王的距離有些遠,他看不清恭王的眼睛,卻能感覺到他流露出的野心。

既然是皇子,哪個能沒有争這個位置的心?

“可你勾結前朝皇室,又勾結北戎。”

但內鬥歸內鬥,扯上其他勢力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恭王不屑地笑了笑,道:“是微生紅绫那個女人自己賴上的,本王只是恰巧救了她一命罷了。”

“皇兄,你最熟悉這種恰巧了不是?”恭王的臉上露出些許玩味,他目光掃過侍立在天子身旁的馮禮繼續說道。

“明明那事對你而言根本不算代價,但是于那些處于困境中的人來說,你就是他們的救世主。”

救命之恩,是極難償清的恩情,而秦戈,也的确用這樣的恩情籠絡了不少人心。

“挾恩圖報,也太卑劣了些。”秦戈輕描淡寫地蓋棺定論。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恭王此刻才算是認了罪,但又道:“但我從未允諾過微生氏複國,也從未和北戎勾連。”

“是嗎?”秦戈玩味地笑了起來,“微生紅绫可不是這麽說的。”

“只是哄哄她而已,”恭王不甚在意地說道,“女子的愛慕當真好用極了,當她滿心滿眼都是你的時候,你只需要幾句話,她就能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你将微生紅绫的戀慕當作工具?”秦戈又繼續說道。

恭王察覺出些許不對來,說道:“成王敗寇,既然事情已經暴露,本王自然認輸,皇兄何故問那麽多前朝皇室的事?”

“好奇罷了。”秦戈的唇角微揚,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

恭王察覺到的不對勁,也就僅限于此了,他懷疑消解,毫不在意地說道:“當然只是工具,難道皇兄以為本王會愛上那個瘋女人嗎?”

繡着清明上河圖的屏風驟然摔落,露出一直藏在屏風之後的人。

那人素白缟衣,身形單薄,披頭散發,宛如惡鬼。

但恭王一見她便神情僵硬。

因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紅姑姑,微生紅绫。

“只是工具?”

微生紅绫用古怪的音調重複着,一步一步走向恭王,似追魂索命。

“秦端,”她歪着頭,毫無尊敬地喚着恭王的大名,直勾勾地看着他,又道:“你還真是讓人驚喜啊。”

恭王心裏一緊,他擡頭看向上首的秦戈,語氣極快地說道:“皇兄,你要怎麽罰我也就算了,怎麽把這前朝餘孽也放了出來?”

“皇弟還是客氣些,微生姑娘幡然悔悟,指認幕後真兇也算是将功折罪,”秦戈平平淡淡地說道,“所以朕答應了微生姑娘一個要求。”

“什麽?”

“端郎,陛下答應将我許配給你,你高不高興?”微生紅绫的臉上露出真實的笑意,“我們就一起在邊境小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不好?”

恭王腳下一個不穩,摔在了地上,微生紅绫素白的衣袖正好垂落在他的臉上,好似給已死之人蒙上的那塊白布。

“陛下仁慈,答應放過跟随我多年侍衛,他們與我們一起流放邊境,保護我們的安全,嘻嘻。”

馮禮終于還是受不了微生紅绫和恭王在紫宸殿裏這般模樣,他低聲問過秦戈,而後對他們道:“還請二位随我前來。”

微生紅绫撐着身體,重新站了起來,目光遙遙望向了秦戈,複而又看向了另一扇沒倒下的屏風。

“玉蟬,你看,姑姑和你說的沒錯吧?陛下仁慈,但秦家人,當真善于騙人。”

她留下這句話,随後便與恭王一起跟随馮禮離開了紫宸殿。

玉蟬一瘸一拐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她并沒有回應微生紅绫,但心裏已經十分清醒了。

雖然,她并不知曉紅姑姑與恭王是如何相識相知,但從恭王的話語中不難看出大抵也是和秦戈待她是一樣的套路。

于微末之時将她救起,給予關心和似真似假的愛。

她早該明白,她與秦戈的相遇是旁人的算計,相知是另有圖謀,所以其中怎麽可能會有一點點微末愛意?

不可能的。

“奴婢告退。”玉蟬拄着拐杖,想要離開。

“等等。”

高高在上的帝王,緩緩從王座上起身,親自走到她的面前,一手捧着她的臉,低聲道:“阿蟬在怪朕嗎?”

“陛下說笑了,奴婢怎敢?”

秦戈是何等人物,自然聽得出玉蟬的意思是不敢而不是不會。

這是最麻煩的地方。

要收攏一個人的心,需要做許多是來鋪墊,但要毀掉這份信任,只需要一件事。

秦戈依然堅定地認為,他放棄玉蟬的行為有任何問題。

他的指尖在玉蟬微涼的肌膚上滑過,心裏卻是在想,現下一切事情已經明了,其實這個宮女也無甚用處了,他還願意這樣耐心待她,她應該感恩戴德不願離開才是。

但為什麽現在好像玉蟬不再看向他?

“其實,阿蟬在乾清宮的職位,是司寝宮女才是。”秦戈漫不經心地說着,但指尖一點點描摹過玉蟬的眉眼,不願松手。

“陛下明明已經說,讓奴婢先養傷了。”

玉蟬就這樣逆來順受着,像一只溫順的貓兒。

“也是,”玉蟬并不知秦戈心中升起了怎樣的念頭,但她的話确确實實地将這念頭打消了,“阿蟬便回去休養,等休養好了再說。”

玉蟬也離開了,偌大的紫宸殿便只剩下秦戈一人。

秦戈本想回書房繼續批閱奏折,叫翰林院草拟本次恭王謀逆一案的聖旨,卻見馮禮腳步匆匆地折返回來。

“出了什麽事?”秦戈皺起眉頭。

“回陛下,”馮禮的心如鼓槌,面上還是試圖鎮靜,“奴才叫人整理了恭王殿下的供述,并交于恭王殿下核對,其餘地方并無問題,只有兩處他不認。”

“哪兩處?”

馮禮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恭王殿下說,他并未在雁門關假傳過斬殺北戎戰俘的消息,也從未與北戎勾結。”

秦戈眸色一深。

那麽假傳他命令的人到底是誰?北戎使團為何還不歸去?

“叫赫連淵來。”他冷靜吩咐道。

“奴才正要回禀,”馮禮額角已經滲出汗珠,“北戎使團上報,北戎王子人不見了。”

秦戈一默,他不信世間有這樣的巧合,又問道:“北戎的探子可有消息傳回?”

馮禮搖頭,回道:“天寒路又遠,想來還需要些時日。”

秦戈目光幽深,思緒不知轉了幾千回,終于開口道:“這可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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