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段韶緋視角

段韶緋視角

《未若柳絮因風起》——段韶緋視角

她小時候,得知自己有一種怪病,不能在春季着風。

所以每到春季,她都不能去找宋淯,只能在家裏待着,看着窗外柳絮紛紛。

“娘,為什麽我不能在春季出門?”她很想出去玩,在家裏很孤單。

“韶緋,”段夫人嚴肅地說,“這個季節你是萬不可出門的,知道麽?這漫天的柳絮,是會害死你的。”

待她長到十五六歲,她發現宋淯在她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重,重到夢裏她無法負荷,想大聲說出來。

元宵節,她跟着宋淯逛花燈,在人來人往的巷路上,手拉着手,燈火在他們的頭頂上方閃爍,月亮是那麽圓那麽美。

夜色溫柔,宋淯送她到家門前時,她遲遲不肯進去,在黑暗中她偷偷看他。

長衫玉立,是她夢中那人。“宋淯,今天我好開心。”

“是麽?我也很開心。”宋淯溫和地笑,“如果以後有機會,我還會帶你逛花燈。”

她心中的男子,是她的夜,是她的星星,是她的心。他有一雙溫潤的眸,嘴角淺淺地勾起,當他擡眼時,目光總會映出一灣小小的身影。他的手修長有力,握住她時總能傳出他的心跳,“怦,怦”,傳入她的心中。

他是她心中的男子。

-

宋淯出征前,她哭了一整夜,但她也好開心,因為他予她承諾,只要她等一年,待他凱旋而歸,便娶她為妻。

他的妻子!那是她願用畢生所換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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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不顧父母的媒妁之言,滿懷希望地等他。除了他,她想不出有誰能陪她地老天荒。

……

一年了,他杳無音信,她仍抗旨不婚。她才發現,豈止是一年,讓她等一輩子她也願意!

但聽說他戰亡,她害怕了,她只覺得她失去了生命的一部分,也就此迷失了方向。

她渾渾噩噩地度日如年,依然死命抗拒入宮。

最終父親忍不住,将實情告訴了她。

“……宋淯,宋将軍他在蠻蕃作戰時戰死前線,皇上下了诏書,封他為武忠大将軍,以表哀思。爹爹見過皇上的親筆诏文……”

“……韶緋,爹跟你說,人不能總活在過去……”

她還有生活,她還要獨自堅強,她還要走下去。

宋淯,她心中的男人,是一身正氣、戎裝披甲的報國良将,是她心中的大英雄。

他說過,他會來娶她,給他的韶緋最盛大婚禮,給她最幸福的家。

可她心中的男人,已經不在了。他無法給她名動京城的婚禮,她不能沉淪在與他有關的回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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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皇上的新婚之夜,是她最痛的回憶。後來想想,皇上應該知曉她與宋淯的感情的。

可是皇上仍将他們拆散。

這就是掌握天下的男人,兒女情長,永遠不在他的視線裏。

皇上寵她,三年內讓她登上妃位,寵冠後宮,京城都說皇上獨寵琳妃。

她也知道皇上對她寵愛有加,但她不快樂。心裏的空洞如同奪走了她愛人的能力,血淋淋地長在心間最重要的位置,随着時日的流逝不斷擴大。

如果是這樣,她算一個殘缺的人吧,殘缺了最重要的心,是人是鬼都分辨不清。

禦林園有座假山,是她最愛的地方,在這裏,好像又回到了月泉邊,小溪流淌,有少年清脆的足音。

……

四年了,她又遇見了他。

皇上對他說:“宋淯,朕認為你該回朝效忠了。”

她腦中空白,接着聽見他的聲傳來,“是,陛下。臣自邊疆歸來已有半年有餘,天天無所事事,好生無趣。”

好像是天塌了一般,她從冰涼的石椅上站起來,想走過去,告訴自己這不是夢。

但夏日暑氣正盛,再加上她走得太急,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

醒來時,她看見了紅色的帷幔,陽光明晃晃地刺入眼簾,蟬聲陣陣。

“韶緋,你醒了。”皇上坐在床邊,眸色沉沉,聲音卻是柔和的。

她不想回答,卻想及宋淯之事,不得已開口,“臣妾是中暑所致,勞皇上擔心了。”

“不必,”皇上握住她的手,“宋将軍近日便會回朝,朕在與他敘舊。”

她垂下眼,聽見自己淡淡的聲音,“宋将軍……不是戰死了麽?”

皇上手中力道倏然一緊,又随即消失,好似她的錯覺。

“沒,宋将軍只是在為朕假死。”

她腦袋昏沉,一會兒開心一會兒錐心,在熱浪中,她沉沉睡去。

-

入秋後一日,宮中說前朝有喜事傳出,她聽聞是宋淯與一位不明來歷的女子大婚。

她裝作若無其事,卻在夜夜流淚。皇上似是了解她,近日一直未召她侍寝。

她心灰意冷,卻又為他開心,終究他成了家,會有幸福的生活。

她已失去這麽多,是不會再失去什麽了吧。他另娶所愛,對她而言,已經是最壞的事了。

臣子們進宮會宴,皇上帶她前去,明明那麽多人,她卻一眼看到了他。

他未變,仍是長衫玉立,浩然正氣。他的身邊有一位美麗的女子,那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啊……

她低下頭,身上的繁華錦衣奪人注目。

她有些傷心地用護甲去撫弄金線繡成的花紋,一根根金線如一針針錐心刺骨的痛,令她痛不欲生。

她的人生,早已與他無關。

他的妻子前來祝酒,她雖心中介懷,卻擺出最美的笑容。

當一陣冷厲勁風刮過時,她已被推倒在一邊。她看到了宋淯的胸前插着一柄匕首,幽藍的刃光泛着森冷的氣息。

“宋淯,這刃上可塗了劇毒!”他的妻子大笑,臉色慘白。

她只覺得天旋地轉,腦中空白,眼裏只剩下宋淯蒼白的面孔。

他是她的心上人啊。

她抱他在懷中,第一次。

他薄弱的呼吸噴灑在她頸邊,他的眼睛卻空空地看着一個點,那視線好像穿透了她的華服,穿透了朱窗,穿透了蒼穹,穿透了歲月。

“小丫頭……”他笑了,溫和的弧度停在嘴邊,只剩下僵硬的唇角。

她想起及笄前夜,他說,

“‘小丫頭’這三個字,我可以一直對你說……一直說,一直說……說到一生盡頭。”

那時的她氣極,“再說我就不理你、忘了你,把你忘得一幹二淨,不認識你!”

……

她的淚水滴在他的臉上,随着身體漸漸失去了溫度。

她懷中是她的心上人啊,他有着深邃的眼,可以映出一灣小小的身影,他的手幹淨有力,帶她路過青春,他是她心中的英雄,是報國的将軍……

他說,他會再帶她去逛花燈。

深紅色的錦衣沾上了冷掉的血跡,一如她殘缺的人生,不再完整。

她的深紅華服,是為他準備。她的婚禮,在她心中剛開始,卻又已經結束。

他是她的心上人啊,他卻用他的鮮血,來與她深紅色的嫁衣相配。

-

大葬時,她已經病得全身無力,想去見他最後一眼,卻無法下床。

她躺在床上,意識昏沉。待她能下地時,離元月僅剩三天。

她獨自一人坐在假山下,坐了一整天。晚上子時,她起身離開,卻被人擊暈。

再醒來時,她被關在一間木屋裏,周圍是白茫茫的雪。

她凍得瑟瑟發抖,使勁去拍面前的大門,門外傳來貴妃的聲音,“琳妃,你真可憐。不僅愛錯了人,還賠上了命。”

透風的小屋裏,雪一團團飛起,充滿了隘小的房間。

“這是柳絮,”她喃喃。

原來,貴妃是想要她的命啊。

她凄凄地笑,她的一生終是可悲的,而她的愛,注定是錯付的。她一直在別人的戲中,流自己的淚。

在白茫茫的飛絮中,她漸漸失去呼吸。意識消散前,她想起小的時候,母親對她說,“韶緋,春天的柳絮,是會害死你的。”

可是,她現在才明白,只要是柳絮,哪怕在冬天,也會害死她的。

是不是她安然接受,就可以離他更近?

她無法擺脫後宮的浸淫,成為了一個心機深沉的女子,但是,他一直是她心中不變的執念。

她的夢,化成了執念,用盡了她的生命。

她緩緩倒下,張開雙臂,以翩跹的姿态,等待他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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