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璧雪10

璧雪10

吃完早飯，年長一些的僧人拿了掃帚打掃起來。年幼一些的在池塘邊、正殿前的廣場上紮馬步，打拳揮掌。場地上全是積水，僧人穿着布鞋也不妨礙，等一兩個時辰下來，去稍幹一些的地方走走歇歇，內力就烘幹了。

連城璧和傅紅雪在長廊上坐夠後就來到演武場看僧人比劃。

傅紅雪看了幾下，便明白寺廟裏收留失怙失恃的孤兒也不是全無條件的，幾十個人都根骨奇佳，悟性極高，無不是習武的好材料。縱有幾個年齡偏大，錯過了入門最好的時機，也勤能補拙，未來不可限量。

阿七年紀在裏面是最小的一批，但從能入藏經閣就看得出來基礎最為紮實。傅紅雪留意多看與阿七同房的明心，也是萬裏挑一，不輸阿七的天才。可以料想他們的師父無夢、無悔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

傅紅雪多心問了一句:“只要是無家可歸的都能在這裏留下嗎？”

連城璧含笑:“如果這樣，慕名前來的人再大的寺廟都裝不下，心懷不軌的人再寬容的佛心都感化不了。”

傅紅雪不說話。

連城璧也不理他，走入人群中，挑了一個中等個子、十歲出頭的孩子過起手來。

這個和尚名叫一塵，是無知的大弟子，功夫是所有人中最好的，心性堅定，又肯吃苦，很得連城璧欣賞。可惜入門年紀已經嫌大，現在不顯，倘若費相同的功夫，以後未必能及阿七、明心等人。他也自知，更是刻苦，進益一日千裏，今非昔比。連城璧與他交手，不過半年，便感到隐隐有泰山壓頂的氣勢，正是最浩然純正的武學才能培養出這樣的的弟子。

傅紅雪十分欽佩連城璧的功夫，見他出手，一招一式不願錯過，可惜連城璧只是喂招。

頃刻之間，将近三招，雖短短三招，可見一塵不僅用功，也十分用心。一塵知曉連城璧不過指導而已，不會動真，放心出右手擊他左臂。連城璧動也不動，橫劍抵擋。一塵本不意攻擊，樂見其成，右手蓄力抵抗的同時，左手纏上對手左臂，緊緊鎖住。

第一招出盡，第二招待發時，傅紅雪覺察到演武場有個小孩向他靠來，他在意連城璧，不将此放在心上，仍專心看招。

一塵左腳紮地，右腳向連城璧身後邁出一步穩穩落地，重心右轉，彎腰似要把他倒摔在地。一塵抱起三千斤的銅鼎不在話下，連城璧看着不到兩百斤卻像重若萬鈞，連衣角都撬動不起。此時，一塵右手卻纏上了連城璧的脖子，用力向下收攏。原來一塵只及連城璧肩頭，到他身後彎腰正好夠到。

至此，兩招眨眼便過，年紀小的還沒來得及琢磨，第三招就到了。這兩招足以顯示出一塵不同于其他人的氣魄和智計，兩招先發為虛，後發為實，若敵人小瞧先發，便着實吃了後發的虧。

同殊走到傅紅雪身邊，猶猶豫豫，似乎要開口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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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連城璧沒有給一塵機會，他左手腕部、指尖一撥一挑，連劍帶鞘抽在一塵腿上，打得對手一激靈。緊接着右手往一塵後背一點，一塵堅持不下，洩勁癱倒在地。

同殊思定，對傅紅雪道:“以前收留過一些人，并不是人人都好心感懷的。身體健全的人都安排了職務，修息好就自謀衣食；便是殘缺的人也安排得妥妥當當，不至于餓死街頭。”

傅紅雪奇怪他的問話怎麽引出這一段啰嗦，又不耐煩解釋。

這些僧人中有些歷經流亡，期間仰人鼻息，乞食貪生，心細如絲，最懂得弦外之音，辨人顏色。

同殊感念連城璧，見他一直孤身一人，與無知等人交往也是點到即止，但眉目舉止間似乎同傅紅雪親厚非常，不想傅紅雪以為連城璧是個鐵石心腸的人。這一番下來倒是誤會了傅紅雪。

傅紅雪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同殊打擾了他看連城璧出手，也沒有怪罪呵斥，也不在乎別人誤解，不搭理他。

連城璧将一塵攙扶起來，點了點頭。

一塵雖然落敗，但能與高手過招，又得了肯定，心裏十分激動。

連城璧沖傅紅雪走了過來，卻蹲下掐了一下同殊的臉，感謝道:“人小鬼大，比我能說會道。”

同殊不料他的話被連城璧聽了個一幹二淨，要是連城璧裝傻充愣也就罷了，竟是戳了個清清楚楚。同殊頓時羞紅了臉，覺得多管閑事，看起來像是惱恨連城璧似的。

連城璧瞧了可愛，笑出聲來。

同殊受不住，轉身指了一個面容清修、同等年紀的孩子道:“同致，陪我過招！”走了開去。

傅紅雪道:“你很讨小孩子喜歡。”

連城璧擡頭，笑了笑。

傅紅雪見他笑起來很是漂亮，忽地一陣秋風吹過，夾着濕氣，心裏禁不住泛起漣漪，覺得這時候的連城璧有着平時沒有的少年氣，不由得牢記下來。

傅紅雪想到昨天夜裏連城璧說過的話，隐約感到他對自己不滿，勸慰的話脫口而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連城璧笑不出來，低下頭，看不清模樣。等他起身，只見他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說，但願如此。

一時之間，傅紅雪也捉摸自己是不是當真說錯了話，游移不定後開始疑慮自己失言，一下子懊悔起來，而後深深納罕，如何這般在意認識不到兩天的人？忽陷入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