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醋魚帶柄
醋魚帶柄
九月末尾的幾天,梁晚收到好友電話,過兩天來杭城玩兩天,一塊吃個飯。
是大學時舍友,每年固定聚一聚,今年在年初就聚了,不過這次她們難得都有假,一塊來杭城,見一面也不錯,梁晚爽快答應,問她們酒店定在哪,到時候方便找她們。不過她就不跟着去玩了,十一的人流量多到離譜,梁晚中秋那天在西湖邊就受夠罪了,可不想國慶再來一次。朋友笑着應了。
随着時間的推移,同不同時期朋友們的關系都會發生變化,這無可避免,她們能做到的就是盡量珍惜。畢業這麽些年,她們肯定是比不上還在校時的感情,但也談不上太差。節假日想不起來互相寒暄,起碼見一面時不會覺得尴尬,于她們而言就足夠了。
走去蔡記,裏面熱汽沸騰,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梨香,張師傅站在竈前熬着梨湯。
“做梨湯嗎?這麽多?”
王師傅笑呵呵走過來,說,“打算做點梨膏呢,這不快國慶了,做點來賣。”
她也跟着呵呵,“梨膏好吃嗎?”
對方卡殼了,“好吃…這算藥吧?”
她也卡殼:“國慶節…賣藥幹什麽?”
他倆大眼瞪小眼,都頓住了。
梁晚先噗嗤笑出來了,“行了你,國慶節這麽好的日子,賣點簡單的吃食果子啊不都挺好的。賣梨湯也可以啊,炒點板栗賣點紅薯,那麽簡單,不比梨膏好賣?”
王師傅摸着腦袋:“好像有點道理啊…”
宋文鐘從外面走進來,笑道,“梁晚說得有道理,不過梨膏也能賣出去,就是不好賣。”
她側過身看他,“那為什麽要賣?”
“只是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熬點梨膏,存着吃也好,賣一點也好,打發時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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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撇撇嘴,“沒意思,不然做點好吃的,等國慶這條街肯定可多人了呢。诶你們休假嗎?”
“還是和往常一樣,等國慶過了再給他們休息。對了,你之前說朋友要來,一塊吃個飯?”
“嗯,我是東道主嘛,就是還沒想好吃什麽,國慶節肯定哪哪都人多,感覺大老遠來杭城只吃頓火鍋日料什麽的有點虧,杭城菜又怕他們吃不慣…我上回樓外樓那頓就踩雷了,看着還行,味道不怎麽樣,要不我找找合适的…”
張師傅用勺子攪弄着鍋裏的液體,好奇道:“那怎麽不在我們蔡記吃?又正宗,又好吃,小老板在這,還能給個優惠價,是不是?”
梁晚愣了下,一想想發現還真是個好主意,不禁擡頭殷切望向宋文鐘。對方捂着臉,不完全能遮住,露出半個眼睛和嘴角,裝作看不見的樣子。
她忍不住笑出來,伸手把他遮住臉的手拉下來,很快松開手,笑道,“幹嘛呢,你該捂耳朵,捂臉有什麽用。”
宋文鐘忿忿,“給你加餐,得多付點人工費。這算插隊呢,人家提前半個月排國慶的餐桌呢。”
她笑着哄他,“行行,要多少都行,我都給。那就麻煩宋大廚給我們來一桌啦,我不會點餐,你随便上,沒有忌口,好吃就行。”
王師傅笑眯眯地旁觀,“那梁小姐的朋友是倒巧了,嘗到這麽好吃的杭城菜。”
她自得昂首:“那可不,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從國慶前兩天開始,梁晚明顯感覺到城橋路的人變多了,傍晚時分幾乎沸鼎盈天,熱鬧得出奇。她和宋文初好奇南宋禦街有什麽活動嗎,小波快嘴說了,說有活動,不過他沒細看,一堆人呢,于是她倆老老實實蹲家裏了。
朋友計劃在杭城呆五天,走的是養生路線,早上睡到十點多出門,景點轉轉,必吃榜排排隊,晚上再踏踏馬路,回去睡覺!
來蔡記是安排在第三天的時間,梁晚在家裏休息到疲憊,宋文初征戰峽谷,對面宋文鐘忙到不可開交,小波在門口解釋了一波又一波的“需要預定”,也受到不少白眼。畢竟這邊私房菜不少,蔡記又破又拽這樣的屬實不多。
門口當零嘴賣的生意倒是不錯,飄了場雨降了點溫,梨湯味道好,裏面梨肉也紮實,有住在附近的游客買了兩杯覺得好,想在這吃頓飯,結果被拒之門外,只得拉倒離開。
頭一晚通過電話,她們約好明天十點半在城橋路見面,吃完飯去後面西湖邊拍拍照,再去茶館坐坐,晚上去清吧逛逛,結束。
好久沒見面,梁晚多少還有點想念那段時光。當時大學分到一個宿舍,性格迥異,雖然都是學藝術,但後來的路也截然不同。霏霏畢業考了編制,成功上崗小學美術老師;胡瑤考了兩年公務員,失敗了,目前在家啃老,等着給家裏找個上門女婿繼承家産;夢川現在和男友在重慶,和校友合夥開了家藝術輔導班,日子過得還不錯,在備孕中。
“——不過這次出來玩一玩,無所謂啦,備孕不備的管他去吧。”電話裏夢川大大咧咧,倒讓她想起當年的模樣,豪爽又灑脫。
時光過得很快,大家都變了模樣,大學時的豪言壯志早就湮滅在時鐘劃過的齒輪裏,只得尋覓時依稀扒出蹤跡。梁晚站在城橋路門口等她們,今天天氣格外好,一波一波的游客從路那頭過來,她等了好會,一擡頭就看見三個人朝她走來,忍不住咧嘴笑,“啊!終于來啦!好想你們!”
見面了先互抱一通,才開始往裏走。
她介紹她現在住在這邊,離西湖近,去哪都方便。對面就是中午吃飯的地方,是她租住房子的戶主開的,味道很好,預約要提前半個月呢。
夢川抱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問她:“看你朋友圈之前發過,看起來就不錯。不過老板怎麽樣,多大啊,帥不帥?”
還有兩步路就到蔡記,梁晚一激靈,停下來嚴肅道:“——忘了說,這次大家還有項艱巨的任務,完成好了,晚上我請喝酒。”
霏霏扒着她另一個胳膊,聞言警惕道:“什麽?速說。”
梁晚簡單說了下她這邊的情況,四個人圍成一個圈嘀嘀咕咕,擋了不少路人,幹脆移到旁邊小店門口。等說完大家齊齊沉默,夢川一個激動欲走:“快,讓我看眼帥不帥!”
霏霏一手抓住夢川,肯定道:“小晚可是顏狗啊,看上的怎麽會不帥。不過看他有沒有意思還是蠻簡單的,你們也相處挺久了,他也沒暗示過什麽?”
梁晚搖頭:“我感覺還沒,男人心不可測,我在這方面等級不夠,還是需要你們幫助一二。”
胡瑤思索:“我戀愛沒談上幾場,這是不行了,我就幫你看看他人怎麽樣吧。”
“成,走吧,一會都別掉鏈子哈。”
“放心吧,我們老靠譜了。”
還沒到飯點,但蔡記裏面已經水洩不通,廚房裏一團糟,小黃小房端着盆往包廂裏送,客人帶來的小孩在堂屋裏轉着圈圈打鬧。梁晚還沒開口說話,後面跟着端盆的小波看到她,笑眯眯喊:“梁小姐來啦?哎呀這是梁小姐的朋友吧,快請快請,位置在樓上呢,坐一會喝杯茶就能上菜了。”
她問:“你家老板忙着吧?”
小波往包廂裏邊走邊答:“那可不,今兒包廂都滿了,一會還得翻桌呢,不說了,梁小姐你自個兒上去,我一會就來。”
胡瑤在後面笑着逗她,“梁小姐?哈哈哈還挺意思的。“
梁晚也笑,”是吧,我當時也覺得有意思。後來問了才知道,他們就這麽喊的,挺老派挺逗的。”
樓上包廂也都滿了,隔音一般,隐約聽得到裏面談笑風生。只剩一間,梁晚推門進去,還是第一回進去,各自落座,夢川四處打量:“看不出來诶,生意真不錯,這個點就滿了。”
“可能因為是國慶吧,之前這個點還沒來客呢。他們家是預約制的,一般中午和晚上都只有一波客人,會空出一個包廂以防萬一,我都沒見過這麽多人的時候。不過他說他外婆做得更好吃哦。”
霏霏笑着調侃:“拿下他!不愁吃不着了。”
梁晚努努嘴,不說話了。
胡瑤倒感慨,“真好奇這位外婆,相比而言女廚師很少诶。”
“是的呢。”
有人推門,本以為是小波,她坐在被對門的位置,也就是上菜位,剛準備轉頭,餘光瞥見坐她對面的夢川眼都直了,她心裏道一聲不是吧?轉頭望過去,果然,宋文鐘端着茶水,身上廚師服還沒脫,但依舊掩蓋不住挺拔的俊意,低頭見她張望着,笑了下。
她有點不好意思的站起來,“你怎麽上來了?小波說你很忙呢。”
他挨個倒上茶水,說,“沒關系,你朋友來了,我到底該上來見一面。正好小波在下面端菜忙着,我就來送水了。”
随即望向衆人,梁晚瞥了眼,大家正派得離譜,坐得端正,表情溫柔。她趕緊介紹,“這是宋文鐘。這是我大學舍友,霏霏,胡瑤,夢川。”
宋文鐘淡笑道,“你們好。梁晚沒點餐,也說沒忌口,我就按着時令菜和杭城特色菜随便上了,大家多包涵,有不周到的地方也請多體諒。有機會,下次來杭城也來蔡記嘗嘗。”
大家忙道“沒有沒有”“挺好的”“一定來一定來”,梁晚聽着覺得好笑,忍不住拽了下宋文鐘的衣服,難得聽他說話這麽冠冕堂皇。
“那我下去了,有什麽需要跟我說。”
她仰頭笑說,“嗯,麻煩你了。”
等宋文鐘關上門離開,安靜一刻,互相對視一眼,頓時原形畢露嚷嚷起來。
“好家夥,他好帥啊,又高又白,不比之前咱見過的差吧?”
“我說他肯定對小晚有意思吧?對她笑的和對我們都不一樣诶,我靠不得不說真的帥,杭城水土養人吧?”
“和杭城有什麽關系,這是人家長得帥,诶我說晚,一會菜不好吃我都能原諒了,人長得帥就夠了,賞心悅目啊。”
梁晚實在忍不住,笑着回她:“又不是站你面前當花瓶,還能下下飯。菜不好吃直接說,這有什麽。”
“不過真的啊,本來還沒什麽感覺,突然他說話的時候就get到那股衣冠禽獸味了,想起小晚說他之前是大學老師,給我一下子整肅靜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是诶,他長相好正,如果不穿這身廚師服、诶那更帥了。”
女人在一起的真谛就是八卦,沒等菜上來,她們已經從宋文鐘八卦到她大學遇到過的追求者。即使好幾年過去,還仿佛昨天剛發生似的,一個個說得義憤填膺,恨不得爆錘某些傻逼。
在杭城靜了這麽段時間,一下子吵得差點把屋頂掀掉,卻止不住的笑,梁晚邊笑邊想,完了得長皺紋了——算了,長一回算什麽,遲早得老的。
還是門一開,大家瞬間靜下來,齊齊向門口望去。門口的小波笑眯眯道:“上菜啦,大家收收茶水,吃飯啦。”
身後小黃小房依次跟來,菜上得極快,梁晚都懷疑是做好了才一塊送來的,但一看熱度,又确實是剛出爐的。
她咳了咳,一聲令下,“開吃吧!”
夢川首先捯起筷子,往叫化童子雞夾了一筷子。其他人也各奔各喜歡的菜,梁晚打量一圈,發現一桌十幾個菜,基本都是她吃過的,味道也是她喜歡的,份量一般,正适合她們幾個女生。
東坡肉、龍井蝦仁、西湖醋魚、叫化童子雞、糖藕、爆炒鳝魚……還佐了壺雪花果子酒,聞着味道不錯。
視線一道道過去,停在了某一道,嗯,西湖醋魚?為什麽旁邊還有生魚片?
夢川已經率先得出評價:“好吃。”
胡瑤拍拍她,“吃慢點,沒人和你搶。”
霏霏奇道:“不是說杭城菜難吃嘛,我覺得挺好吃的。”
梁晚癟臉搖頭,“也看情況,上回和莊輝吃飯,也點了道西湖醋魚,腥得我筷子都沒怎麽下,捯了一筷子再也沒人吃它了。”
夢川感慨:“這道就不錯,好吃。诶不過這旁邊的生魚片是什麽,中日合并的一道菜?”
梁晚蹙眉,“應該不會吧?我搜搜。”
“成,你搜,我們快吃。”
搜出來了,叫醋魚帶柄。
梁晚在知乎一個答案裏看得醉深夢死,最後得出結論:就是道兩吃法,不過現在做得人不多了,是道老菜。诶想起來了,好像宋文鐘提過,他當年拿這盤比過賽來着。
“好吃嗎?還沒人嘗呢,小晚你嘗嘗。”
“行,我來嘗嘗。”
怎麽形容,都是生魚片,卻和日式生魚片完全不同的感覺,晶瑩剔透,沾上醬料,口感鮮美,很是美味。
夢川見她表情自然,也跟着夾了片,細細品味後感慨,“還真不錯诶?沒想到做生魚片味道也這麽好,厲害诶。”
一頓飯吃完評下來,大家喜歡的各異,但印象最深還屬醋魚帶柄,得出“會做生魚片的杭城菜師傅真厲害”的結論。
梁晚望着盤盤皆空的桌子,思索自己飯前覺得菜上多了的這個想法屬實有些天真。半年不見,大家的飯量依舊如此卓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