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梧桐黃
梧桐黃
晚風刮過面頰,游晃的路人,梁晚迷離着眼手抓安全帶望外面。熟悉街景向後掠過,綠樹也向後掠過,她皺着眉扭頭問:“我們去哪裏呀?”
宋文鐘側頭看了眼她,道,“回家呀。”
“是這麽走的嘛?”
“當然了。”
梁晚托着下巴悶悶不樂,“我覺得你在騙我。”
宋文鐘哭笑不得,“我為什麽要騙你呀?”
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這就是——直覺。”
他拐過彎,駛入城橋路,說,“那這裏熟悉了嗎?”
她驚喜,“哇,快到了!原來你沒有騙我,你是好人!”
宋文初一直坐在後排和隊友開黑,任務就是到時候扶梁晚上樓。不過一轉頭看她和宋文鐘侃侃而談,目光炯炯還算正常,交談也挺自如,想來自家哥也不是個流氓,于是安心扔給他,自己一溜煙跑了。
宋文鐘先下車,再過去給梁晚開車門,發現她已經自己把安全帶搗鼓開了,見有人打開車門,張開手說:“快,抱我下車,我的腿不見了。”
“……”宋文鐘開始思索,看起來上次清酒那回确實沒喝多,起碼還有理智,這次屬于發散了?
半抱着摟着她下車,等踩在地面上了梁晚又開始咕咕“哇我的腿回來了“。宋文鐘好奇問她:“我是好人,那誰是壞人啊?”
梁晚振振有詞:“霏霏!她騙我喝摻了水的牛奶!”
他頓了下,狐疑道:“不會是酒吧裏牛奶摻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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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霏霏!“
“成。回去吧,睡一覺就好了。”
梁晚卻搖頭:“宋文鐘,你忘記了一很重要的件事情。”
“嗯?什麽事情?”
“醒酒湯!”梁晚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怎麽可以忘記醒酒湯呢!”
宋文鐘不可置信地和她對視兩秒,确定她真的醉了,只好轉過頭把她往蔡記拉。喝醉的人真是神奇,這到底算有理智還是沒有理智?
說來巧,中午有桌客人喝多了,宋文鐘熬了鍋醒酒湯送給客人方便醒酒。留了點,不知道存着什麽想法,放在了冰箱裏。
現在轉頭看着雙頰泛紅的梁晚,咕咕囔囔說着聽不懂的話,傻裏傻氣的。宋文鐘望向長夜,想,或許是他羞赧于承認他的想法。即便是最簡單不過的想法。
她目光簡單透徹,像含着水,汪汪的,托着腮坐在板凳上一動不動,宋文鐘加熱好醒酒湯遞給她,看她咕咚咕咚喝完一碗,繼續呆着看前面,傻傻的,有點可愛。
他想,要不等國慶結束吧?等國慶結束,他就告白,不考慮那麽多了。
突然有人拽了拽他的風衣擺尾,他望過去,看梁晚擡頭看着他,嘟着嘴委屈模樣。
他忍不住笑,蹲下來問她:“怎麽了?又有誰欺負你了?”
梁晚惆悵道:“宋文鐘。”
“嗯?”
“宋文鐘。”
“嗯?哦哦。”他才反應過來,是說他欺負她了。忍不住又笑起來,他問,“我怎麽欺負你了?”
梁晚大聲控訴,神情委屈:“你偷走了我的心!”
“…………”宋文鐘開始懷疑到底是誰醉了,或者是他耳朵出問題了。
梁晚悲嘆道,下一秒似乎就能落下淚來:“卻不還給我。”
“……我沒有?”
她神色凄涼,努努力站了起來,就是有點搖搖晃晃。想往回走,“我想睡覺了。”
“那我扶你回去。”
“嗯。”
扶着牆上樓,梁晚奇異地不願意扶把手,也不願意讓宋文鐘攙她。他只好跟在後面小心翼翼的,怕她一腳踩空摔下來。
不過她步子還是走得挺穩,推開房門一股腦紮到床上,不動彈了。
宋文鐘疑惑地扣了扣房門,“梁晚?你還記得脫鞋嗎?”
她從被子裏掙紮着擡起頭,有氣無力道,“你可以幫我脫嗎,我想睡覺,我沒力氣,我好廢物,嗚嗚嗚。”
他着實被她笑到了,走過去扶住她的肩轉了個身躺在床上,又蹲下來幫她脫掉鞋,放到床邊。
“那晚安,拜拜。”
梁晚只記得燈一下子就暗了,屋外的月光落在房內,緩緩流動着。她閉着眼睛伸手晃了晃,很快睡着了。
一夜無夢。
六點,蔡記已經開始燒水,裏面忙得不可開交。宋文鐘打着哈欠,坐在板凳上思索人生。
王師傅倒是精力充沛,畢竟這兩天雖忙,但收入可觀嘛。一巴掌拍上去,他笑眯眯的:“困呢,都幾點了!”
宋文鐘擺擺手,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沒睡好。”
“怎麽?難得生意好,給你累到了?”
他想了想,搖搖頭,不說話了。
總不能說夢裏全是梁晚哭喪着臉說他偷走了她的心卻不還給她吧……
這兩天确實忙,他好不容易确定自己的想法,回去路上還挺高興的,甚至思索了片刻他該如何告白——然後就被一晚上的夢攪亂神智。
對面的陽臺上還是毫無動靜。也是,才這個點,她能醒才怪。
宋文鐘伸個懶腰站起來,“早上做什麽,我來幫忙。“
”行,門口菜堆着呢,先拿進來吧小老板。“
梁晚九點多才醒,消息裏以夢川為首,占據了半壁江山,刷下來全是她在問有沒有進展有沒有進展,梁晚捂着腦瓜子眯着眼回:沒有。
——好像不對。
她騰地坐起來,又“嘶”一下捂住了腦袋。回憶一一浮現,她突然發現……自己這是間接表白了?
但宋文鐘并沒什麽反應,可能是拿她的話當醉話了——畢竟也确實蠻無厘頭的。
或許她是真的不能喝酒,什麽時候開始醉的她已經毫無印象了,再一想想和宋文鐘說的話,她已經尴尬到想立馬離家出走了。
不過現在……
梁晚摸到陽臺,探出一個腦袋。蔡記門口不知道在賣什麽,生意好得誇張,在排長隊,打眼瞧不見裏面是誰站着在賣。
縮回頭去洗漱,梁晚打個哈欠,決定半年不再喝酒,腦瓜蛋突突突地痛,真是難受。
宋文初好像還在睡,梁晚趿拉着拖鞋去對面找早餐,趕上最後兩枚沒端出去的酥油餅,成功內部解決了。
“原來之前外面在賣酥油餅啊?生意真好。”
小房笑起來眼睛都看不見了,說,“是啊,生意可好了,大家都說這個好吃,可多人買呢。還有的想買冷凍的快遞回去,小老板說現在還不做這個生意。不過加了個微信,說不定以後可以試試呢。”
梁晚驚喜鼓掌:“不錯嘛,大進步!”
他小聲說,“我也炸了幾個呢,不知道好不好吃,有點激動呢。”
“真的嗎,肯定也很好吃啦,你們多跟着師傅練練手,慢慢進步啦。”
提起這個小房有些惆悵,“師傅說,我們比他們當時的進展慢多了。不過也沒辦法,蔡師傅不在,小老板也不會教人,等明年蔡師傅來了應該會好點吧。”
“我也覺得,不用灰心啦,一切努力都是有意義的,你們肯定也會成為很厲害的杭城菜師傅的。”
小房露出個羞澀的笑容,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哦梁小姐,我會努力的。你快吃,我去裏面看眼有沒有事做。”
“好你去吧。”
直到兩點多,梁晚才收到宋文鐘的微信,問她吃飯沒,沒吃飯過來一起吧。宋文初出去找朋友玩了。
梁晚放下畫筆,揉揉脖子,要不是早飯吃得晚,估計她也熬不到這個點。
過去發現大家圍着一張桌子在吃,估計是剛忙完,梁晚走過去,在宋文鐘旁邊的空凳子上坐下,問他,“你們忙到現在呀?”
宋文鐘把筷子遞給她,“嗯,你還沒吃,不餓嗎?”
“沒呢,早上吃得晚,我過來拿了枚酥油餅吃,你沒看見吧?”
“沒,不過小房和我說了。”
梁晚擡頭,小房适時露出笑容,笑眯眯的。
菜色簡單,不過有葷有素,梁晚沒什麽需求,吃完喝碗湯,等着他們一會收碗。
她蹙着眉盯着宋文鐘眼下看:“你昨晚沒睡覺?”
宋文鐘下意識摸了下眼下,“這麽明顯?大家一見面都問我是不是沒睡覺。”
她點點頭,“可能是因為你很白吧,就很明顯。”
宋文鐘反問,“昨晚休息的好嗎,看你喝醉了。”
她想起昨晚,讪笑道,“挺好的,一覺睡到大天亮。”
他點點頭,輕描淡寫道,“以後還是少喝酒。”
她沉痛點頭。
小波搬着碗盤進廚房了,梁晚回去繼續畫畫。這兩天在臨摹簪花仕女圖,漂亮歸漂亮,就是要耐心,一坐下來就不不知道時間流逝匆匆,再擡頭就是晚上了。
城橋路上越發吵鬧,她端着涼透了的咖啡到陽臺上,今天連薩克斯的樂聲都傳得比往日響亮,南宋禦街那一眼望去燈火通明,涼意都驅散不了那份熱鬧。
再往對面望去,蔡記也進進出出忙着,梁晚打個哈欠,決定回去玩會手機,還不知道幾點能開飯呢。
一等到九點多,梁晚被宋文鐘喊去吃飯。這次只有他倆沒吃,宋文鐘狼吞虎咽,梁晚有些心疼,給他夾了塊排骨,問他怎麽這個點才吃飯。
“太忙了。”他言簡意赅,又問她,“你怎麽還沒吃?”
梁晚理所當然道,“等你啊。”
他愣了下,随即笑着搖搖頭,“明天你就自己先吃吧,這兩天太忙了,別把你餓到了。”
“沒事啦,我也不是很餓,反正這兩天都在家裏休息,上次買的零食還沒吃完呢。”梁晚雲淡風輕道,她是真無所謂。
宋文鐘風卷殘雲解決一碗飯,起身去盛了一碗,又回來,說,“等國慶結束,要不去轉轉?”
她愣了下,“啊?去哪?”
他往碗裏夾了一大筷絲瓜,口齒不清道,“法喜寺。車上放着的禦守掉了,打算去求個新的,一起去吧?”
她心裏騰起說不出的奇怪感覺,但想了想,她還是點點頭,“行,你到時候叫我吧。”
杭城的人流量在六號開始逐漸消退,新聞上說各大旅游熱門城市的火車站人流量創歷史新高,梁晚盯着信號一格的手機,深感贊同。
七號晚上,好像終于回到了固定的軌道。蔡記晚上沒營業,大家都早早放假回家,梁晚白天去了趟書店,回來時路過咖啡店,拎了兩大包咖啡豆,想去蔡記捎一包給他,卻發現店門都鎖了。
看手機才知道,宋文鐘說大家都太累了,今天提前放假,後天再上班。明天一塊去法喜寺嗎?
梁晚想了想,回複“嗯”。
十月天,清晨已經有淡淡的霧氣了,梁晚呼着手,看了眼天氣預報,還是決定穿着短袖跑,回來再換衣服。
宋文鐘來得很早,她出門跑圈的時候還沒見他,等沐浴完出來探頭一望,宋文鐘站在蔡記樓下,拿着手機像是在打字。
她像是心有靈犀般,去床上摸出手機。果然,宋文鐘問她醒了沒。
她舉起手機去陽臺,喊他:“宋文鐘!”
他擡起頭,随即彎唇笑了。
宋文鐘今天穿得格外英俊,很像上回她和宋文初一起看的韓劇裏那個男主。卡其色長風衣,連帽的深色衛衣,深色闊腿牛仔褲。他笑着舉了舉另一只手裏的牛皮袋,沒說話。蓬松的頭發,含笑的眼眸,上彎的嘴角,他站在樹下,像少年時幻想中的白馬王子,在樓下等着她。
對着鏡子深呼吸一口氣,梁晚翻出新買的口紅,又去翻出快遞發了半個月才到的第不知道多少條牛仔褲,确認最近身材還行,扒拉着穿上。
小跑下去,梁晚笑着說,“你來好早哦,想吃什麽?”
宋文鐘把牛皮袋遞過來,“做了三明治和熱咖啡,吃嗎?”
梁晚愣了下,“那?我們邊走邊吃?”
“好。”
天很藍,雲朵雪白,飄在天空中,像漂亮的魚圓。梁晚怕出錯,穿得很簡單,oversize拼接外套,緊身牛仔褲,蹬一雙高幫鞋,紮着高馬尾,看起來熠熠生輝。大口咬着三明治,居然是土豆泥雞肉餡,很好吃。
她偏過頭笑問宋文鐘,“你怎麽這麽厲害?做什麽都這麽好吃。”
宋文鐘唔唔說不出話,等咽下去了才說,眼底有淡淡的笑意,“你想學嗎,我也可以教你。”
她搖搖頭,“才不,我只想吃現成的,我很懶的。”
“那我可以做給你吃。”
她的笑更深了些,“你一直在做給我吃呀。”
宋文鐘頓了頓,突然道,“如果我願意給你做一輩子呢?”
梁晚一瞬間有些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轉過頭看向宋文鐘,她眼尖地瞥到他的耳朵都有些紅了,對視上去,發現他不知所措地不知道該看哪裏,瞄她一眼又錯開,落在她的臉頰上。
她遲疑了下,疑惑道,“可是…還沒到法喜寺呀?”
宋文鐘正思索着該怎麽說接下來的話,被她摁回神,也跟着疑惑了,“嗯?”
梁晚也茫然,“你難道不是想等到法喜寺再跟我說嗎,為什麽現在就說了?”
她望向身邊,城橋路的行人已經逐漸多了起來,頭頂梧桐葉依舊濃蔭茂密,有不少已經泛黃。身後蔡記和那棟獨棟仍屹立在原地,轉身就能看見。
他們立在原地,一時安靜,宋文鐘在反射弧裏轉了好會,終于明白了梁晚這出其不意、難以理解的思考路線,笑着嘆口氣,“話是這麽說…但感覺時候到了,我就說了而已…不是,我不是在告白嗎,你怎麽把話題歪得這麽奇怪?”
梁晚也不理解,癟着嘴最後一口把三明治吃完,捏着包裝紙說,“因為我以為你要在法喜寺和我說,結果沒走兩步就說了,給我搞得有點疑惑。”
宋文鐘剛想說什麽,她卻率先開口。
“不過——”她轉過身,笑眯眯說,“我答應你,你說了就要做到哦,你真的要給我做一輩子哦。”
宋文鐘迷迷糊糊,百思不得其解,雖然他是告白方,按理說該占主導位,可怎麽感覺被人套圈裏去了呢?
坐上去法喜寺的公交車,車慢吞吞地行駛着,他坐在梁晚的身旁想,随便吧,告白成功就好,管那麽多幹嘛!
梁晚揉着矽膠手機殼,有些哀怨地想,白搭了她提前一晚上看法喜寺哪裏最好看的帖呢,感情直接在城橋路告白了,太草率了吧!哎呀好吧,雖然她也挺喜歡城橋路的,都發生了只能接受了。
拉倒,在一起就不錯了,對宋文鐘這種直男奢求不了什麽。
轉過頭,宋文鐘耳尖的紅意還是沒消下去,梁晚吃吃的偷笑,決定不拆穿他。
看着挺俊,怎麽人這麽純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