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滿覺隴
滿覺隴
國慶剛過,山上旅客并不多,法喜寺裏更是稀稀落落,只有風光依舊。
他們并肩往裏走,走到寺內賣禦守的店門口,梁晚問他,“不是說車裏的禦守沒了嗎,去買一枚?”
他愣了下,随即笑着搖頭,“那是騙你的。”
她癟嘴,“我就猜到。”
“不過确實是要來一趟的。”宋文鐘單手握拳向她伸出手,梁晚遲疑着覆上去。他攤開手掌,裏面屹然是一枚粉紅的姻緣禦守,可愛的月老沖他們笑着。
“這枚禦守是正月裏,初初和我來法喜寺時陪我求的。準确來說是她逼我求的,說我都這個年紀了還沒談戀愛,不行,所以逼着我買了,還在佛前祈求。”憶起往事,他忍不住笑道,“沒想到真的靈驗了。”
她也忍不住笑,“雖然…也能說這枚禦守确實靈驗吧,但聽着怎麽這麽逗呢。再說了,你又不是只在這求過,初初不是說她在雞鳴寺也給你求過嗎,難道還得一一還願?話說回來,那你今天是想來還願?萬一我不答應你怎麽辦?”
宋文鐘想了想,“那我就再求一枚,希望你能早日喜歡我。至于雞鳴寺…有機會當然也去還願了。”
梁晚有些不好意思,憋笑着拉他走了,“快點吧。”
還願很簡單,他在佛前虔誠閡眸,雙手合十作拜,随後上前将手中禦守放到香案臺上,便是結束。手中還捏着香,他轉頭沖她笑了笑,招手示意她過來。
梁晚本來控制得很好,心想她可是都市靓女,談個戀愛肯定又酷又飒,決不搞膩膩歪歪那套。但一看見他笑,她也忍不住笑,不自覺地迎上去了。
一起上香,梁晚安靜地默念完心願,把香插上。
往裏走着,她看着周遭風光,心裏起了莫名的感慨,“當時同你和初初來法喜寺,可沒有想過,還會有這一天。”
“就像第一天見你,我也沒有想過,之後會天天見到你。”
梁晚止不住笑,“我也是。我當時想,居然會遇見這樣一個男生,還給我分享酥油餅,有點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堆話,我還老老實實聽了,走回去路上越想越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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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也是一時興起,看你吃得認真,好像挺喜歡的樣子,又不知道說什麽話,我就說了那些。”他認真道。
“話說,”梁晚突然道,“我們在一起…初初會介意嗎?其實我沒有思考很多東西,包括以後,包括工作,我只是…現在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但是除此之外的東西我都沒有考慮過,甚至我們兩個人都不是非常了解彼此,對吧?”
宋文鐘停下來,轉過身看着她,道,“是的。”
她有些哀怨,“是不是我們太草率了?難道這就是成年人的愛情?”
他看她溜着眼珠子轉,笑着揉了把她的頭發,牽着她繼續往上走,“哪裏草率了,我喜歡你有一段時間了,我想過很多,只是我不知道怎麽說出口。如果不是很喜歡你,我也不會宣之于口。畢竟客觀來說,你只是杭城的旅客,我不能做到、也沒有權利讓你留在杭城。”
她思索着說,“我的想法…好像和你差不多。你是這幾年來,我遇到的難得有想交往欲望的男性。哎你不要這樣看我嘛,我說真的,我工作在外,經常會遇到很多男生嘛,有的我也很欣賞很喜歡,但僅此而已,我沒有很強烈的欲望去和他在一起,相比之下我更享受‘喜歡’這個過程。”
宋文鐘也思索,随即道,“我不一樣,我沒有遇到過很多女生,更沒有遇到讓我有交往欲望的女生。”
梁晚失笑,“我說了是這兩年啦,你怎麽可能從小到大一個喜歡的女生都沒有。”
“從小到大?那确實有,我高中的時候有個喜歡的女生,但是後來我們考上了不同的大學,所以我沒有和她告白。大學交往過一個女生,談了一段時間就分手了,之後考去北京,也沒有再談過朋友。”他想了想,“這麽說,我好像只交往過一個女朋友?”
她覺得不可思議,“不是吧?那到底哪個算你初戀,高中的?大學的?”
“嗯…好像也不重要,過去太久了,印象都很淡了。”
梁晚瞪他,“我才不信呢,曾經喜歡過的怎麽會忘嘛。我以前喜歡的男生我都記得呢,長得可好看了。”
宋文鐘吹捧:“那梁小姐真厲害,記性真好,是喜歡過多少呀?”
“嘿,怎麽聽起來陰陽怪氣的?我說認真的啦,我大學之前都沒有談過男朋友,但是陸陸續續喜歡過幾個男生。因為我很在乎臉啦,他好看我就會關注他。可能也無關他人怎麽樣,只要不是太差勁,我都會欣賞他。怎麽形容呢,有點像追星裏的路人粉?不是非他不可,只是有點欣賞他。
“而且我好朋友很多,他們都攔着不讓我談戀愛,總怕我受欺負,給我看各種被騙被坑的事跡。我那時候可乖啦,就一個都沒談。大學的時候其實也沒談過,你知道我那些舍友啦,她們很護着我的,覺得喜歡我的都是臭男生,每一個都認真評選,最後發現沒有能過得去的。
“大學的時候我談過一個很短暫的戀愛,他應該算是我的初戀。只不過是很糟糕的經歷,我們呆在一起大概…有半個月嗎?分手之後我也消沉了段時間,覺得自己的性格可能不太适合吧。
“再後來畢業,我陸續談過兩場戀愛。第一次是和爸爸的一個學生,他那時候總來我家畫畫,長得也很好看。我那時候也覺得好久沒談過戀愛,想談一次試試,沒和朋友們說就和他在一起了。結果談戀愛後發現他人不怎麽樣,我當時考慮着要不要分手,加上有認識他的朋友跟我說了他高中時的光輝歷史,我不大能接受,就和他分手了。
“後來談的那個其實也是一個畫家,他比我大幾歲,畫展上認識的,分手呢是因為他的發展理念和我不同,所以和平分手了。你呢是第四個,我都老實交代完了,還有想說的嗎?”
他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沒有了。”
“但是也很正常嘛,我們都這個年紀了,怎麽可能還純情的沒有過喜歡的,太扯啦。”她趴在欄杆上望着下面,翠綠、泛金黃的山,陽光下金燦燦的寺廟,“我想和你認真地談戀愛,所以不想說假話。我只是喜歡你,我想接下來繼續了解你,好嗎?”
宋文鐘用力握住她的手,說,“好。”
她突然轉頭笑說,“诶宋文鐘,你知不知道,其實我是個很糾結、很膽小的人,但我有認真的考慮要不要向你告白,也擔心會不會被你拒絕。因為我似乎很了解你,又好像…還不夠。有時候想問你一些事情,總說不出口。因為我覺得我們的關系很微妙,可能是因為初初,也可能是因為我的性格。我怕暴露我喜歡你的這件事。”
他輕聲說,“我也從來不是大膽的人,即使是今天和你表白,也是我思考了很久才決定的。但我是想跟你走到最後的。
“我們兩個都是游走在鋼絲上的人,膽膽怯怯,瞻前顧後。但我們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那就珍惜它。”
梁晚用力點點頭。
又嘆,她還是放不下。“回憶起來,我好像都沒有只為了想了解你,不顧其他地和你說過話。每次都是問問菜,聊聊初初,再問問杭城文化,像拉了無數擋箭牌,想了解你卻不好意思說出口。我這樣的性格真是糟糕,對喜歡的東西總是猶豫不決。真神奇!這樣我們都能在一起,真的好神奇。”
宋文鐘笑笑,“也并不神奇,如果不是喜歡你,我怎麽會答應和你天天出去散步,走上一兩個小時。”
她“啊“地反應過來,“這本來是我想說的話!蒼天可鑒,過去二十四年我從來沒有連續幾個月天天晚上走路跑步,累死我了!”
順着道再走下去,梁晚問他,“那回去了怎麽和初初說呀,你說還是我說?哎其實我還沒想好怎麽面對的,我當時猶豫不決的原因裏就有她,她真的是我遇到過很難得的女孩,我很喜歡她。”
“是的,她是個很難得的女孩。”宋文鐘聲音裏含笑。
“初初被養得真好,肯定是在寵愛中長大的,才會這麽可愛,驕矜但不傲慢,漂亮卻不自恃——所以回去誰說呀?”
“我說吧,你在樓上等着她來找你吧。”
“行。哎真有點不習慣,你說如果我們分手了初初會不會也很尴尬啊?”
一步步往下走着,宋文鐘終于沒忍住敲了她一腦袋,“我們在一起第一天呢,你剛答應我還沒幾小時呢,怎麽就想着分手啦?“
她委屈巴巴地捂腦袋,“我就想一下嘛,就擔心嘛。”
“別擔心了,想點正經的吧。中午想吃什麽?”
“吃什麽?吃好的哇!在一起第一天呢,吃點好吃的!”
“成,這還是能滿足你的。”
從法喜寺出來,正好今天天氣爽朗,想着桂花都開了,于是去了滿覺隴。
十月的桂正是最濃郁之季,滿覺隴香得離譜,各種品種的桂花香味交雜在一起,沁人肺腑。山上還有茶田,但于她而言吸引度明顯不敵金桂們。梁晚敬業地拉着宋文鐘拍了合照,盯着照片上她和宋文鐘的笑容,走神的想,這可是在一起後第一張合照呢。
宋文鐘喊她,“走啦,去吃飯。”
她邊擡頭邊把手機塞回兜裏,回他,“知道啦來啦來啦。”
得益于國慶剛過,餐飲業在過渡期,附近的私房菜生意不算紅火,宋文鐘說想去附近某一家。梁晚一看人均,下意識想拒絕——不是吧?都是杭城菜,大哥你憑什麽這麽貴嘛。
宋文鐘的理由很正當:要發展蔡記,先得考察市場嘛。
梁晚覺得頗有道理,剛想贊同,宋文鐘又補了句:而且在一起第一天,總不能吃得太寒酸。
她:“……倒也不必,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宋文鐘拉着她走,“那不行,儀式感還是得有的。”
于是哼哧哼哧趕過去了,梁晚催眠自己要銘記宋文鐘其實是個富二代,拿平常心和他吃飯。這家在西湖山側,環境不必多說,味道也不錯,服務也算上佳,梁晚發現他們很喜歡搞文化、菜系追溯這一套,國內外頂尖食材,加上大師名手,小巧精致的外觀,不俗的口感,确實是不一樣的體驗。
“你覺得怎麽樣?”宋文鐘給她送了勺蟹黃豆腐,問她。
她舀了勺送到嘴裏,扭頭看着窗外景致,坦誠說,“很不錯。環境好,味道也不錯,就是份量一般,價格也貴。诶宋文鐘,你不打适合做這種的,我覺得西湖這塊市場應該飽滿了,不就是比誰環境更好食材更好師傅更好…”
宋文鐘神情複雜,打斷她:“我只是問你第一次約會感受怎樣。”
“……”
她變臉速度堪比京劇大家,溫柔道,“我覺得很不錯,第一次和你約會嘛,一會我們去哪呀親愛的?”
宋文鐘忍不住笑了,搖搖頭示意拉倒。梁晚也憋不住笑了,兩個人相對傻笑成一團。梁晚第一次發現宋文鐘傻乎乎的樣子怪可愛的。
“所以一會去哪?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宋文鐘搖搖頭,“沒有,你呢?”
“都可以,去哪裏都好。”她彎着眼睛笑,“晚上你做烤蜜薯好不好,我想吃你做的菜。”
他捧着下巴,笑着看她,“當然好。”
很俗套和大部分情侶們一樣,黏黏糊糊在一起說說笑笑度過一個下午。
他們在路邊買了烤栗子和奶茶,在焦糖的香甜裏,有落葉徐徐飄下,杭城的秋始終帶着一股桂花香,甜滋滋的。
他們有時能悶着不說話就這麽坐着走着,有時也能擠在一起沒話找話說上好一會。明明今天只是戀愛的第一天,但她卻發現自己并不陌生于親密的感覺。恰到好處的伸手,滿足慰藉的觸摸,連擁抱都順理成章。她依偎在宋文鐘的肩旁,那裏能感受到頸旁跳動的動脈,有着屬于他的味道,她甚至覺得——這并不是他們第一次擁抱。也明明,她以前不會接受戀愛第一天就做親密動作的。
像是很早就發生過的事,她只覺得熟悉。她願意更靠近他一些。
那與她為數不多的戀愛過去都不一樣。沒有所謂的緊張和不安,沒有羞赧于更近一步接觸的心理。她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又覺得本就應該這樣。
她也快忘記那個男生所說過的話,思索到底是人不對,還是時候不對。她當時是真的不太把對方放心上,在她這裏,她願意對他、像對朋友們一樣好這一點上,她覺得已經是當時能做到的極限了。
而現在,她想,或許極限還很遠。
可能這也是成長吧,她從小被愛意包裹,反而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愛。
但慶幸,她慢慢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方式。
她說不上來那奇妙的感受,像是兩個靈魂的碰撞,細碎而緩慢。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慢慢向他打開自己,也很清楚地知道,宋文鐘也在慢慢向她靠近。
她和宋文鐘牽着手,踩在落葉上向前走着,想,談戀愛真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比如——
“靠蟲子?宋文鐘啊啊啊啊你有毛病啊為什麽要拿蟲子過來快走開快走開啊啊啊啊!”
宋文鐘笑成狗,本來就是不經意發現的,突然想到梁晚怕蟲子,就想給她看眼,沒想到反應大得吓人,只好扔了再過去哄她。
“啊你快擦幹淨手,快點我給你找酒精紙巾。啊啊啊你真太讨厭了,宋文鐘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我讨厭你還這麽幹你好幼稚啊啊啊啊太讨厭了要不是今天交往第一天信不信我跟你分手啊啊啊!”
宋文鐘邊笑邊擦手,最後拉住她求饒,“別別,我就是剛好看見了,想逗逗你。我承認我是幼稚鬼,別走別走,我以後不吓你了,梁晚別走啦別走啦。”
梁晚恨恨拍他一巴掌,“那你保證!”
“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拿蟲子吓你了。”
她這才癟着嘴坐下來,“哼,沒想到你真是不可貌相,看着是個正人君子其實也是個幼稚鬼!”
他還止不住的笑,環住她的肩牽着她的手,說,“真的?我看着像正人君子?”
梁晚斜撇他,“當然!我當時還覺得你是小白臉呢,又白又帥的。”
他摸摸鼻子,神情頓時有些複雜,“小白臉?”
她看宋文鐘這表情,變成她忍不住笑了,轉過身盯着他說,“對啊,很早的印象了,以貌取人嘛。後來覺得不好,我就沒這麽想過了。哎呀你這什麽表情,哈哈哈別這樣嘛,我現在只覺得你是天下第一大帥哥哦。”
他恨恨,“原來長得白也是一種錯,哪有做飯這麽好吃的小白臉!”
她大笑。